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午宴 ...
-
本朝的公主，若是出了阁，基本上都是住在公主府里，即便是之后和离，也不再搬回宫中。
凤阳长公主倒是个例外。当今皇上没登宝之前，虽然居于东宫，却困于生母仅是个妃位，太子之位始终坐不踏实。尤其是当皇后诞下麟儿后，朝中立嫡不立长的呼声越发高涨起来。有传言说，先皇甚至已经拟了废旧储另立新储的诏书，只差盖上玉玺，不知因为什么内情，方才作罢。
传言不可尽信，但也能从中窥得这把龙椅得来有多不易。凤阳长公主身为皇上的嫡亲妹妹，更是清楚不过。为了帮皇兄稳固势力，她下嫁给骠骑大将军，即使将军而后战死沙场，也未曾改嫁，令得将军府上下都对其称赞有加。皇上心疼妹妹，怕她住在公主府睹物思人，徒增伤感，破例迎长公主回宫，还额外赐了凤阳宫给她居住。
自先皇后去世后，中宫之位便一直空悬，太妃早在前几年就因病仙逝，既然长公主回了宫，皇上索性将后宫交给她打理，省得自己烦心。
按理说长嫂如母，出阁的公主管事儿，是怎么也说不通的，但这些个嫔妃心里都有数儿。在皇上心中，谁的份量更重一些，不言而喻，她们自然也就不会去多嘴惹麻烦。
墨芷随魏公公进了凤阳宫，穿过前廊，一路走到偏殿外。听到里面传来的动静，想来是长公主在与命妇夫人说话，魏公公不好直接带人进殿，就着人先进去通报。
通报的小太监刚进去没多一会儿，就小跑着出来，福了身道：“魏公公，长公主请郡主现在就进去。”
魏公公点了点头，拂尘一摆，就领着墨芷进了殿内。
“奴婢参见长公主。”
“臣女墨芷参见长公主。”
“免礼平身。”长公主一袭丹色流彩暗花云锦宫装，颈戴八珍璎珞，头上簪着如意飞凤钗，虽然已近四十，但保养得宜，加之妆容精致，看上去仍不到三十的模样，少了少女的气息，却多了几分成熟的雍容华贵。
“谢长公主。”
等墨芷起身后，长公主笑着朝她招了招手，道：“快上前让本宫好好瞧瞧。”
听着长公主热络的话语，墨芷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还是顺从地上了前。
长公主细细打量着墨芷，禁不住点头道：“像，像，实在是太像了。这眼睛和这嘴，简直跟澜妹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澜妹？墨芷心中一激灵，该不是说得她母妃吧？她记得母妃的闺名唤作柳依澜，外祖父也曾在京城为官，但十年前告老还乡时，不过是个从三品，母妃嫁与父王几年后，也便去了南疆，怎么会和长公主扯上关系？
长公主心细如发，瞧着墨芷的神色，就猜到她在想什么。还没等长公主再度开口，坐在她左首下的德妃先笑意盈盈地发问了：“妹妹看上去与郡主熟稔得很，莫非早就见过了？”
长公主遗憾地摇头，眉眼里满是怜惜，道：“本宫倒是一直想见见她，无奈天不从人愿，时至今日，方才见到她。”
“妹妹这是有故事了。今日官家设宴，本就是为了让我们多亲近亲近，本宫也就不拿自己当外人，请妹妹与咱们说上一说。”
听着德妃的话，长公主眼中闪过一丝阴霾，转而又恢复了慈蔼：“哪有什么故事，本宫不过与王妃是旧相识，王妃随夫去了南疆后，书信太过不易，才断了联系。书信未断前，王妃恰好有着身孕，这次听皇兄说锦阳王携女进京，本宫估摸着，那孩子便该是她了。”
说到这，长公主又摸了摸墨芷的脸，道：“澜妹怀着你时，便与我说，家里两个男孩子太闹腾，希望生个女儿，瞧着你这幅乖巧的模样，澜妹也是如愿了。”
“原来郡主与妹妹还有这么一段渊源，从前倒是没听妹妹说过。也难怪，小郡主生得副好颜色，性子看起来也乖巧得紧，连本宫见了她，都忍不住想亲近。”德妃看着墨芷，露出怜爱的笑容，仿佛真是一个疼惜晚辈的长辈。
墨芷低下头似乎是在害羞，实则在众人看不到的角度偷偷翻了个白眼。
“本宫光顾着高兴，却叫你干站着了，快坐下吧。”
墨芷谢了恩，由魏公公引着，坐在了长公主右下方第二位。首位的女子见墨芷坐在自己左边，朝她投出一个和善的目光，就收回了视线。
墨芷也礼貌地微笑回应，能坐在这个位置的，位分也不会差到哪里去。这名女子虽然没有德妃那般艳丽，但她清淡的样子，却自有一种疏离美。再闻着一股淡淡的草木味，墨芷估摸着，这应该就是寒春园的主人了。
可是，墨芷总觉得在哪见过她似的。
“十多年未曾见过你，头遭见你，又是你初到京城，本应准备些见面礼，可思来想去，也不知该送个什么好。今日见了你，方才想到，不如认你做个干亲，赐个封号。”长公主顿了顿，凤颜带上些微悲伤，“驸马去得早，本宫膝下无出，既与你母妃情同姐妹，虽说是干亲，本宫也是将你当亲女儿看待的。不知你可愿意？”
此言一出，席上众人的神色都变得有些微妙起来。这锦阳王妃跟长公主的关系不一般啊，十多年过去了，她的女儿来京，还能得长公主如此对待，真是忽略了这个远在边疆的王妃了。
“长公主言重了，能得您高看一眼，是墨芷上辈子修来的福气，怎会不愿意呢？”墨芷恭敬地垂头，黛眉隐隐皱了一下，再抬起头时已是诚惶诚恐地感激之色。
“好，好，赶明儿本宫就去跟皇兄说一声，让他早日赐个封号下来。总不能叫人说我凤阳的义女，只是个没名没分的王女。”长公主显得十分欣喜，仿佛认得是亲生女儿一般，连头上的金步摇都跟着颤了起来。
坐在德妃身后的清湘郡主，闻言身子一僵，心中愈发地厌恶起墨芷来，却也识相地降低存在感，以免惹来是非。
“瞧本宫这记性，一高兴起来，旁人都忘得一干二净了。元芷，”还没正式认亲，长公主就不拿自己当外人了，亲昵地唤了墨芷的序齿，“这位是德妃娘娘，她身后的是紫衣侯的女儿，清湘郡主，同你是一个辈分的。你初到京城，哪有不熟的地方，可以与她请教请教，应当不碍事吧，德妃？”长公主似是询问，实际上只是走个过场。后宫以她为尊，连皇子的婚事她都可干预，德妃岂有不示好之理。
“萱儿是个好动的，就怕没有玩伴，小郡主能与她多走动，当然再好不过了。何况本宫也极喜欢小郡主，就算妹妹不开这个口，本宫也会让萱儿好好照顾她的。”果不其然，德妃顺阶而下，笑着应承下来。又暗暗使了个眼色给清湘，清湘才勉强挤出一抹热情的笑容。
“有劳德妃了。”长公主微微颔首，又转向另一边，“这位是贤妃娘娘。你进宫时，想来也路过了寒春园，连御花园与它相比都相形见绌，而那满园春-色便是出自贤妃之手。”
“妹妹过奖了，不过是随手摆弄的花草，远比不上御花园的盛景。”贤妃谦逊地回应道，没有故作姿态，也没有刻意讨好。
长公主清楚贤妃的脾性，不当她是冒犯，继续为墨芷一一介绍席上众人，但却明显敷衍得多。
陈昭容、方充仪、李婕妤……除了皇上的妃子，还有些勋贵的夫人千金。
墨芷听了一圈也听出了个大概。当今皇上有五子三女，三位公主都已出阁，大皇子和二皇子虽然成年，却因为不是储君，早早就分封为王，而根据祖制，他们的母妃也随着去了封地。席上还有子嗣的，就只有德、贤二妃，其余的嫔妃都是陪坐的角儿。
这两个皇子现在怕是得捶胸顿足了。墨芷在心里不厚道地想着。本来太子已立，这俩皇子才被迫离京，谁曾想现在太子却被废了，他们错过好时机，母妃又跟着离京，不能给皇上吹吹枕边风。兴许皇上能想起还有两个封王的儿子，但怎么比得上剩下两个与他朝夕相处的儿子，何况这两个儿子的母妃看起来也不是省油的灯。
德妃天生美人相不用说，贤妃虽然清冷，但有本事让皇上为她独封一个花圃，自然非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虽然墨芷对长公主的态度抱有疑虑，面子上还是做足了功夫，至于其他人心里是怎样的盘算，就与她无关了。
一场午宴就在看似祥和欢乐的气氛中结束了。
席上众人陆陆续续地离去，还逗留在宫中的，都是要参加晚上的重头戏。中午的宫宴，不过是皇上表示君臣之亲的手段，晚上的家宴，才更能显示亲疏。
锦阳王虽然在京城没有根基，到底是个异姓王，自然要参加晚上的宴席，而且皇上要他考虑的事情，也是该给回复的时候了。所以午宴结束后，锦阳王就去了御书房，呆了好几个时辰方才出来。
等他退出御书房，回到皇上指给他休息的偏宫时，墨芷已经巴巴等了很久了。
“今日的宫宴可还习惯？不是自己家，拘束些是正常的，毕竟不是南疆。”锦阳王轻品紫笋茶，笑着安慰道。
“女儿知道。今儿个宫宴是长公主主事，一见到我就亲热得紧，还想认了我做干亲。我有些摸不着头脑，所以想问问父王，母妃与长公主是旧识吗？怎么从来没听母妃提起过，临行前也未特意知会女儿一声呢？”
锦阳王听了墨芷的疑惑，神色一冷，端着茶杯的手骤然发力，上好的秘色瓷杯瞬间碎裂，茶水撒了锦阳王一身，他却浑然不顾。
“她竟然在宫中？！”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午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