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零年代记事》崽崽雅

52、052

　　“这几天我住团里。”

　　霄礼作为团长，是团里最重要的核心人物，团里有重大事情时他也是最忙碌的那个。

　　之后几天霄礼会开始忙碌起来，忙起来后在开会跑总有些不方便，于是和王雪梅打过招呼后，他收拾了几身衣服直接住在到团里的宿舍之中，也就没有过多的时间去关注家里的老婆孩子了。

　　就像昨天董仕义说的，长痛不如短痛，霄礼回到部队直接把人集合起来，拿着名单公布出来。

　　名单公布，第一个就是参谋长严冰的名字。

　　严冰有些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怔怔的看着前方，脑袋有些嗡嗡的响，手不自觉的狠狠攥起来青筋凸起，他不知道自己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听完了霄礼的话，等霄礼念完所有名额，结束后他才用干涩的只有自己听到的声音说：“是！”

　　服从命令，听指挥，即使在不甘心，最终还是选择服从。

　　铁打的军营流水的兵，很多的军人其实都习惯了分离，可这次裁军名单一公布即使平常训练有素的军人们也开始有些乱了起来。

　　这次和以往的调动退伍都不一样，裁军离开意味着他们之中有人被淘汰，以后将在无缘军旅生涯。

　　霄礼知道大家心里都不舒服，他走到严冰和郭建国身边，拍了拍严冰的肩膀，“老严、老郭，晚上咱们一起喝一杯。”

　　女人心情不好时，买买买也许会让自己放松开心起来，而男人心情不好时就喜欢凑一起喝酒抽烟，下午霄礼斥巨资自掏腰包让人出去打了酒，晚上一群人在部队食堂喝的伶仃大醉。

　　永远都摆着一副凶神恶煞般脸庞的严冰抱着大瓷缸子哇哇大哭，“八年抗战，一身戎装，八方站岗，一支钢枪，八荒之外，奉献半生，和平之后，退伍回家，兄弟我不甘心啊，不甘心啊！”

　　像严冰这样参加过战争一路走爬上来的兵，基本都是十几岁参军入伍，在部队奉献半辈子的军人，也许他们以前当兵的理由不同，可最后却都爱上了这个军营。

　　对于热爱的东西，没有人愿意放弃，可现实却又如此残酷。

　　其实对于严冰来说，转业到兵役局他虽然不甘心，却还是有一份稳定的工作能够养活自己的家庭。可对于其他大多的兵来说这次离开意味着回老家，没有工作的他们以后只能当一头勤劳的老黄牛，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侍弄庄家。

　　心态好的会说，害，这有啥只不过是回去干老本行罢了，没事！

　　心态差家庭贫困的，却也只能强颜欢笑默默流泪。

　　“哎~~”霄礼喝的不多还算清醒，他看着平常的铁血硬汉们各种哭泣和无助的表情，眼角慢慢湿润，也许有一天他也会离开军营，离开这个让他又爱又恨为之奋斗大半辈子的地方，也许将来他也会同样为它哭泣。

　　只是哭泣过后，日子还是一样要过。

　　发泄完毕第二天大家都打起了精神，一副没事人的样子收拾自己的东西，随时准备打包回家，等一切手续办理过后8147团送走了第一批大量退伍转业的战友。

　　五百多人一批又一批的被霄礼他们送走，伤感却并没有因为次数多而变少，反而因为人走的越来越多而变得浓郁。

　　送最后一批退伍转业兄弟的那天，天上淅淅沥沥飘起了春雨，霄礼等人站在车站的月台上看着背着大包挨个排队上了车的战友们默默红了眼眶。

　　霄礼从车站服务人员那里借来了一个大喇叭，声音通过喇叭扩散开来，传到许多人的耳中，传到已经在车上坐定的退伍军人耳中：“谢谢你们用绿色点燃青春，用刚强抒写豪迈，用热血捍卫领土，也谢谢你们把忠诚献给祖国，请大家记住即使今天你们退伍了，你们永远是最可爱的人！”

　　“回老家后你们要拿出军人的气质，面对生活勇敢的往前走，最后祝你们前程似锦。”

　　“再见！我的兄弟们！”

　　...... ...... ...... ......

　　送走战友忙完团里的事情，霄礼这才回到了家。

　　等霄礼好不容易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很晚了，霄家的小院子里漆黑一片，正屋的房门敞开着里面亮着一盏煤油灯，王雪梅坐再客厅在昏黄的灯光下一边指导者霄诺认字，一边等待着霄礼回来。

　　早上还是小雨绵绵，到了晚上雨开始越来越大，大山里本来就比较潮湿，雨天更是多了一种湿重的泥土气息，霄诺皱着小鼻子问道：“妈妈，为什么下雨天我总会闻到一股说不出来的味道？”

　　“那是土腥味，是土的味道。”说话时她往院子里看了一眼，刚好看到被雨淋湿的霄礼，王雪梅低头对还想问什么的霄诺说：“乖乖，爸爸回来了。”

　　霄礼没有打伞，此时身上已经被雨打湿，雨水从他的脸上穿过留下长长的痕迹，让他看起来有些狼狈。

　　霄礼一进院子，抬眼就看到了在屋里等待自己的母女俩，嘴角不自觉的上扬。

　　霄诺看到爸爸回来了，赶紧拿起放在门口旁边的雨伞，让妈妈帮她打开后就哒哒哒的跑到霄礼跟前去，小小的人儿费力的举着比她还要大的伞，努力的垫着小脚想给霄礼撑伞，可惜她太小了，最后她小脸涨得通红，大声说：“爸爸，伞、给你伞。”

　　“谢谢乖乖。”

　　霄礼见状心里一暖，微微弯腰全然不顾自己身上已经湿了一片，一把抄起霄诺的胳膊，架着她快步往屋里走。

　　“啊~~~我飞了，我飞了，妈妈快看我。”突然腾空，霄诺高兴的大叫，进屋后还一直和妈妈炫耀，一副我能飞你不能的样子，炫耀的小表情让人觉得搞笑又可爱，也让霄礼心情好了几分。

　　“真是的也不怕感冒，赶紧放下她擦擦身上。”王雪梅递过来一个毛巾，不顾霄诺的反对把她从霄礼手里接了过去，“你爸爸身上都淋湿了，你乖乖的先不要闹，等爸爸洗完澡收拾好了在和你玩。”

　　霄礼收拾好自己的时候，霄诺已经被哄睡着了，王雪梅知道霄礼最近心情不好主动走过来抱了抱他，“兄弟，忘记那些不高兴的事情，你要知道咱8147团的人都是精英，走这里走出去的人都不会太差，他们未来可期。”

　　霄礼狠狠的回报她，“我知道的，兄弟。”

　　日子，看似普通平凡，可过起来，想过好，过得舒心，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和人相处都要找到合适彼此的方式。

　　霄礼和王雪梅之间的相处很奇特，平常他们是夫妻，是乖乖的父母，一旦另一个人心情不好的时候另一个人就会主动化身对方无话不谈的兄弟，陪着聊天喝酒谈心。

　　按照霄礼的话来说，有些事情从兄弟的角度来谈或许比家人更加合适。

　　妻子通情达理，孩子活泼可爱，夫妻恩爱，日子过得简单舒心，霄礼一家看似没有大风大浪的挫折和激情，却过成了霄礼心中曾经最渴望的生活。

　　简单又舒适，平淡又幸福。

　　第二天霄礼醒来就看到霄诺小朋友又爬到了他们的床上，瞪着一双大眼睛一脸天真的看着他。

　　“怎么又跑爸爸妈妈屋了？”自从霄诺上学前班后，王雪梅便把给她准备的小卧室收拾了出来，以霄诺已经是大孩子的理由让她成功搬出了父母的房间。

　　霄诺一脸神秘兮兮的看了眼屋外，小声的在霄礼耳朵旁说：“爸爸，你不在家的时候我看到妈妈拿着信偷偷哭了。”

　　都说女人比男人感性，可在霄礼看来他家这位比他这个男人还要理性，结婚四五年了从没见过她像别的女人一样哭闹过，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急不燥，稳的住阵脚，是霄礼身后最坚强的后盾。

　　咋一听王雪梅拿着信偷偷哭了，霄礼忙回想了一下最近他们家收到的信有哪些，好像只有从京市王家那边寄过来的一封，难道是想家了？

　　不懂就问是个好习惯，吃早饭的时候霄礼直接问了出来，“我记得前几天岳母那边来信了，这几天太忙也没顾得问你内容，岳母他们说了啥？”

　　“家里来信说，奶奶去世了。”王雪梅脸色未变，就这样平平静静的说了出来。

　　那样子好像去世的那个人不是她的亲人一样，如果不是霄诺偷偷和他告状，霄礼怕是会觉得这个女人特冷血了。

　　想到那个顾全大局一直为家族考虑的老太太去世，霄礼心里有些难过，他和王老太太接触其实并不多，可就是短短的几次相处却让他对那个睿智的老人充满了尊重。

　　霄礼的手伸过餐桌，攥紧了王雪梅的手，一副关心的样子看着对方，“别难过，我给你批假，你带着乖乖回去祭拜一下奶奶，顺便安慰下岳父他们，我想他们现在一定非常难过。”

　　“不用了，奶奶说如果我回去就不再是王家女。”信寄过来的时候王老太太已经入土一个多月了，王家没有第一时间给她拍电报也是因为老太太临终前的嘱咐，霄礼拿回来的那封信里除了王家人给她写的，还有老太太提前写好给她的。

　　信中明确告诉王雪梅让她近几年不要回王家，不要和娘家频繁联系，如果回去从此王家不在认她！

　　王雪梅虽然不理解奶奶的意思，却选择了尊重她的遗愿。

　　从小就和奶奶亲的她，刚接到消息的时候其实非常的伤心难过，可那几天霄礼忙的焦头烂她不能因为私事而影响了他的工作，乖乖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无法和家人诉说的她只能一个人默默消化。

　　等她心情平复了霄礼也忙完了，这才有了这次餐桌上看似冷漠又平静的对话。

　　既然王雪梅这样说了，霄礼还是选择尊重她。

　　霄礼知道王雪梅和奶奶感情好，可想而知她刚知道时有多难过，他定定的看着对方的眼睛，认真的说：“我有没有跟你说过，在我面前不用太过逞强好胜。”

　　“没有。”

　　“那我现在说了。”

　　“好……”随着这声好，王雪梅的泪水再也没忍住从眼眶中流出。

　　吃完饭霄礼拉着王雪梅和霄诺来到院子里，对着京市的方向跪了下去，“乖乖，过来给太姥姥磕头。”

　　霄诺乖乖的听了爸爸的话，对着京市的方向磕了三个头，她还太小，对于生老病死的离别还懵懵懂懂的，磕完后还天真的问，“爸爸，太姥姥会看到乖乖么？”

　　“会的，太姥姥在天上会一直看着她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