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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 25 章 ...

  •   山间的雨簌簌有声,穿林打叶地落下来。连秦不知从何处掰了几朵大叶子纷发给我们,一边拉着小骡子顺着山道,加快了速度。
      雨越下越大,我多披了件衣服都给淋湿透了。好在山脚边有两三农家院,连秦即刻赶去敲门。
      我搭着诵诵的手下了骡背,忙不迭将叶子递给了她,揉了揉发酸的手腕。
      走到门前,我听得那边的声音停了,抬头就见念念向我走了两步,噗通跪在泥水里。
      我还未及整理重逢的思绪,便是一惊,忙去扶她:“平时最不讲规矩的那个,这次反倒这般懂得上下尊卑了。告诉你,便是跪我,也躲不过罚去。”
      念念自个儿站起来,下半身脏得不成样子,避开我的手,抬眼瞧着我,眼里顿时含满泪水:“殿下受苦了。”
      “不受苦不受苦。”我也跟着鼻子酸酸的,笑了笑。
      念念抬袖抽噎须臾,就止住了,朝我告罪:“奴婢冒犯了,殿下恕罪。”
      我摆摆手,她擦了泪想来扶我,临了退开半步领路:“奴婢身上脏。又要向殿下讨饶,天阴雨大,奴婢竟然让殿下在门外站着这许久。”
      我有些不大习惯她这般,只得接着摆手:“不妨事。”
      “这几家全是废弃的屋子,韩侍卫带人收拾过了,我们便在此处等殿下。因是临时住处,所用不够周全,委屈殿下了。”念念一边往里走,一边说话。
      里头出来两个衣着朴素的姑娘,见到我们便要行礼,听念念提了句,竟直接跪下了。
      我叫她们起来,各自做事去,问念念:“本宫是公主的威仪太过了?怎的她们瞧着如此惧怕?”
      念念将凳子擦了许久,我坐下的功夫左右看了看,又问她:“你家韩承灏呢?”
      “什么我家的,殿下莫要取笑。”念念将碗用热水烫过,倒了水给我:“韩侍卫去镇上卖柴了。”
      叫韩侍卫多生分,简直是欲盖弥彰,恼羞成怒,我捧着碗撇撇嘴:“那他就放心你们这些人在这里,都不派个人看着?还有其他人呢,在别处?”
      “这边原也是丫头们的住处,外头雨大,奴婢斗胆请了殿下进来。其他人……”念念说着一下子红了眼:“此番,此番本也没留下多少人。”
      “护卫只剩下韩侍卫并一位小哥,官家的公子小姐也只剩下两个,其中一个受了伤加上一路劳顿,眼下已经……”
      我坐着,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虽知一路凶险,也万万不料竟凶险至此。念念选了这么条路,该是一开始就晓得自己要担得是什么。只是这担下的事,却是由二哥从我肩上卸下,自己分了一半,又放了一半在我眼前人的身上,在我眼前这些活着的,可以担事的人身上。
      她停顿了一下,道:“他们在隔壁住着,方才两位姐妹便是过去照看的。殿下一路劳顿,先屈身在此处歇歇,等奴婢给您收拾出一间屋子出来。”
      “不急。”我瞧着外头天色逐渐亮了,雨势也缓了许多,不多时就彻底停了。
      念念要去收拾屋子,我便趁此间隙去瞧了幸存的两人,躺在床上的据说是侍郎家中的次子,面如银纸,已然出气多吸气少了。
      我叹了口气,和战战兢兢的另一个侍郎次子说了几句话,便走了。
      连秦他们和韩承灏一道,我告诉连秦:“韩承灏回来,你告诉本宫。”
      等他应了,我蓦地想起另一遭:“你说,二哥送我走时,有没有想过我会一不小心死在半路上?”
      连秦却忽然跪下去道:“殿下绝无此意。”
      “绝无何意?”我心口一凉,定了定神问他:“二哥是何意?”
      这下,他反倒不说话了。
      念念收拾好屋子,又手脚麻利地烧了热水。等我舒舒服服泡了澡,念念又跪下了:“殿下!”
      这一声叫得人心肝儿颤,我情不自禁握了握搭在肩上的衣裳:“今日这是怎么了?一个两个的,都跪我。平日里也没见你们如此毕恭毕敬,诚惶诚恐。”
      “殿下。”她摇摇头,悲声道:“念念与韩侍卫护送不周,罪该万死。只是还望殿下看在奴婢多年侍奉的情分上,准许奴婢伺候殿下,待回京都伏法!”
      我有些想笑,就笑了:“念念,你是不是想着可以和你的韩承灏同生共死了?”
      “这等好事,你惯会想。”我点点她的头顶,起身抚了抚袖子瞧她:“不过,本宫也与自己的心上人已然通过心意了?”
      我透过窗子上的破洞觑了眼吃吃,外头的天再次阴沉下来,凉风挑起她的衣摆,柔软又写意。
      那角衣摆掀起一场旧雨新落在午后,交出织声小敲青纱窗。
      “只是她还不曾表态。”我退回去坐好,转眼看念念瞪大了眼睛,继续道:“不急,回京都再谈也是一样的。”
      “念念。”我摸了摸肚子:“我问你,你是不是就瞒着本宫这一件事?”
      念念起身又要跪,我给拦住了,思及方才连秦的话,顿时怒道:“你们这些人,都知道来跪我,却教本宫跪谁去?”
      她不说话。
      瞧瞧,明明不是一个主子,然而同连秦一式一样地闭口不言!我气得站起来:“真是本事滔天,如今连话也敢不回了。日后是不是还能爬到本宫头上来,如今这般,毕生做本宫的主子?”
      “奴婢不敢!”
      她砰得磕下去,我伸出去的右手顿了一顿,瞧着她瘦削的肩身,又目触她憔悴的面色,最终轻轻点在她的脸上,重新坐下,叹了口气:“算了。”
      “龚老头子……何时去的?”
      念念默了一瞬道:“前天晚上,一箭穿心,半个字都未来得及留下。”
      “他倒是走得痛快。小时骑大马,就他啰嗦,又要背诗词,又要写大字,还总是拐着弯儿地骂我。”我想着就觉得想笑,“老头子跟福喜子一山学艺,越是在人前,越是要翻出我的糗事来捋一捋,坏心眼得很。”
      “殿下。”
      我听着念念叫我,扭头却总也看不清楚,于是愈加心烦意乱。我抬袖抹了把脸,推开她:“糟心的东西,本宫不想看见你。出去,叫诵诵过来。”
      诵诵没过来,倒是蓉蓉来了,说是诵诵在忙。我问她:“脚伤如何了?”
      她摇摇头:“无碍。”
      我又问吃吃的伤如何了。她仍旧摇头:“已无大碍。”
      我还想问,却不知要问什么。不是人不对,便是问题不对。
      蓉蓉忽然道:“‘合志而同方,共其忧而任其难,行忠信而不疑。迷隐远而不相舍,曰至友者也。’”
      她的嗓音低缓和润,说完就那般温婉柔弱地站在窗边,再不言语。
      我听着雨声,忍不住落下泪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等蓉蓉一走近,我就趴她怀里开始嚎啕大哭。
      “本宫憋不住,蓉蓉。”我揪着她的袖子,不断摇头,“我憋不住了。”
      当日的晚膳我也没吃,哭累了倒头便睡,梦里来来去去好多人,相熟的不相熟的。
      我躺在那里,难受得不能说话,想叫一叫人都不得。
      急切间,我瞧见人群中的吃吃,甫一张嘴,就看到有人剥好了荔枝递过来。我当即吓醒了,睡得浑身发疼。
      真真是“垂死病中惊坐起”,“无人知是荔枝来”。
      诵诵翻身而起,上前捂住我的嘴巴,“嘘”了声。
      外头明晃晃的,我听得有人喊道:“平洲容长安代平洲事恭迎公主殿下。”
      平洲?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当真半点不教人歇着。我拿开诵诵的手:“本宫睡了多久?”
      “约莫两个时辰。”
      也不短了,午膳还未用过,这便到了晚膳的时候了。
      诵诵给我理了衣裳去开门。外头围着的人气势汹汹,天色阴沉沉的。
      大概是容长安的那个人上前,我端出大煦公主的气派,走到院门口问他:“容长安?”
      他瞧着年纪不大,一副清秀文弱的书生模样,应道:“是下官。”
      容长安许是未曾见过天家颜色,瞄见我时便是一副吃惊模样,继而神色复杂地低下头,再没抬起来过。
      我问诵诵:“本宫仪容不整?”
      诵诵摇头。
      那就怪了,不过也可能是从未见过大人物的关系,一时有些不可置信罢。
      隔壁那个重伤的侍郎次子被抬了出来。战战兢兢的那个缩成一团,团在其他人中间,只吃吃与连秦不在。我定了定,扬声道:“带路吧!”
      郑晗旸顺势走到我身旁说了句话:“此人身手极好,他手下也是些棘手的角色。”
      等他过去,我低声又问诵诵:“你若未受伤时,可打得过这厮?”
      诵诵道:“或可一战。”
      这般想要突围,俨然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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