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笑相遇 ...
-
这次神妃的祭祀倒是真真有那么一些普天同“祭”,声名远播的味道。有很多人都是千里迢迢赶来南城,带着各种牲礼祭器,花花绿绿地排列着,令人目不暇给,仿佛这里当真有天妃降世,能带来福泽似的。
秋杏儿坐在马车里,走走停停地沿途返回乌衣巷,只听见长炮、短炮噼哩拍啦的声音如影随形。这些百姓大多都受过去年天灾人祸之苦,于是就怀着最虔诚的心,以这样的方式,来祈求未来时间里的平平顺顺。
马车忽而稳住不再前行,只听得外面一路骑马护送自己回府的哥哥敲了敲车壁,道:
“杏儿,前头已经被人给堵着了,马车过不去,哥先回去给你找轿子,你在车里好好呆着,别叫那些庶民伤着,哥去去就回。”
秋杏儿虽满口答应着,但仍是耐不住心中的好奇。穿来这里,她是士族小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才是最好的教养,她自认不是乖乖牌的,所以带着小蝉溜上街这档子事儿也不是没做过,可终究从未碰上过今日这般万人空巷的大场面。侧身贴着车壁,微微掀开竹帘,只看见万头攒动,香火缭绕,紫气冲天,远远望去,人山人海间仍能见那东苑的青瓦楼宇。
就在秋杏儿颇有兴致地看着周围的一切时,不知为什么,刚才还摩肩擦踵的人群突然以秋杏儿的马车为圆心向后退出一块空地,挤在前排的人还面露惊恐,仿佛在躲避着什么,未及秋杏儿想明,充当车夫的秋府长工二柱子便在车外叫了开来:
“哎呦呦,那、哪儿来的小、小乞丐,你你你,你不知道坐在马车里的是谁吗?是广生帝君的轻红娘娘,冒犯了神灵,死了来世都投不了好胎!快滚快滚,哪儿来的哪儿去。”
二柱子的声音显得有些外强中干,带着些想跑又不敢跑的意味。这时马车外传来一个没有任何起伏的声音,生硬地说道:
“我来,请,天妃。”
这是个少年的声音,很微弱,透着疲惫,中气也不足。
“请天妃!哼,天妃能是你这种要死不活的乞丐请得起的,去去去,要死一边死去,别碍着娘娘的眼!”
“我来,请,天妃。”
回敬来的仍然是死水一般的声音。
“快走,不然我,我,我可动真格的了!”
“我来,请,天妃。”
“我二柱子是说真的,你,你不怕马鞭么?”
“我来,请,天妃。”
“……”
“我来,请,天妃。”
“啪~~~~”
小蝉一声惊叫,捂住嘴巴。秋杏儿也听得一个激灵,这二柱子的为人她是知道的,平日里散漫懒惰,贪功好赏也就算了,竟不想是这等欺压弱小的可恶之人。
秋杏儿撩开帘子,由小蝉搀扶下车,仍是百杏朝春冠的天妃打扮,双瞳剪水,修眉镂月,薄粉敷面,不算是天香国色,但也可般般入画。只见她杏目含威地冲二柱子一扫,方才还气势颇盛,持鞭伤人的那位立刻软了下来,跪在形容尚小的女子面前,恭恭敬敬地唤了声:
“小姐。”
秋杏儿看着眼前的少年,他骨骼修长,光目测就高出了秋杏儿一个头,但身板却出奇的枯瘦,很难辨识他的年纪;乱发敷面,衣衫伛偻,看不清样貌;只有那裸露肌肤上的血渍、疤痕和溃烂,无处不凸显着少年命运多舛和饱经沧桑——现在秋杏儿终于知道了,为什么大家会有那样退避三舍的反映了——那些因为没有处理好伤口而出现溃烂、化脓的地方,使得他看起来像极了一个有传染病,而且病入膏肓的人。
那少年看见秋杏儿下了马车,身子晃了晃,使得秋杏儿觉得眼前的人,虚弱得似乎随时都可能倒下、挂掉一样。但少年并没有如她所想,只是站定稳了稳身形,又强撑着向前挪了一步:
“我来,请天妃,去,看我娘。”
*
秋杏儿知道她应该乖乖呆在马车上,等她的大哥秋芳生来带她回家,而不是搀着这个连叫什么名字她都不知道的少年,来到这个荒郊野外的破庙里,看望他那个早已断气的娘,可是可是……爱多管闲事也好,同情心过剩也罢,她,就是鬼使神差的跟来了,唉唉。
其实随从而来的百姓们也十分失望,他们其中有些人,是闻讯从其她几位娘娘那里赶来的,五妃中只有秋杏儿的随侍最少,是最有可能近身接触到的唯一一位娘娘,本以为可以看到一场天妃显神通,治病救人的大戏,谁知赶到时,那个乞丐婆子早已断气,只能叹她命势不好,等不到妙手回春。
只有秋杏儿自己知道,虽然有句老话叫“久病成医”,但她所了解的,也不过是一些卫生保养保健的小常识,而面前的这位,明显死于肺结核,古代称为“肺痨”的绝症,即使自己早些遇到这对母子,也只不过是帮着多拖些时日而已。
那少年自回来之后就一直垂首站在他母亲的身旁,细细打量着躺在地上的人,浑身透着迷茫,是的,没有悲伤,只有无助的迷茫。
秋杏儿走近少年身旁,犹豫着,拍了拍他的肩:
“呃,节哀顺变——”
“……”
之后,又是无尽的沉默。说实在的,秋杏儿在现代一直扮演着被人安慰,被人同情的角色,现在猛地一个换位,还真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在她的潜意识里,生了痛苦之病的病人,在无药医治的情况下,与其饱受煎熬,承受病痛,苦自己,苦家人,倒不如早归极乐,也许还会像自己一样有神奇的际遇,获得原先可欲而不可得的东西。
“那个什么,你,你也要看开些,佛家讲究因果循环,今世来生,你娘是苦了一辈子的老实人,来生一定会生在好人家。”
最好穿到现代的中国,人人平等,共同富裕,和谐社会,嘿嘿~~~
“……”T-T
沉默啊沉默,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变态。就在秋杏儿濒临不完全变态状态之时,秋芳生很及时的赶到,结束了自己妹妹无限的纠结之旅。
“杏儿,你就不能老老实实地听一次话,爹都快被你气死了——”
秋杏儿灵光一闪,冲到秋芳生面前冲他一顿乱摸,从他的腰带上解下那个鼓鼓的荷包,还不等当事人有何反应,又回身冲回庙里,一把将荷包塞进少年手中:
“你用这些银子买副棺材,好好把你娘安葬了,再找大夫治治你身上的伤,别留下后遗症才好。如果还有剩余,你就用来自谋出路吧。”
坐上软轿,又掀开轿帘,冲那庙里的少年挥了挥手,微笑着做了告别——她唯一能为那个少年做的,也只能是这些了吧!
少年看着渐行渐远,慢慢消失在远方的蓝顶小轿,呆滞迷茫的目光微微有了些聚光,视线慢慢落在手中的荷包上,黑脏的手中,是一个绣着福禄字样的缎子荷包,荷包的左下角,绣着一个红线字——“秋”。
*
夏至祭祀已过月余,按照朝廷旨意里的规定,秋杏儿作为神妃轻红,要在这时去往南城东的青帝观接替作为神妃望春的乔清,继续为中原百姓斋戒祈福。
“你们动作快些,别耽误了小姐的时辰——小蝉,去,去把小姐的薄斗篷拿来,城郊不比家里,晚上霜寒露重,可别凉着了才好……”
“是,老爷!”
小婵乖巧地福了福身,从香樟的大柜子里取出大红色的斗篷,放进了行李中。
秋杏儿无奈地看着秋士贤,这位当朝九卿之一的老 爹,现在却像一个管家公一样,唠唠叨叨地替自己打点外出的一切。
看着他将自己最喜欢的大抱枕放在行李中,那是她在初来这个时空时,自己用棉花和布料拼凑出来的,看起来丑了些,但是她却喜欢抱着它入睡,他说:
“爹的宝贝女儿,外头不比家里,戴上它好过睡不着啊。”————
听着他不断重复在耳边的叮嘱:
“斋戒期间没有丫鬟们跟在身边伺候着,你要好好照顾自己,想爹了,就让人带个话儿回来,爹的宝贝女儿啊,唉,爹的宝贝女儿……”
秋杏儿开始时觉得有些好笑,可听着听着,就不自觉红了眼眶,她知道,这些话里,蕴藏着多少父亲的慈爱。她倾身抱住秋士贤的腰,带着哽咽的鼻音和小女儿的娇气,缩在父亲的怀里,像雏鸟一般的呢喃:
“阿爹,阿爹,杏儿只是出去小住,也给爹和哥哥留些清闲时日,过不了多久,爹的小猴子回来跟您捣乱,您可不许嫌烦。”
秋芳生甫进屋,就看见了抱作一团的秋家父女,轻轻地笑着摇了摇头,自己这个小妹,是最让人不放心的性子,却偏偏,最是惹人心疼。
“父亲,马车已备妥,是时候出发了。”
秋士贤抹了一把老脸,感动归感动,正经事儿可不得不说:
“呃……杏儿,到了青帝观之后,要克己守礼,虔心侍奉广生帝君————”
话还未说完,就只看见秋杏儿拉着秋芳生落荒而逃的背影,消失在庭院门外,飘飘渺渺,飘飘渺渺……
青帝观坐落在南城东门外的岱顶山上,是一座黛瓦白墙的高大建筑,隐在云雾喷涌的山间,倒真似有几分仙家灵秀。
秋杏儿告别了送行的哥哥,由观中的女冠引进偏殿歇息。
“轻红娘娘见谅,因望春娘娘未收拾妥当回程事宜,贫道只好委屈娘娘先在偏殿休息,待到望春娘娘离去,再请娘娘入主广生正殿。”
秋杏儿环顾四周,小小的偏殿面积的确不大,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桌椅都是梨花木雕的,梁柱上挂缠着青灰色的纱帐,屋里燃着檀香,静谧又素雅。她笑着冲女冠回了一礼,道:
“敢问师姐道号是——”
“贫道清源。”
“清源师姐不必费心,杏儿倒是觉着这偏殿透着清修的禅意,理应是个好处所。”
清源见秋杏儿年纪虽小,倒也是大度之人,也便不再多做解释:
“娘娘若有什么不清楚不明白的地方,现下便可到大殿里请教望春娘娘。”
秋杏儿见观里的仆妇已经将自己的行装处理妥贴,便请清源代为引荐那位太子太傅家的才女“辛夷望春”——乔清。
乔清的祖父当年是永和帝的老师,她的父亲现在又是当朝太子太傅,在乌衣巷里有“帝师乔门”一说。
乔清自幼在这样书香墨染的环境里长大,早早便显了文采,不仅识知精明,还聪慧有才辩。乔清的祖父闲赋在家时,曾于中庭遇雪,俄而雪骤,兴之所致,便向在院中玩雪的孙子、孙女随口问了句:
“白雪纷纷何所似?”
当时乔清和她的兄长都是总角年纪,天真烂漫,乔家儿子想都未想,便朗声答道:
“撒盐空中差可拟。”
辞藻虽俗气,但对小小年纪的孩童来说已属不易,可之后乔清的回答,却更是让人大吃一惊。她歪头想了想,便对祖父说:
“未若柳絮因风起。”
从此以后,“咏絮才”三字,变成了乔家才女的代名词。
而关于乔清的另一则传闻就显得八卦很多。乔清因父亲的缘故时常出入宫闱,与皇家的几位殿下可称得上是青梅竹马,曾经一度有传言说,太后娘娘有意将乔清许配给当时的太子——前皇后的儿子,大殿下雍璞为妃,貌似这位太子殿下也是对乔才女青眼有加,可是可惜得很,这位雍璞殿下英年早逝,在乔清及笄之年便猝然薨逝,之后,随着婚事的主导者和推动者——太后娘娘的仙逝,此事也就不了了之,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线。
乔清是典型的冷美人,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月神冰骨,花容雪肌。她穿着垂花长裙,仪态秀丽地坐在花丛间,骨感的纤手执着紫砂小壶自斟自饮。秋杏儿当场就被雷了个外酥里嫩,这这这,这分明就是金庸笔下的龙女姑姑啊!
“浑似姑射真人,天姿灵秀,意气殊高洁。万蕊参差谁信道,不与群芳同列。浩气清英,仙才卓荦,下土难分别。”
此时乔清也看见了秋杏儿。因为同是花娘娘的关系,她与她算是见过几面,却都没有很深的印象。秋家小姐,一个跟清风空气一样,容易被人忽视的女孩儿。
“乔清姐姐可真真漂亮,就好像那些书里说的天仙神女一样。”
秋杏儿一边拍着嘴上马屁,一边乐呵呵地向乔清靠去:
“如姐姐这般标致的好人家,也难怪听人说,求亲的队伍能排到南城外头去。”
秋杏儿这个人,撇开一些小聪明不说,总体上来看,还是很小白的一只小白,她只道伸手不打笑脸人,变着法地戴高帽子,却恰恰忽略了,与这一类清高才女相处的关键诀窍。
秋杏儿自来熟的态度明显不称乔清的意。
阮韶明虽也活泼,可却活泼得恰到好处。这位秋家小姐一上来就点评自己的样貌,说明她为人肤浅,最重相貌;再来就是她提及的那些个讲什么神仙方术的书,明显就是些不入流的闲书,没有丝毫品味可言;最后,就是那句犹如村妇般的长舌之话……这些种种种种,使乔清当场就觉得秋杏儿这样的人,毫无深交的价值可言。人常言,一个巴掌拍不响,聊天说话也是这个道理,所以,这次会面,在说者有心,听者无意的情况下,便只能落了个草草收场了。
*
月华中天的时候,岱顶山上万籁俱静,夏虫鸣唱声寥寥,反倒是观后更漏的声音,在这样寂寂的环境下,点滴夜更长。
秋杏儿在床上辗转反侧了一阵之后,终于接受了失眠的事实。
她披衣起来,站在敞开的窗前凝视着若有若无的点点灯火,竟然开始想念起家来,不是现代那个从没有长住过的家,而是那个乌衣巷里的家,那个住了八年的秋府。
八年,不长也不短,却足够让自己天性里的凉薄,冲淡过往的记忆,前世父母满是担忧和疲惫的脸渐渐模糊,一切随风散去,而秋士贤和秋芳生的脸却渐渐清晰——这是她现在最珍贵的亲人啊。爸爸、妈妈,女儿一切安好,逝者已逝,也请你们保重,勿牵勿挂。
“哗————”
树影摇曳,一道黑影从眼前掠过,吓得秋杏儿一个趔趄,扶住椅子才得以站稳。
……那个……是什么东西?!
想这深山老林,人烟稀少的地方,不正是蒲松龄爷爷笔下幽魂狐仙常常出没的地界!
不不不不,不会吧,自己难道不是言情文的女猪脚~~而是惊悚文的小配?!
恐惧这东西,来时总爱带上他的小蜜——好奇。越恐怖越能激起人一探究竟的欲望。
见那影子是朝大殿飞去的,秋杏儿便也穿上绣鞋,悄悄地跟了上去。
一旦有了诡异的心态,往往周边的一切都会显得分外异常,秋杏儿住着的偏殿和大殿相去不远,可这短短的路程,现在却显得很是漫长。
“不会是撞上鬼打墙了吧~~”
秋杏儿在心中暗自默念青帝道号一百遍啊一百遍,最后还加上“恶鬼避散”四字,想来应该万无一失了,便加快脚步行向大殿。
可她并不知道,鬼打墙一般是鬼在做好事,提醒人不要再往前行,以免看到不好的事情惹祸上身。
可命运本就玄妙,秋杏儿永远不会知道,就在这样一个看似平常的夜晚,那些殿宇不动声色的檐角,已隐隐勾勒出了风波的雏形。
秋杏儿沿着墙脚的阴影小心翼翼的靠近大殿,按理说,大殿作为主殿,即使是在深夜也会留些长明灯照明,可现在整个大殿一片黑暗,只有月娘散下清辉,笼罩着整个庭院。
“你们到底想怎样!”
一声厉喝传来,声音里透着惊恐和些许歇斯底里。秋杏儿听出来这是乔清的声音,就从白天她们见面的地方传来。她迅速闪进花丛,在能办到的最近的地方蹲了下来,透过零零碎碎的缝隙,也只隐约看到有两个身影在庭中对峙。
“你们不要……我已经……还想怎样?”
“乔小姐这是什么话……我家主子……帮您逃过了……知恩图报。”
一片树叶悄然落在头上,秋杏儿认真听着对话,不在意地挥开。
“她吩咐的我已经……就不怕我……”
“……一根绳子上……”
又一片落叶,挥开挥开。
“……已经过去这么久了……”
“哼……真是天真……杀头、诛九族……”
乔清的声音已经由刚开始的激动,渐渐转成抽噎,而另一个声音却始终保持着淡定自信的语调,微微带着些嘲讽。秋杏儿只觉得这声音十分熟悉,却始终想不起来在哪里听到过。
就在这当口,乔清似乎已经认命地答应了什么,从对方手中接过一个东西,就匆匆返回屋里,而另一个则是仔细环顾了一下四周,确定四下无人,才转身离开了这里。
看见那人已出了院子,刚才一直连大气都不敢出的秋杏儿松了一口气,摸摸头顶,确定没有树叶、树枝之类的东西,才揉着微麻的腿从花丛里站了起来。
心头的疑惑却盘桓不去,直觉告诉她,这个乔清,绝不止才女这样简单。
秋杏儿走出花丛,却不自觉的回头去看刚刚身旁的那棵落叶不断的树。但,仅是这样一个回眸,却叫她再也移不开脚步。
即使是在很多年以后,秋杏儿仍旧很清楚的记得那个有月光的晚上,犹如就发生在昨日一般。
她记得他的乌发雪肤、眉目如画;
记得他如琉璃般闪动光泽的眼眸里似有清泉流转;
记得月光打在他身上,散开周身的华晕,是怎样与他细致的肌肤相映成辉;
记得那随风来去的衣角,翩翩独立枝上的身姿,恍若谪仙。
在很多年以后,当她看着自己的一双小儿女嬉笑逐闹时,她就会想,在这世间,她也许再也不可能找到比他更绝色的少年了。
不单单是因那般清透的姿容,还有那时那个噙在嘴角边的笑。
几分轻狂,几分妖娆,几分孤傲。
带着那时她还看不懂的情绪,深深刻在那个月色微凉的晚上,绝世无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