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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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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泉是一个安逸的城市,这里没有北上广的争分夺秒,也没有一线城市的车水马龙,但是,这里的医院,跟国内任何一座大城市一样,求医问药的人,不远千里,络绎不绝。
玉泉市第一人民医院是当地最出名的医院,院里的骨干医生几乎都是海龟,临床经验丰富,态度良好。市一院最著名的科室是骨科,写着妙手回春、在世华佗等字样的锦旗挂满了科室的墙面,只是,在整个玉泉市,最为人津津乐道却是市一院的乳腺外科。
黑色的门牌上,乳腺癌防治中心七个大字透着油亮的光芒。从外观上,乳腺癌防治中心所在的大楼,与市一院其他大楼不太一样,前者的建筑风格相对契合现在的审美,而其他大楼则秉持老牌医院的沉闷风格。
今天是乳腺癌防治中心接受楚氏集团捐赠的日子,新的设备,新的仪器,在这个更新换代的日子里,市一院乳腺癌防治中心的孙主任笑得甚是欣慰,他瘦弱的身体里蕴藏着年轻的力量。
“楚总,多的话我不说,我谨代表医院和所有患者感谢你,感谢楚氏。”,孙主任对着一个面容冷峻的男人鞠了一个躬。
“孙主任,使不得。”,冷峻男人伸手扶住孙主任,“真正救人的,是你们医生。”
“一样的。”,孙主任摆摆手,“大家有钱出钱,有力出力。”
严峻男人盯着孙主任办公室正中央贴着的宣传海报,眼底的落寞无处可藏。
“楚总……”,孙主任看着似是陷入沉思的冷峻男人。
“哦,孙主任,你们工作比较忙,我先告辞了。”,楚总话音刚落,办公室大门随即被推开,一个站得笔直的身影毕恭毕敬地站在门口。
“楚总,这……”
“孙主任,我走了。”,冷峻男人径直走了。
孙主任看着消失在门口的人影,叹了一口气。
在玉泉市,所有人都知道楚氏集团,所有人都知道市一院,但是,却没有人知道,市一院乳腺癌防治中心背后的金主是楚氏集团。
孙主任永远也忘不了第一次见到楚氏集团总裁楚绍天时的情景,那个沉默的男人,苍白的肤色,深陷的双眼,通过他的助理联系上孙主任,说楚氏打算与市一院乳腺外科共同成立一个乳腺癌防治中心,楚氏出资,医院出人,对符合条件的乳腺癌患者进行补贴,同时还希望医院定期开展乳腺癌讲座,宣讲的策划活动由楚氏负责,医院只需要专心做好宣讲。
孙主任原本没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虽然对方是鼎鼎大名的楚氏总裁,但是这个世界,沽名钓誉的人如过江之鲫,孙主任不想花费过多精力。
可是,见面后的第三天,楚总的助理找了来,说楚氏要与市一院成立一个共同托管账户,双方负责监管楚氏特别拨出的救助基金,这时候,孙主任才发现,事情并非他想的那样。在后来的合作中,孙主任渐渐发现,这个救助中心和救助基金竟然是由楚总亲自督办,楚氏那边的负责人直接向楚总进行汇报,为了表达医院对楚氏的尊重,孙主任亲自挂帅,担任乳腺癌防治中心的主任,直接对救助中心和救助资金负责。
孙主任不知道楚总资助成立这个中心的意图,原本想着是不是有亲人罹患此病,可是,据他所知,楚总的家人中,似乎没有这样的病例,但是,每年到了院里接受捐赠的这一天,孙主任从楚总眼里,总能读到的厚重的悲伤,那种压抑着的情绪,装不出来。
孙主任又叹了一口气,在医院这个集合生死矛盾的地方,这样的哀叹苍白无力,而现在,同样苍白无力的不止孙主任一人。
一个面容憔悴的男子,站在刺眼的太阳下,漠然地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一辆黑色的加长型黑色轿车从他身边路过,他只机械地看着逐渐走远的车身,笑了,笑着笑着,眼角溢出了液体。
“纪大哥,你别这样,乳燕已经……”,一个身穿白大褂的女人追了两步,声音有点哽咽。
这时候,一个眼含泪水的青年也冲了上来,将手机递到憔悴的男人面前,微信界面上,文字输入框中写着一句还未发出去的话:哥,回去,先回去。
大颗的液体掉落在青年的手机屏幕上,面容憔悴的男人抬手摸了摸青年的头,“好。”
纪冷擦了擦眼角的液体,“刀药师,小冰,走,我们去看燕子。”
刀药师和纪冰强忍着情绪,默默跟在纪冷身后。
轰轰隆隆的人声,救护车的声音,一切的嘈杂,像他们刚到急救中心的样子。
女人尖锐的哭声和叫骂声都被纪冷挡在外边,他的心里,现在只有那个躺在病床上的人。
纪冷抚摸着病床上的人那张失血的脸,笑了。
“燕燕,我们回家。”,纪冷抱起乳燕,笑着远离身后的一片争吵。
“纪哥……”,刀药师跑了两步,盯着纪冷。
“刀药师,谢谢你。”,纪冷抬头看了刀药师一眼,随即转身,微笑着低头拉了拉乳燕脚上的袜子,“燕燕,冷不冷?”
“纪冷,你把乳燕放下。”,张一芳追出门来,撕扯着纪冷身上泛白的短袖纯黑T恤。
纪冷转头,通红的双眼怒视着张一芳,然后又温柔地看着怀里的乳燕。
“妈……”,孔宝亮也追了出来,死命拉住张一芳。
“纪冷,你把乳燕放下。”,张一芳大哭起来,凌乱的头发粘在她的右眼下,那只右眼仿佛被一根黑色的铁丝划了一条痕迹。
“一芳……”,孔五斤掰开张一芳死抓着纪冷的手。
“五斤,乳燕是我们的女儿,我要让她葬在村里。”,张一芳嘶吼着瘫在地上。
“乳燕不是你们的女儿,她是我的未婚妻。”,纪冷没回头,他的声音和脚步慢慢消融在嘈杂的声音里。
“乳燕……”
空气中飘荡着张一芳撕心裂肺的声音,刀药师抬头微笑,笑得泪流满面。
市一院急救中心的嘈杂,并未因这一幕而有所改变,在这里,被改变的,从来只有人,好的,坏的,喜的,忧的,轰轰烈烈来,黯黯然然走,历来如此,未曾停留。
而此时,五公里外,人民中路上的园丁小区门口,正在接电话的李小橙也眉头紧锁。
想了想,通讯录翻开有关闭,酒杯最后直接关了屏幕,刚想把手机装兜里,又响了,他刚想发火,却发现是李小橙的来电。
“橙子,怎么是你呀?”
“酒杯,今天有一个浙江那边的老板来看我的橙子。”
“真的?怎么样啊,他要不要?”
“不知道,他没说。”,李小橙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不过,管他呢,最后贱卖肯定会有人要的。”
“好像也只能这样了。”,酒杯冲着一对正走出小区大门的老人招招手,笑了笑,“对了橙子,你什么时候采果?要不要我请几天假来帮你?”
“不用,你一个人,来不来都那样,再说我那橙子又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摘完。”,李小橙笑声爽朗极了,“采果的事,再等几天吧,等那个脚腐病好了再说。”
“好吧,不过,橙子,你可别逞强,实在不行的话,就放弃好了。”
“嗯,知道了。”
只是,酒杯不知道,现在已经不是逞不逞能的事了,在李小橙心里,原本来这里的原因似乎慢慢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对那十亩冰糖橙发自内心的喜爱。
果园里的每一株冰糖橙,李小橙都认真地观察过,比如靠曼光村那一面第一排左起的第三棵,它的枝干有点粗,它与左右两棵橙树的间距比其他的要小二十多公分,再比如正对着他狗窝的那一株橙树,上面系着一根红色的塑料条,每次只要起风,哗啦啦地响着,像在跟人说话一样,还有,最西边的那一列,右起第八棵橙树,树根的地方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划了一下,泛黄的一条横穿在树根部位,像脸上的刀疤……
在无数个日子里,李小橙白天看着那些橙子树,晚上想着那些橙子树,连梦里都是橙子树,一棵棵,一排排。
“小李……”
“小李,你在不在?”
李小橙的十亩冰糖橙田地里,一个略微驼背的男人抬着手电筒,一晃一晃的光线,在无言寂静的黑夜里,像一个发泄情绪的出口。
“叔,你怎么这么晚了还过来?”,李小橙抓起床头放着的棒球服外套,套上拖鞋跑去开门。
“没事,我就是过来拿我的铺盖。”,皮村长关了手电筒。
“哦,好。”。李小橙抓起桌子上的钥匙,“叔,我,不好意思啊。”
“啊?”,皮村长显然没听清李小橙的话。
“那个,前几天你帮我看园,怎么晚上不再我房里睡啊?”,一想起皮村长在工具间里打的地铺,李小橙愧疚极了。
“哦,你那个房间太干净了,我还是睡在打地铺睡比较舒心。”,皮村长一把卷起工具间里的地铺。
李小橙本想说即使打地铺也可以在他的房间里,但想了想,最终没说出口。
“小李,你别有什么想法,不就打个地铺吗,没事。”,皮村长转身,李小橙跟在他身后。
“对了,小李,那个橙子的事……”
“叔,没事的,我再想想办法。”,李小橙扶了扶夹在皮村长手底下的铺盖。
“你这橙子,才两年,不用急着采,多养一段时间味道才会好。”
“好,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