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珠抱玉》南山楸

22、第 22 章

　　胥善则坦诚相告：“你若问我是否有心仪的女子，我也不知道该如何作答。只是我曾答应过一个人，要等她来做选择。”
　　他说得含糊其辞，但项明珠却听懂了。她想了想，好奇道：“莫非你要等的人，就是石韬玉？”
　　胥善则有感于她的敏锐，点头承认。项明珠恍然大悟：“难怪她看向我时，偶尔会流露哀怨的眼神。她是怕我抢了你。”
　　胥善则解释道：“她年纪还小，尚且懵懂，对你的态度未必发自男女之情。若有冒犯之处，希望你能谅解。”
　　项明珠微微颔首，若有所思道：“你放心，我明白。”
　　之后数日，二人虽也常相伴在花园中漫步闲叙，但再未议论过石韬玉。有几次遇见甘霖，项明珠也落落大方地见礼，始终不失风度。甘霖望着二人恬然相处，君子之交般光风霁月，看不出丝毫儿女情态，心里又不免惆怅一番。她是真心喜爱项明珠，如今虽然知道无缘成为婆媳，仍然对项明珠关怀备至，事无巨细皆要打点周到，还叮嘱长媳和女儿多多陪伴项明珠，必要使她宾至如归。
　　丁秀容起初只是仰慕项明珠的风范，后来见甘霖对其如此青睐有加，心里便有些不是滋味。某天她陪胥柔则练琴，二人又谈起项明珠，胥柔则突发感慨，羡慕项明珠能得母亲的欢心，希望将来叶夫人也能如此喜欢自己。
　　丁秀容揣摩小姑这番话，突然醒悟过来。以项明珠的相貌和为人，若成为胥家儿媳，必然是最出众的那个。若胥善则能娶项明珠为妻，甘霖一定非常高兴，胥若拙也会因此更加看重次子。项明珠会成为胥善则继承胥家的重要砝码。而自己呢？丁秀容心情复杂，她自认已努力扮演一位贤良妻子的角色，但这婚姻终究是强抢来的，伤了胥家人的感情。开端是错，后面再怎么经营，也只是差强人意。
　　丁秀容心生芥蒂，面对项明珠时总会不由自主地忐忑。但时间久了，甘霖却丝毫没有流露要为胥善则聘娶项明珠的意思，这叫丁秀容对自己的猜测感到怀疑。她耿耿于怀，却不知项明珠早已对甘霖开诚布公。她整日杞人忧天，小心观察着项明珠，见其待所有人温和而平淡，唯独对石韬玉似乎多一份关切，心里就更迷惑了。
　　石韬玉也隐隐有所察觉。譬如胥柔则要请项明珠品茶，项明珠会委婉地怂恿自己一同前往；譬如自己独自在荷塘边钓鱼，项明珠会主动过来攀谈，有一次为了方便与自己说话甚至登上了小船，为此湿了裙摆。石韬玉觉得莫名其妙，家中女眷都对项明珠表现出强烈的好感，唯独自己是克制着回避的态度，她却偏偏要来亲近。一开始石韬玉顾及礼数，只好勉为其难地应付着，后来逐渐被她的真诚与善意所打动，不知不觉地松弛下来。
　　项明珠有心逗石韬玉说话，偶尔也会讲述自己旅途中的见闻。她的声音很温柔，听来如熨帖般舒畅，即使说到艰难险恶的情节，依旧委婉动听，叫人揪着心却又忍不住满怀期待。石韬玉自己不愿多言，但却愿意听她说话。偶尔听得入迷，撑着头看她娓娓道来，就不由得出神，心里想着如果能有项明珠这样的姐姐多好。有几个瞬间，石韬玉甚至不得不承认，项明珠和胥善则是很般配的。
　　想到胥善则，石韬玉就忍不住沮丧。联想到项明珠对自己的态度，石韬玉又觉得疑惑。后来她终于忍不住，趁身边没有其他人时，对项明珠道出了心中的疑问。她说：“你亲近我，是因为善则哥哥吗？”
　　项明珠见她终于宣之于口，不禁笑了：“是，也不是。”
　　石韬玉有些糊涂地看着她：“什么意思？”
　　“是因为你的善则哥哥，所以我特别留意你。但是我亲近你是因为你特别，与别人却无关。”
　　石韬玉听她承认是因为胥善则而关注自己，心里一阵喜一阵悲。项明珠见她脸上颜色变换，知道她必然又想多了，便逗她：“你知不知道你特别在哪里？”
　　石韬玉莫名有些气恼：“我就是凡夫俗子，能有什么特别？”
　　项明珠被她的反应逗乐了，笑道：“你怎么说生气就生气啊？”见石韬玉垂头不语，她也不好意思再开玩笑，直言道：“你是我见过最多思多虑的女孩子。两年前我和你一样年纪，根本不懂得惶恐是什么滋味。柔则和你生长在相同的环境，可你二人的个性却迥然不同。我可以理解柔则，却看不懂你。”
　　石韬玉不解：“为什么要看懂我？”
　　“不久前我从你的善则哥哥那里听说了一个约定。”
　　石韬玉倏地睁大了眼睛盯住项明珠，却见项明珠微笑着竖起食指抵在唇间，示意她莫言。项明珠继续道：“这个约定其实不太公平，可是胥大哥却愿意坚守。我和他聊过你，我观察过他，也观察了你。他对你如兄如父，这个约定却将他置于身份尴尬的境地，但他还是愿意坚守。老实说，我也有点看不懂他。”
　　石韬玉心想，善则哥哥果然是要娶项明珠了，连自己和他的约定都会告诉她，项明珠若非介意，也不会刻意对自己说这些，大概是要劝自己取消那个约定。她心里不甘，嘟了嘟嘴：“这关你什么事？”
　　“当然不关我的事。”项明珠低声道，“我其实和别人也有一个类似的约定。”
　　石韬玉再次震惊了，但见项明珠仍是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对她眨了眨眼睛，悄声道：“等我和父亲团聚，我就要履行这个约定了。”
　　石韬玉设身处地，蓦地生出一丝羡慕，犹豫了一下问道：“你高兴吗？”
　　项明珠转动眼珠，像在认真思考，然后露出一个意味复杂的笑：“我也说不清。”
　　石韬玉皱起眉头端详她的神色，仿佛想要透过她的表情看穿她真实的想法。项明珠坦然承受她探究的目光，说道：“最初定下约定，我是很高兴的。可是慢慢的，我长大了，他也长大了，我们都变了。我对这份约定的想象已面目全非，但约定就是承诺。我们都愿意认真履行自己的诺言，只是这其中心情，早已不复当初的纯粹欣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