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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9、第 129 章 ...

  •   胥若拙没有细说,只叫人将晚饭设在暖阁。一顿家常便饭,父子二人吃得温吞又沉默。胥若拙回想,自从这个儿子开始外出游历,父子间像这样安宁的时光便再也没有过了。可他到底是胥家的儿子,随风千里终要叶落归根。胥若拙对此暗怀欣慰,比平常多吃了半碗米饭。
      饭后撤席换上茶水。胥善则揣着心事,眉目不展。胥若拙直问道:“睿则是不是劝你留下来?”
      胥善则猜想这也正是父亲的意思,点头问:“兄长为何突然病重?”
      胥若拙面露哀容:“家门不幸。”
      这四个字有些沉重,又似意味深长。胥善则微怔:“发生了什么?”
      胥若拙不答,目光淡淡地落在他脸上:“你进城之后,难道没有听到些风声?”
      胥善则回想自己匆匆往家赶,确实一路未曾留意。他摇摇头,同时意识到兄长的病来由并不简单。
      “前段时间,柔则在城西开了一家药铺,卖一种名为玉芩散的药。”
      “玉芩散?”胥善则疑惑道,“是仿制月升药庐的玉苓散?这不是药庐的禁方吗?”
      胥若拙点头:“她有段时间频繁出入药庐,盗取配方自己琢磨出玉芩散这种东西。我们的玉苓散价高,那些买不起的病人听说她的玉芩散同效又价廉,就纷纷去她的药铺买药。睿则发现后劝她立刻停手,她却不肯听。结果没多久,就惹出祸事来。”
      胥善则大致猜到了:“是配方有误,病人服药出了问题?”
      胥若拙叹息,话音渐渐沉重:“她只顾卖药,不懂得对症用药。那些病人不清楚服用的剂量,就随意滥用,终于闹出人命来。死者的家人闹上门去,她抵挡不住,推说自己用的是月升药庐给的配方,绝不会有问题。对方便迁怒于月升药庐,上门又打又砸,要睿则以命抵命。”
      胥善则目瞪口呆,想象不出自己的亲妹妹会做出这样的事。他急切地追问:“兄长如何处置?能查证是死者自己胡乱服药的过失吗?”
      胥若拙颓丧地摇头:“就算真的只是死者的过失,毕竟人命关天,那些痛失至亲的人又岂能善罢甘休?况且大庭广众之下,柔则被那些人押送到药庐门口,睿则怎么忍心眼看妹妹被羞辱而坐视不理?他要保柔则,胥家就只能揽下责任。”
      胥善则心中哀愤,默默攥紧了拳头。他想象兄长面对那些怨恨的面孔,既要维护胥家的声誉,又要保护不争气的妹妹,不得不承受无端的指责与唾骂,甚至为莫须有的罪名道歉并恕罪。人非草木,面对如此飞来横祸,又怎能无动于衷,病倒几乎是情理之中的事。只是没想到,病势如此凶险。
      胥若拙轻揉眼眶继续:“柔则闯下大祸,不敢回叶家,那段时间便回家来住。睿则派人替她收拾药铺,清点时发现她居然用受过潮后重新晒干的药材以次充好。睿则逼她交出配方,这才发现配方里的比例根本是错的。原来她在药庐那段时间,曾经帮掌柜盘点玉苓散的原料库,是按药材出入的数量推算出的配方。”胥若拙说着苦笑出来:“真没想到,我这个女儿原来这么聪明!我真是低估了她!”
      胥善则如鲠在喉,胸中翻江倒海。沉默半晌,他才开口:“可柔则……为何会去药庐帮忙?”
      “这也是冤孽!”胥若拙长叹一声,似是无奈至极,“你去探望睿则的时候,是不是遇到了叶葭?”
      胥善则点头,恍然明白:“与她有关?”
      “大概半年前,不知曹家发生了什么事,一天半夜里突然将叶葭母女连同休书一并送回了叶家。没过多久,城里开始传她因妒生恨要谋害亲夫。她带着女儿离开叶家,也不肯受叶萌的接济,靠替别人干些粗活维持生计。有天被睿则撞见,睿则劝说她来药庐帮忙整理医案。之后柔则便常来药庐看她,还会帮她誊写医案。”胥若拙抬手扶住额角,阖目痛心道,“起初睿则告诉我时,我深感欣慰,觉得柔则善良懂事,不愧是我胥家的女儿。没想到后来……”
      胥善则无言,心想兄长这一病,恐怕叶葭觉得难辞其咎,才会不避嗤嫌地贴身照料。只是胥若拙竟也不顾人言允许她频繁出入胥家,倒令他有些意外。
      胥若拙深吸一口气,复又长长地呼出:“叶葭是个好孩子。其实此事乃我胥家家丑,却非她的过失,但她坚持要恕罪,来求我让她照顾睿则。我本来不想答应,可她固执得很,说她已经被曹家毁了名声,除非胥家嫌弃,否则她没什么好怕的,又说只要能照顾睿则,哪怕是卖身为奴进胥府,她也愿意。睿则病中也曾几次问起她。我实在于心不忍,就同意了。”
      胥善则忍不住想替兄长感激父亲的成全,忆起那二人当年的婚约,深深觉得惋惜。若非丁秀容逼婚,胥睿则与叶葭定可白头偕老,两个弟弟也不会出事,石韬玉不用被迫出走,胥家也不至于变得这样凄冷萧条。事到如今,他虽然恨意难平,更多的却是明知无力回天而生出的遗憾与惆怅。
      胥若拙说到叶葭颇多感慨,又道:“睿则病重,每天要闷在房中至少药熏两个时辰。那药性刚猛,气味强烈,对睿则来说可以续命,对原本健康的人来说却是催命的。我曾劝叶葭尽量回避,这孩子却根本不听,说不忍心让睿则独自接受药熏,每天都从头到尾守在他身边。唉,真是痴儿!”
      胥善则难过道:“那兄长的病,当真就没有办法?”
      胥若拙闭上眼睛缓缓摇头:“如果有办法,哪怕付出任何代价,我也要救他!”话音未落,眼角的皱纹里泪光闪现。胥善则自觉失言,不甘地流下泪来。父子相对沉默良久,胥若拙才再度开口道:“睿则想让你留下,也是我的意思。虽然如此,是去是留还是由你自己决断。”
      胥善则微微低头,将表情隐没在烛光的阴影中。胥若拙看不出儿子在想什么,也不愿意逼迫他,又道:“你和阿玉的婚事,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吧。我不反对。”
      胥善则心中一阵激荡,见父亲表现出宽容却并无认可与祝福,便知他并非真心赞同这桩婚事,恐怕只是拿来作为感化自己的筹码罢了。胥善则暗暗叹息,过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终于有所决定:“明天,我想去药庐看看。”
      胥若拙面色微霁:“去吧。我已吩咐下去,药庐和粮铺的大小事务,你都可全权做主。”
      胥善则下了很大的决心,听到这话却迟疑了一瞬,但终究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第二天一大早,胥善则便带着两个护卫去了月升药庐。他将掌柜和郎中、药僮等召集到一起,详细询问死者家眷攻击药庐的始末。众人的回答与胥若拙的陈述相差无几,只是有几人当日在场,说起来更加详细。胥善则由此得知,那天闹事的除了死者家眷还有他们请来助威的地痞流氓,不听胥睿则解释就先动手打砸的也是这些人。当时药庐中一片混乱,这伙人还趁机打伤了胥睿则和两个劝架的郎中。
      胥善则觉得此事还有隐情,问清死者家门,打算暗中彻查此事。他挥手遣散众人,转身正要出门,却忽然愣在原地。药庐门外有人驻足朝里张望,恰与他四目相对——正是在当扬见过的那名奇怪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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