《女主控放飞自我》与橘夏

1、小楼别走

　　他只是一朵桃花，长在南方远山的一棵桃树上。
　　那棵树是个树妖，所以它的花朵也跟着沾了灵气，便如他般，有了自己的小心思。
　　除了每日同山间的姐妹兄弟谈论光照是否满足，以及不时被虫鱼鸟兽叨扰一番。
　　他唯一绝口不提的，是对一个女孩的恋慕。
　　桃树就长在女孩家门口。虽然女孩已经存在了很久，但桃花却是刚认识她。
　　因为桃树一年可以更替一次花开，而每朵桃花的生命却只有一季不到。甚至往往叫人还没来的及注意便全败了。
　　不是所有的人都爱看桃花，但却是很多人了。大家爱看花开，花瓣纷飞的时候，但总是一树一树看的，甚至，要专门种一处桃花田。
　　可唯独女孩每每只看那一朵，只看他。
　　“哎。”女孩干净冷淡的手指轻轻触上了一片花瓣，顿了顿，又放下了。
　　他发觉女孩在看着他，存着淡淡的某种隐忍的心思。
　　这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已经维持了好几天了。
　　“小楼，快来吃饭了，吃完我们就要走了。”
　　正唤着女孩的这个女人，一边用湿手揩了揩围裙，一边向她走来。
　　和山间所有人一般纯朴的女孩不同，女人打扮的很时髦，脸上沾着精致的脂粉，算是一个漂亮的女人。
　　“妈妈，我想带走一朵桃花。”女孩犹豫地开口。
　　“要它干嘛，快去吃饭，等会来不及赶车了。”女人在城里找了一个有钱人嫁了，现在要把自己的女儿接过去。
　　“再等几天花就谢了，我想现在留住它。”
　　“那就摘吧。”女人不耐烦道。
　　“可是外婆说，这些花花草草都是生命。我喜欢它，便想摘它，但怕剥夺了它生的权利。”
　　似乎感觉到女孩言语中的哀伤，女人低声叹了口气:
　　“小楼，你外婆已经走了。”

　　女人是女孩的母亲，但听桃树说，女人已经走了许多年，今年才重新回到这里。因为，女孩的外婆去世了。
　　老人独自把女孩拉扯大，却在今年最后一丝寒意刚撤走的时候死了。
　　女人是偷偷生下女孩的，她是偏远小山村里为数不多的知识分子，去了大城市念书工作。也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总之她回家乡生下孩子后，又重新去了城市，并再也没有回来。如今因为女孩无人照顾，村里才托人联系上她的。

　　开的正艳的桃花们听到有人想将它们摘走，都不约而同地萎缩起来，好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好看，这样就不会被选中。
　　它们可不想那么早夭，即使再过不久它们也逃脱不了被风肢解的命运。
　　唯独他，比平时更精神地盛放着，像要耗尽自己所有的气力般。
　　他乞求她将他带走。因为他感到桃花是红颜命薄的事物，他实在来不及思考生活的意义，但绝不是日复一日地生长在树上。
　　“嘣”的一声，女孩终于还是将他摘下，并完完整整地拥抱了他。
　　桃树，还有整棵树上的桃花，都为他感到难过，甚至在没有丝毫风的空气里轻轻摇晃了一下。
　　而他却不觉得。他认为，他将拥有一段未知的旅途，甚至是冒险，以及永远与心仪的人相伴。
　　虽然这未必是女孩的永远，却是他的永远了。

　　到了城市的新家，女孩小心翼翼地将他的每一朵花瓣摘下。她把他制成了一个标本，贴在一个崭新的笔记本中。
　　女孩打开笔记本，对着他看了又看，爱不释手。
　　因为隔绝空气的缘故，桃花的色泽依旧粉嫩，而且因为时常被她欣赏而娇艳欲滴了。
　　他因而没有死，他恐怕还比同胞的兄弟姐妹们获得了漫长还要更漫长的生命。
　　开始独自生活后，桃花开始思考，自己要变成什么形体，出现在女孩面前才好。
　　他本来就有桃妖的灵气，也算是未修成的花妖了。一个月也可以有几次化为实体出现在她面前。可惜的是，因为修为有限，他虽能让她见着他，却是一点也碰触不到的。
　　“她喜欢什么呢，小狗吗，茶杯吗，我要变成什么好呢。”桃花想变成一个女孩第一眼见了就很喜欢的东西。

　　夹着桃花的那个笔记本，女孩虽一直没有动笔写些什么，却是喜欢的很，每天都带在身上。
　　只到有一天，她的目光开始放在一个男孩身上。
　　男孩和女孩住在一个小区，更神奇的是，他们还念一所学校。所以每天都会在一个车站等车，然后坐一路车，在同一个地方下车，在走至另一个相同的地方。
　　女孩在笔记本里记录了无数次男孩的身影，以及自己情窦初开的心绪。她的目光追随着男孩，甚至她的笔也是。
　　女孩胆小，自卑，只是远远地看着男孩，从不敢靠近他，和他说话。就这样，他们一起度过了一场春夏秋冬。
　　而桃花，他感受到了辗转反侧，永无止境的痛苦。

　　但是，夏天一过，又到开学的时候，男孩却一直没有出现。
　　女孩很焦急，她把所有的可能性都想过了。她把对男孩的恋慕写在笔记本上。对男孩的恋慕，以及对男孩消失的痛苦。
　　女孩把赶得及上学的所有车次都等遍了，还是没遇见过男孩。日复一日，就在她终于快对这件事陷入绝望，男孩又出现了。
　　她发现男孩似乎长高了一点，但却没有同龄人那种骨骼裂开，宽阔硬朗的感觉。男孩似乎比以前还要柔美一分。
　　这当然不是男孩。男孩在暑假的时候，全家人已经移民了。只是桃花不忍心女孩难过，便扮作了他的模样。
　　他知道女孩不敢接近男孩，只要她不触碰他，这个谎言就不会拆穿。

　　但是，随着女孩在城市里越待越久，便越来越独立勇敢起来。
　　也因为，桃花的灵力，只够让她每月见着他几次。这便叫女孩患得患失，生怕他再丢了。终于，在快毕业的时候，女孩下定决心要跟男孩表白。
　　她把计划写在了笔记本上，她会在他们一同下车的时候，亲自询问他的想法。
　　桃花便慌了。他是不可能说出拒绝女孩的话的，可要是不拒绝，她总是要碰他的，谎便拆穿了。况且，他也无法维持人形许久。
　　要不，他便不再扮作那男孩模样出现了吧。一想到女孩追逐了男孩数年，若在这个时候再也见不到，怕是会牵挂一辈子的。
　　那样求而不得的痛苦，甚至都没机会告诉喜欢的人，正是他所日夜品尝的。

　　女孩与男孩一同上了车。她十分紧张，以致在拥挤的公交车中几次站不住脚。毕竟，在这之前，她还未曾同男孩说过一句话。
　　她想了一路。等下车的时候先叫住他。她不知道他的名字，所以会拿手指轻轻戳他一下也不一定。然后，她要说...
　　“啊，已经到站了。”来不及再想了，她手忙脚乱地挤了出去。
　　男孩刚好在她前面一个下车。女孩心砰砰直跳的，如同见了老虎狮子般。最后终于鼓起勇气，准备伸手去叫住他。男孩却突然开始奔跑。
　　女孩心下一慌，她感到不知所措，因为她从未遇见过这样的情况。男孩跑的很快，他在往学校的反方向奔跑。女孩便跟在他后面跑。
　　她跟着男孩跑进了一栋写着砖红色“拆”字的旧楼里。女孩不喜动，体力比男孩大大不足，以致男孩跑上了几层楼她才到楼底。
　　终于，她没有听到上楼的声音了，以为男孩进了某件屋子，要说的话今天恐怕说不了。
　　但女孩还是决定继续上楼。
　　然后，就在拐弯处，她看见了男孩。当时她的心脏被猛烈地撞击了一下。男孩似乎刻意在等她，就在离她十个阶梯远处，两人都不再挪动分毫。
　　男孩看到她，便涌出了一抹微笑。奇怪的是，女孩感到，就在男孩笑起来的时候，他的脸部变得越来越柔美，然后又凭添了一分白皙，就像是，某种花瓣一样美好。
　　不过是两人对视的一瞬间，男孩便消失了。有什么东西落在了地上。女孩在原地木楞了许久，半晌，才拖着灌铅的腿上楼，把地上的那片东西捡起。
　　那东西她认识，是一朵桃花的标本。那是她的东西，背后还有被硬生生扯开的痕迹。
　　她原本是把它粘在笔记本里，又隔绝了空气，花朵才保持色泽。可如今它被撕开了口子，竟迅速枯萎了。
　　她轻轻地将那副标本抱在怀里，仿佛明白了什么，她流泪了。

　　第二年的清明，女孩求妈妈带自己一起回老家扫墓。
　　仿佛从前的岁月一般，她望着门口那株桃树发呆。
　　女孩从怀里的笔记本中，拿出了一朵枯萎的，桃花的标本，然后将它挂在了树上。
　　她已经不记得，她在想那个男孩，还是那朵桃花。反正他们都一样，人便是花，花便是人，一生都不会忘。

　　而桃花也很幸福，因为这是他此生唯一使的计谋，并且成功了。
　　他只是一朵花，如何胜的了一个人？
　　只有，将自己变成他，将他变成自己。
　　只要她认为，她喜欢的那个人，至始至终都是他。那么真相，也就可以被模糊掉了不是吗？
　　小楼，你喜欢我吗？
　　我也喜欢你。
　　就让我，永远都扎根在你的心里，开成如你眼前这般，旺盛的桃树。
　　而你，永远都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