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玉佩 ...
-
大雨来得凶猛，如瀑布般的雨水倾泄在林子地上，不多时就让原本坚硬的土地变得松软黏人，步子若落得不小心，便得使上好大的劲儿，才能从泥土的怀抱中挣脱出来。
堂七走在泥泞满路的小径上，矮小的身形穿梭在腰身粗壮的大树间，一边抹去脸上的雨水，一边在心里暗暗骂娘。骂归骂，但只要抬头看看前方身段窈窕的倩影，心里起的那股子邪火便把所有的不快都烧了个干干净净。
林子愈走愈深，头先还有些人在树下避雨，现在倒真是干干净净一个人影都见不着了。堂七往四周看了两眼，确定没人后，脚下快了两步，就欲上去同美娇娘好好说会儿话。
谁料一眨眼的功夫，再往前看，人就没了踪影。
堂七赶忙从树后跑了出来，左右张望了好一会儿，都没看到墨芷的身影，稀疏的眉毛不禁皱成个八字，疑惑地念叨着：“奇怪，人去哪儿了……”
这林子长势茂密，又是雨天，纵然是隅中的好时辰，仍旧阴沉沉的透不进光来。淅淅沥沥的雨声响彻在空旷无人的林子里，竟生出几分阴森感来，加之墨芷的突然消失，惹得堂七忽而有些发毛起来，当下也不敢再多待，扭头就打算往回走。
可刚一转头，堂七就看到一名撑着油纸伞的女子站在不远处，笑意盈盈地看着他，随着她的红唇微动，醉人心神的轻音伴着雨声传了出来，飘渺得不似凡人：“你是在找我吗？”
堂七乍惊，下意识地缩了缩身子后，方反应过来此处就他们两人，这才壮了胆子望向墨芷，伸出舌头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蜡黄的脸上扬起了不怀好意的笑容，道：“小娘子怎么独自在此，你可知这林子里多的是蛇虫蚁兽，危险得很呀，不如让我带你出林，省得叫你家人担心。”他边说还边往前走，生怕到手的美人儿跑了，“小娘子别怕，哥哥这就带你……啊！”
堂七话还没说完，一团黑影便迎面扑来，他还没看清楚是个什么玩意儿，就被这团黑影打了个正着，登时只觉左眼火辣辣地疼起来，也顾不得眼前的美人了，捂着眼睛就嚎了起来。
墨芷倚伞于肩，不紧不慢地抛着手中的石子儿，秀长的柳眉挑出些微弧度，唇畔含着似有似无的笑，悠悠开口道：“还想再来几个吗？”
嗓音轻柔，却听得堂七一个激灵。
原本像他这种混迹于市井之间的混混，看人下菜是最起码的本事，只是头先见了这美人，被外表所迷惑，以为只是个弱质女流，才敢动了歪脑筋。现下吃了苦头，便知道自己看走了眼，那石子出手的力度与准头，绝对是个行家。他可不敢再逞强，捂着左眼点头哈腰，求饶道：“怪小的鬼迷心窍，您大人有大量，高抬贵手，放我一马吧。”
墨芷赶着去大慈恩寺，确实也没时间与他计较，敛了唇边的笑意，冷冷地吐出一个字：“滚。”
堂七赶忙点头称是，埋着头向外一溜小跑，结果跑得太急，左眼又受着伤没看清路，被一旁的树根绊了个正着，结结实实地摔了一大跤。他也顾不得身上的泥水，手脚并用地爬起来，片刻都不敢多呆，就赶忙奔了出去。
墨芷眼见他出了林，方调转目光重新辨别方向。来时她看过舆图，知晓这林子也是通往大慈恩寺的，只不过林密路险，少有人走罢了，但相比官路，倒能节省不少时间。她自小便跟着护卫上山入林，这点险路对她来说不值一提。
墨芷抬头正辨着路，视线转动间却不经意瞥到了一抹微光。
她循着这缕微光，走到青藤缠绕的树根旁，丝毫不介意满地的泥泞，探手拨开交错搭落的虬枝乱叶，才发现微光是来自一枚玉佩。
墨芷俯身将玉佩拾起，随意瞥了两眼，估摸着是头先的小混混摔了一跤落下的玩意儿，也无意帮他收着，便打算扔回原处。
忽而又觉得哪里不对，将玉佩放在眼前再细细端详了一阵，面色兀地凝重起来。只见这玉佩色质通透，正面刻螭纹，反面覆凤羽，触手温润细腻，即便天色昏暗仍能看见云雾缭绕于其中，当得起极品二字。最关键的是，这枚玉佩，她曾经见过。
墨芷心中略做迟疑，到底是收起了玉佩，抬步向林子更深处行去。
垂挂而下的白练银河掩住了她渐行渐远的背影，不过片刻，林子里便再度恢复了安静，只有雨珠与树叶相撞的声音回荡在这片天地，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般。
**
大慈恩寺为皇寺，多奉皇室宗族灵牌，先皇还专门在内院辟出一座祠堂，以供亲系后人缅怀敬香。
屋外檐下雨如注，屋内青烟绕梁。楚瑾和静静跪在蒲团上，往日远山不动的面庞上，竟显出一分悲苦，再仔细看去，却仍是那副清清淡淡的模样，让人以为自己花了眼。
“三郎。”
楚瑾和听得一声轻唤，方起了身，对着来人施了半礼，道：“姨母。”
卫国公夫人微微点了头，走上前取了三炷云沉香，对着牌位认认真真地拜了三拜，才将香供在香炉里，而后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放在胸前，不言不语。
楚瑾和站在一旁看着她，没有丝毫不耐。
良久，卫国公夫人方抬眼看向灵台上的牌位，缓缓开口，道：“当年我没护得了阿韵，如今……连你也护不住了。”
她的夫家是显赫的卫国公，娘家是曾经权势滔天的太傅，可即便是这两者加在一起的份量，都还没重到能左右天子心意，从前的温韵如此，现今的楚瑾和亦是如此。
楚瑾和沉默片刻，倏尔唇边溢出浅笑，融了山尖白雪，悠远绵长的嗓音，似是来自遥不可及的天边：“姨母是为赫祺做说客的吗？”
卫国公夫人目光不动，保养极佳的容颜上蕴着淡淡悲色：“你与阿韵是同样的性子，决定的事不会因旁人而变，姨母没蠢到去做这种白费功夫的事。但是三郎，姨母只想问你一句，你当真不后悔吗？”
楚瑾和幽静深邃的眸子微敛，投下忽明忽暗的光影：“姨母，您逾矩了。”
是侄子，但也是皇子，天家之事又岂是臣子能多问的。
卫国公夫人闻言一震，好半晌都没再开口。片刻后才轻叹一口气，阖上双眸，道：“我会去劝劝赫祺，你不必再烦忧了。”
“多谢姨母体谅，瑾和不打扰您祭悼母后了，先行告退。”楚瑾和依旧是副笑意清浅的模样，拱手施了半礼，便转身踏出了祠堂。
待走到廊下，楚瑾和才散了面上笑意，静静地伫立在原地，一袭霜色落梅长衫原是衬得他风华无双，此刻却无端端地显出几分萧瑟，倒应了廊外雨景。
一直候在门外的萧安见状连忙跟上两步，关切地道：“殿下瞧着面色有些差，可是着凉了？禅室有往年放的裘衣，奴婢现在给您取来。”
“不必，只是屋子里有些闷罢了。”楚瑾和望着廊外，声音平淡，听不出喜怒。余光瞥见萧安欲言又止的模样，又道：“何事？”
萧安清楚主子的性格，不敢隐瞒，连忙道，“头先有小沙弥来报，说有位娘子指名道姓要来见殿下，若是一般人他们也便当疯言疯语，将人赶出去便是。偏偏这位娘子自称……”
说到这儿，萧安犹豫了下，从袖中掏出一物，呈于楚瑾和面前，方继续道：“自称是芷阳郡主，还携了殿下的玉佩为证。”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玉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