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悲欢之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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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下一个男人病的要死，那间隔壁的一家唱着留声机，对面是弄孩子的。楼上有两人狂笑；还有打牌声。河中的船上有女人哭着她死去的母亲。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我只觉得他们吵闹。
——鲁迅《而已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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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路边乞丐封冕成王
等到欧阳辰浑浑噩噩的回到家时，天已大亮。欧阳府内已经被一堆人围了上去。欧阳卓估计是在里面，外面只有几个仆人，面上都带着惶恐，相互窃窃私语着。门卫见他过来，赶紧道，“小王爷，王爷吩咐我不让您进去，这里面出大事了。”
要照平日，欧阳辰肯定不服气的推开他，非要看个什么究竟。可现在，自己就是当事人，还有什么可了解的？
他转过身，靠在墙边，一夜未睡的疲惫和同类相残的恐惧，此刻一齐侵蚀着他的内心。欧阳辰几乎站不住脚，晃晃悠悠地倒在墙边。
张氏见他如此，连忙过来，扶起他，生怕又出什么事端，“小少爷，您怎么了？”
欧阳辰道，“我……我……”
他几乎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明明手上干净的很，可在他眼中，却像是沾满了鲜血一样。欧阳辰愣愣的看向王府的方位，喃喃道，“我……我报仇了……可，好害怕……好怕啊！”他尖叫起来，抱住了自己的头，“血！血！为什么，为什么！！”
冷氏眼睛暴睁的模样和顾泽云铿锵有力的话语似乎就回荡在他眼前和耳边，欧阳辰知道是自己动了手，是自己杀了人，哪怕已经计划良久，可当真正实施成功时，莫大的恐惧如同一双大手，扼住了他的喉咙，紧紧的揪着内心。
好害怕好害怕好害怕好害怕……！！欧阳辰跪倒在地上，指尖嵌到肉里面。他的确报仇成功了，是冷氏这个阴险小人用话语挑起阿娘的悲伤，让精神状态本就不好的阿娘自缢了。
他根本就没有错，对，既然他没有错，就不用害怕。他杀的是该杀的人，他不应该感到恐惧，不应该……
不断的催眠使欧阳辰的大脑麻木起来，外界有人把他拖拽起来也听不见看不见了。欧阳辰并不知道这是自己精神濒临崩溃的表现，而自己的大脑便自动开启了保护措施，让他选择性的忘掉这些恐惧。
但这只是暂时的。当某一天，往日的情景再现时，谁也说不准欧阳辰的心态会发生什么质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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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年听了，垂眸不语。
毫无疑问，欧阳辰在那一刻发生了变化。他的心变冷了，里面却蕴藏着深深的痛苦与无助。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他将自己的痛苦强制的安在了别人的身上，以此来追求一种扭曲的平等。
杀了人，又被塑料朋友顾泽云抛弃，便宜爹又是那副德行。欧阳辰的性格无论如何都不会再向好的方向发展了，他更加暴躁易怒，随意欺压百姓，也无了顾忌。
然而，更关键的一点，他的行为中还隐藏着对欧阳卓的愤怒。欧阳辰恨他，可他又是他在这天下间唯一的亲人。他恨欧阳卓对阿娘的态度，但欧阳卓在毒杀事件发生后，竟然没有告向官府，而是一个字没说，想要把此事小化。——他知道是谁杀了冷氏，但他不能说。
欧阳辰在每日的安逸生活中肯定也悟到了这一点。最大的悲剧是，欧阳辰爱郭氏，欧阳卓爱欧阳辰（虽说有些水分），而郭氏痛恨着欧阳卓。
无法对最后的亲人施以狠毒的报复，欧阳辰便四处闹事，等着他爹匆忙善后，借此从布满创伤的心灵中得到一丝慰籍。
只是，令何年完全没有想到的是，欧阳辰竟然这么看重他和‘顾泽云’之间的友谊，看重到愿意收敛起自己的脾气、愿意相信他和他倾诉向他求助、还在对话中显出了小孩的真性情。
顾泽云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人？
表面上是阳光正直的太子殿下，内心的城府恐怕比顾业还深。要不是自己现在就是他，何年对这个世界中，最感兴趣的一定是顾泽云。
欧阳辰一口气说完后，便安静下来，只是呼吸略有急促，还没有调整好。何年望向他，问出了目前最想问的问题，“为什么这么执着？”
“什么？”欧阳辰微怔，他没听懂。
何年便又道，“为什么对令堂这么执着？她真的爱过你吗？你应该想过这个问题吧。”
不惜赌上自己的人生也要为郭氏报仇，而郭氏给他的光远远低于黑暗，欧阳辰究竟在图什么？
欧阳辰愣了一下，神色没有动摇，只是目光微闪，黑眸中多了些苦涩和悲恸，他缓缓道，“啊……当然想过。”
“我一直没告诉你，我有一种很奇怪的病。”他说，“我的记忆力非常好，从一出生就是。别的婴儿还迷迷糊糊的睡觉时，我却异常的清醒，睁眼时间也十分早。”
“一岁，两岁，三岁……我能记得过去的所有事。正因为如此，我才知道了。”欧阳辰平静的陈述着，与在天井街时的熊孩子模样完全不同，“她是爱我的。”
“阿娘是爱我的。”
“虽然那时尚且听不懂外面的话语，但我的眼睛不会欺骗我。在我刚出生的那段时间里，阿娘将所有的温暖都给予了我，会轻轻的抱着我，会对我温柔的笑，会带着我看日落，会耐心的哄着我睡觉。”
“直到我的面孔开始长得像阿爹时，一切都美好的像是幻境。”想起往事，欧阳辰低低的笑了出声，压抑着的神情扬起一抹浅浅的笑容。他轻声道，“真的好温暖啊，爱。”
正因为曾经体会过光明，所以无法接受黑暗。
欧阳辰他……永远只记得别人对他的好。
郭氏也好，欧阳卓也罢，连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顾泽云也是。
可惜的是，他们三人之中没有一个人以真心换真心，毫不留情的、或者说根本不在意的将欧阳辰的善念给破坏掉了。
人为什么和低级动物不同？
人能深度的思考。
人有着善良的本性。
要将一个人的潜在本性摧毁掉，那是多么困难的一件事啊。
可郭氏的冷漠，欧阳卓的放浪，顾泽云的虚伪，冷氏的恶毒，旁人的漠视，这一个人又一个人，一件事又一件事，犹如溺水者拼死抓住的那块浮木一般，被汹涌的巨浪拍打下来，无了依靠，也无了性命。
何年甚至能大胆猜测，在原世界中，欧阳辰失手打死了陈清后，那惊慌失措的表现，在性格巨变之后，恐怕也是伪装的一种形式。
的确有杀人后的不安，但更多的是潜藏在心底的冷漠无情，漠视人命的态度。
最值得庆幸的是，只有一点还来得及——欧阳辰将顾泽云视为最后的依靠。他还相信着他。
这一刻，何年真正的意识到了任务中所说的【世界和平】究竟代表着什么含义。
虽然很讨厌这种称谓，但何年不得不承认，这就有点像……救世主的任务一样。
拯救世人，拯救世界。
这让何年，一直游离在世界光明与黑暗边缘的他，突然有一种被阳光照射到、脚下的阴影越来越浅的感觉。
“痛苦吗？”何年低声问道。
没有被任何人重视，拼命抓住身旁仅存的阳光，甚至快走上崩溃的极端——欧阳辰他，痛苦吗？
“……嗯。”欧阳辰垂眸，他道，“的确，有时候我会很狂躁、很焦虑，控制不住的想发脾气。但一想到你没有告发我，还对我保留了最后一丝信任，我就觉得……只要有人还挂念着我，我就无法对这个世界绝望。”
信任。
即使顾泽云说了那些刻薄无情的话语，可就因为他在最后留了一手，欧阳辰便还能全心全意的信任他。
“每个人都是这样的。”沉默半晌，何年道。
“只要人还活着，就会有无数的艰难险阻在前方等候着他。”他说，“就像刚才天井街上阻拦住你的那个人（陈清），他身体患疾，不时发作，外界稍有刺激都有可能致他死亡。在你愤怒的那一刻——你没有想过这些吧？”
“世间就是这样，有欢乐，也有悲伤。每个人在世界上都有自己的不如意，人类的悲伤并不相通。多加刁难只会四处树敌，最终因为一时畅快而得不偿失。”
就像何年之前所猜想的，欧阳辰无法发泄出自己的痛苦，便将其强制安在了别人身上，形成一种扭曲的平等。
“尝试去战胜它们吧。”他轻声道。
欧阳辰神色一怔，似乎是在理解这些话的含义。须臾，他偏过头，眼眶通红，声音冷硬，却止不住颤抖。欧阳辰道，“我这样，已经没办法改变了。你已经离开了我一次，谁知道会不会有第二次。”
何年勾唇，故意接话道，“谁知道？反正我不知道。我唯一确定的是，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说到这时，他那双如死水般沉寂的双眼，有细碎光芒展开来，就像是夜空中璀璨的亮星、深渊中仅剩的光芒，有着令人无法忽视的吸引力。
“人类，可是很顽强的。”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悲欢之间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