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霖霖》乔远阿

10、静客

　　藤萝粉披，垂柳依岸，莲花正盛。
　　亭台水榭处，徐走容凭栏独坐，一手撑着下颚，一手持有诗文。天气燥热，他觉些许心烦，不时用书扇风。不过一柱香的时间，便有些犯困。伴随耳畔淅淅沥沥的雨声，竟倏忽垂了眼帘。
　　待雨渐停，徐走容醒了过来，方才睁开眼，许是脑子还未清醒，他竟看见了一位少年半身泡在莲池中，微微沾湿的长发紧贴肌肤，还有一半自水面散开。
　　徐走容揉了揉眼睛，再次看向莲池，这时感受到背后视线的少年转过了身子，与他对视。少年眉如墨画，面若桃瓣，目如秋水，这一眼望去，徐走容便再也移开眼了。
　　“莫要想不开啊！”回过神来，他背后冒出冷汗，这少年此般年纪便如此想不开，是受了多大的罪啊。

　　可少年冷淡模样，眸子里毫无波澜，仿若没听他说话。徐走容“啧”了一声，便直接跃入中池，往少年方向游去。
　　“抓住我的手。”他伸出手，欲拉住少年，可少年却毫无反应。徐走容不知手往何处放，因少年寸衣未着。他小声的说了声“得罪了”，便抓住了少年的肩膀，抱住了他往岸边游去。
　　将少年带上了岸，他终于有了反应。
　　徐走容令他先坐在亭中，转身回住处拿来了衣服给他换上。
　　少年着衣煞是好看，长发及腰，白衣胜雪，温润如玉。
　　“你是……何人？”
　　“我？我是居住此园的人，名徐走容。你呢？”
　　“我……我是静客。”少年思索片刻，慢慢道。

　　“静客，是静客罢，你为何寻死呢？”徐走容十分不解，甚是忘了问为何静客会出现在此处。
　　“静客未曾寻死。”
　　“那你为何出现于莲池中？不是寻死那是甚么？”
　　“静客乃新生。”

　　徐走容无法理解他说的话，可看他为难的模样，便不再追问了。
　　“你的衣物呢？”徐走容试图转移话题，不料静客面颊泛红，手指不安的绞在一起，看的他却不好意思了。
　　走容又道：“那个，公子家住何处，若是方便，我送你回去罢。”

　　静客迟疑片刻，指了指脚踩之地，看着徐走容困惑的模样，他最终拉住了走容的右手，带着他走到了莲池边，然后跳了下去。溅起许多水花，静客呼了一口气，从水中探出了头，身旁走容随后也探出了头，吞了一口水。
　　走容衣物都湿了，很是不悦，但是对身旁这位又没一点火气，道：“你这是做甚？”
　　“带你回我的家。”

　　“这分明是我家莲池。”

　　静客推了他一把，道：“不信算了，你上去吧。”
　　走容胡乱拂了脸上的水珠，笑了笑，道：“我刚才开玩笑的，我信。”

　　“我刚醒来，想去园内看看。”静客知他并没有信，只当自己是开玩笑的。
　　昔日看着此园换了好几代主人，此时园主姓徐，眼前这位自是园主之子。上代主人去世，其子好赌，一夜之间便将此园输给了徐氏。
　　“好，我带你去逛逛。”走容拉住了静客的手上了岸，见他未反抗，笑意更甚。

　　两人从头到脚皆湿透了，徐走容拉着他经过了水边小亭，走过小桥，去往住所，此处幽静，无人惊扰。
　　待他进了房，取出一条干净的毛巾，让静客坐在椅子上，随即帮他擦头发，待到不再滴水后，再随意擦了擦自己的。

　　随后从衣橱里翻出了一件简单的衣物，然后转身看了看乖巧的静客。静客比他低了半个头，思索片刻，便对他说等小会儿。
　　徐走容换好衣物出了门，将静客留在屋内。
　　静客环顾四周，屋子简洁，没有过于装扮。桌子上放了一个花瓶，里面放了两朵莲花，一朵开的正盛，一朵还是花骨朵，两朵花紧紧相依，静客心情甚好，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一手撑着下巴，轻抚那朵还未开放的花儿。
　　徐走容拿着衣物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副景象。静客美目含情，抚弄着莲花，湿湿的长发安静的披散在肩头。他嫣然一笑，从窗外进来的一束光就这样落在他的眸子里，轻声道：“你回来了？”
　　那一刻，徐走容知道，往后岁月，他必定会守护好此人。
　　“你喜欢莲花？”静客起身，来到走容身边，察觉到先前的想法，走容难得羞红了脸，他把怀中的衣物推到静客手里，道：“你快换上吧，别着凉了。”
　　“为何不回答我？”静客接过衣物，靠近他一分，继续道：“你可是喜欢莲花？”
　　“喜欢。”
　　“好。”听到这样的回答，静客抿了抿嘴，转过身，道：“我要换衣服了。”

　　走容似是想要快点逃离此处，他知道现在自己的模样，定是惹他笑了。背靠着门，胸膛起伏不定。他摇了摇头，糟糕，这是什么感觉，怎么觉得他比堂姐还好看，当真是着了魔。

　　待他调整好情绪后，背后的门从里面打开了。静客一身青色长裙，手指绞着垂在胸前的几缕长发，道：“为何给我女子的衣裙？”
　　静客身段小巧，自己的衣物穿在身上定会松松垮垮的。他便去了前厅找到母亲，让她拿一件堂姐的衣裙过来。离开前，母亲一脸笑意，看的他背脊发凉。

　　“很合适不是么。”

　　静客盯着走容不言。
　　“好了，我的衣物不适合你，将就下。”

　　静客败下阵来，只好应了。

　　次日，静客又从莲池中出来，走容早就在水榭处等他，带着静客在园内观赏。
　　就这样，彼此的关系更加亲近了，走容替他拿下头上落叶，轻轻一吹，便不见了踪影。

　　一月后，一日午后，走容在住处与静客玩耍，走容靠着柱子数了十个数，再转过身子寻找静客。不料这一转身却撞上了父亲的胸膛。
　　“父亲？您为何来了？”说话的人有些许心虚，只好放低了姿态。
　　徐父道：“早些时日听闻你整日于此处玩闹，似是藏了什么人，也不好好念书了，还偷了你堂姐几件衣裙。”
　　徐走容双手背后，不安的摆弄衣角，道：“哪有的事。”
　　“那你如今是在做甚？”
　　“我……我就是在屋内待久了，出来透透气，对，出来透气的！等会就准备进入念书了。”

　　“让开，我不信你这番说辞，我要自己看看是否同他所说，你藏了人。”

　　“诶，别啊父亲，我真没有，何必您亲自来呢，别！”徐父倒是不顾阻拦，执意推开了门，道：“你若是问心无愧，不必拦我。”

　　徐走容此时真的双手合并，祈祷上天不要让父亲发现静客了。静客来历不明，自己不但没告诉家人，还将他藏起来，这该如何是好……静客，你千万要藏好了啊，别再藏在我衣橱内，还露出衣摆了……

　　“这是……”徐父开口了，走容紧张的走了进去，准备坦白之前，又听的徐父道：“这就是你做的亏心事么？这莲花还未开花，你将他摘下藏在这里是何意？”

　　走容睁开眼，看见父亲盯着衣橱中的莲花，连忙道：“我不是故意的，我现在把它放入莲池中！”
　　说那时快，走容抱住莲花往莲池方向奔去，将它插入淤泥中。刚做好这些，父亲也跟来了。
　　他叹了口气，道：“母亲还以为你是中意了哪家姑娘……”
　　“没有的事。”
　　“那你偷你堂姐衣裙是为何，难道……”
　　听这话，走容脸色一沉，“不曾，您想的太偏了。”

　　“好吧，是你祖母操之过急。”

　　徐父走后，走容一直待在莲池边，盯着那株莲花。
　　一刻后，白光乍现，那株莲花化作人形，待光芒消去，那人果然是静客。
　　“你终于现身了。”

　　“嗯，你不怕我？”
　　“不怕。”

　　“你喜欢莲花么？”
　　“但我更喜欢静客。”

　　“不害臊。”
　　“唤声夫君可好？”
　　“不要得寸进尺。”

　　“静客，我没开玩笑，我心悦你。”
　　“人类的感情就是如此么，这才不过一月有余。”
　　“对你来说，我的感情入不了你的眼么？你不信我。”
　　“是的，我不信，你终究是要迎娶他人女子的。”
　　“我不会对他人动心的。”
　　“可是你家人希望你能和其他女子传宗接代。”
　　“我不从。”

　　“你太危险了，我无法与你长相厮守的，我将要入眠了。”
　　“我等你醒来就是了。”
　　“我不知要何久。”
　　“我等的起。”

　　静客终于不再紧绷着脸，美目盼兮，他环住走容的后颈，拉进彼此的距离，在走容的唇上落下一吻。
　　走容还瞪大双眼，还未回神过来时，静客已经再次化为莲花消失在他眼前，并留下一句“明日再见”。

　　“静客，我会等你的！”
　　顷刻间，这句话便消散于天地间。

　　百年后。
　　徐静于凉亭中与夫人一同乘凉，他喂夫人吃下莲子，再摸了摸夫人隆起的肚子。夫人笑骂他，他便痴痴的笑着。

　　一场急雨来时快走时也快，莲叶上凝聚了许多水珠。
　　倏忽间，水珠皆倾倒与池中，从莲池中钻出一位穿青色衣裙的绝色女子，额间一株细小的莲花。
　　徐静听到动静，赶忙护住了夫人，待他看清来人时，夫人拍了他的肩膀，道：“来者何人？”

　　“我是静客。”
　　“静客？你就是静客？”
　　“你认识我？”
　　“徐走容是我祖父。”

　　“走容……他在何处？”静客不敢相信。
　　“祖父告诉我父亲，他未曾告诉你，人类寿命不过百年，是他的错。祖父他，说自己违背了约定，娶了祖母，他心存愧疚。”
　　“我要去见走容……”静客眼泪粘襟，不敢相信这件事。

　　“罢了，我带你去见他，”他转身抱了抱夫人，道：“夫人，你先在这里待一会，我去去就来。”

　　徐静带静客去了徐走容的墓地，静客直接跪地，抱住了墓碑，泣不成声。
　　“走容，我花了好长的时间化身女子，为了能和你厮守，可我不知人类寿命不过百年，我……”
　　“走容，我好想再见你一面……你说说话好不好。”

　　“祖父等了二十年，可是没等到你，他本想一直等下去，可家中人以死相逼，让他娶了祖母，说不能让徐家绝后，他……祖母生下我父亲后，他便一直对我父亲说，如果他这辈子等不到你的话，就请让父亲等，如果父亲还没等到的话，就让我等。我等到你了。”

　　“对不起。”

　　“我先回去了，夫人还在等我，你……”
　　“我在这里陪着走容，你去罢。”

　　花开花谢，炎炎夏日过去，秋风送爽也过去了，待坟前的梅花开了的时候，漫天白雪落于坟头，静客这才后知后觉已入冬了。
　　“走容，我等你醒来，千百年我也会等。”

---

作者有话要说：　　我……似乎浪费了一个好的构思qwq抱歉我好菜，朝歌的故事我一定会努力认真重视的写好的【鞠躬】要加油才是了，我，有读者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