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零年代记事》崽崽雅

34、034

　　大年三十晚上，天上飘起了鹅毛大雪。

　　霄礼站在食堂门口抬头看着飘落的雪花，思绪飘散，过了今天他到这个世界就整整五年之久了。人的记忆是有限的，五年让他慢慢习惯了这个落后的世界，也让他慢慢开始遗忘原来的世界，空闲时候回想起来，总有一种自己只是做了一个梦的错觉。

　　“你说人的记忆是否是有限的？”身后传来脚步声，霄礼轻声问道。

　　董仕义在他身边站定，目光看向远方，“人的记忆是无限的。有些事情永远都会刻在脑海中，无法忘记。”

　　“那为什么有些事情，我的记忆已经模糊了？”模糊到以为自己只是做了个梦。

　　“人的记忆规律是，一件事情如果你隔一阵子不去回忆它，那么你对的的记忆就会慢慢变的模糊，在就一些就会被我们彻底遗忘在记忆深处，被其他新的记忆所覆盖，最后会导致你忘了它。”董仕义抚了抚鼻梁上的眼睛，认真的说：“你忘记了，只能说那件事情对现在的你已经不重要了。”

　　“不重要了吗？”霄礼伸出手掌，试图接住飘落下来的雪花，雪花落在温热的手掌上融化成水，慢慢消失，他笑了笑：“是啊，已经都不重要了。”

　　他已经不是那个记忆中没有亲人、朋友只会自怨自艾的小可怜了，现在他身边有一帮好兄弟，有爱他的家人、妻子，还有一个即将出生的孩子，没必要在记起以前的事情了。

　　这种生活是他以前可望不可求的奢望，现在统统都实现了。

　　“我过的很好.....现在我很满足。”

　　开饭的时间到了，简陋的部队食堂里除了正在值班和回家探亲的兵以外，整整三千多个兵，大家坐姿整齐的等待着开饭时间。

　　霄礼几个部队领导分散开来，和战士们坐在一起。

　　团长刘世军从中间的桌子上站起来，高声说道：“同志们过年好！”

　　“团长，过年好！”大家就像提前排练了一样，整整齐齐的喊道。

　　“今天本是万家团圆的日子，可大家依然坚守在岗位上，同志们辛苦了！”刘世军举起手中的陶瓷缸，“来！我以水代酒敬大家一杯，往往新的一年大家都能平平安安！”

　　“不辛苦！不辛苦！不辛苦！”霄礼坐在人群中，看到不少战士虽然嘴上喊着不辛苦，却偷偷红了眼眶。

　　“干！”

　　刘世军简单的讲了两句，大家纷纷动起筷子来。托刘图图等人的福，这次的年夜饭相当丰富，每张桌子上都简单的放着一小盘只有几块的红烧肉、白菜豆腐、炖土豆块、粉皮白菜、炒萝卜丝、还有几盘咸菜疙瘩，猪肉大葱馅的饺子。

　　是非常不错年夜饭！

　　“这....这红烧肉咋和俺在老家吃的不一样！”霄礼这桌上有一个刚入伍不久被分到他们团的新兵蛋子，他看着那小盘红烧肉一副炊事班是人，偷藏肉的样子。

　　王大海刚好也在这桌上，他满脸横的拍了下桌子，“咋就不一样了，你小子这是啥表情！”

　　小兵满脸害怕却还是梗着脖子说：“就...就是不一样！”

　　霄礼看他不像故意搞怪的样子，给他夹了一块肉放在他碗里，“这是野猪肉，和家养的猪肉有一定区别，要不你尝尝看。”

　　小兵看着碗里的肉，有种不敢相信的感觉，“我......我能吃吗？”

　　霄礼点头：“当然，给你就是让你吃的。”

　　小兵名叫郑爱党，过了年也只有16岁，在他的记忆中家里除了过年能沾点油星子，和弟弟妹妹们一起分一块肉，其他时候家里都不会吃肉，这还是第一次有人给了他整整一块肉。

　　一块非常金贵的红烧肉！

　　郑爱党眼眶有些红了，在一桌人的注视下把肉放在嘴里，慢慢咀嚼，肉的味道充斥着他整个口腔。

　　“小子，怎么样是肉的味道吧。”王大海一副你不说实话两人就要干一架的样子。

　　郑爱党迷茫的摇了摇头，“不...不一样。”

　　王大海站起来准备挽起袖子在说什么时，就看到霄团泠泠的看了他一眼，一个激灵重新坐下假装吃起东西来。

　　好险，差点忘了霄团还在！

　　霄礼给郑爱党舀了一勺白菜豆腐，“别搭理他，赶紧吃。别等下吃不到东西了。”

　　霄礼可不是在开玩笑，部队里人吃东西都非常快，就他自己来说现在吃东西也属于狼吞虎咽型，一点美感也没有。

　　“这...这才是我吃过的红烧肉的味道。”郑爱党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夹了一块豆腐。

　　“哈哈哈哈，这是豆腐！”滑稽的表情逗的老兵们哈哈大笑。

　　活了近16年，郑爱党第一次知道豆腐并不是红烧肉这件事情，撅着嘴低着头脸被羞的通红。

　　大家虽然被他逗的哈哈大笑，看到他这幅样子统统反过来安慰他：“我小时候和你一样，一直把豆腐当肉来吃。”

　　时局不定，正处于可能会饿死人的时期，吃不饱穿不暖是现在百姓们的常态。

　　每当快到过年的时候，其实并不想人们想象中那样喜庆，手上钱少、物品紧缺，家家户户的大人们都在犯愁，怎么才能过个好年。

　　只有不懂事的孩子们盼着过年，因为他们知道过年的时候，能穿好一点的衣服，能吃的饱一点好一点，甚至家庭条件好的还能吃上鱼和肉，在这个时候能够吃到肉，是一件能够让孩子们炫耀一整年的事情了。

　　孩子们盼望着过年吃肉，大人就算心里压力再大，也要咬着牙给他们实现这个愿望，于是就有人想出了用豆腐代替肉。

　　大人们在做饭的时候，会把豆腐切成块放在锅里，在加上糖色的酱油一起煮，几分钟后一碗远看象红烧肉的‘肉’就做成了。

　　郑爱党回想每年吃肉的时候，他爹都会对他说：“只要他听话带好弟弟妹妹们，明年过年的时候还给他们做一晚红烧肉。”

　　每次他都高兴地说：“好！”

　　想到他今天吃到了真正的肉，郑爱党眼泪跟不要钱似的，吧嗒吧嗒的掉下来，“我...我都不知道，每当要过年的时候我都带着弟弟妹妹去找我娘要红烧肉，新衣服，我都不知道原来他们这么难！”

　　霄礼拍了拍他的肩膀，“现在知道也不晚，知道他们的苦，以后就要好好孝顺他们。”

　　“嗯！”

　　时间就这样悄然进入55年，大年初一部队给大家简单的放了个假，霄礼难得在宿舍呆着没有出门。

　　宿舍里虽然点了炉子，还是非常的冷，霄礼搓了搓手从抽屉里拿出信纸，准备在给家里写信。

　　“哎~”算算时间距离王雪梅预产期还有五个多月，霄礼心里十分焦急。女人怀孕是非常辛苦的事情，丈夫不在身边霄礼不确定她能不能照顾好自己，隔段时间就会给家里写信，信中明确表明有什么事情一定要给他拍电报，他好请假回家。

　　“又给家里写信呢。”门从外边打开，董仕义带着一身凉意走到炉子旁边烤火。

　　“嗯，不放心。”不能亲眼看到王雪梅现在的状况，霄礼总觉得有些遗憾，“嫂子当年生孩子时，你有陪在身边吗？”

　　“没有。”董仕义摇了摇头：“还是她生了，给部队这边拍了个电报我才知道的，部队新建走不开，等回去的时候，我媳妇儿都出月子了。”

　　“我们的职业导致我们不能经常回家，我现在非常庆幸，当时选择的是和我同样的军人，如果听我妈的找一个家世不错的单纯小姑娘，大概会害了人家。毕竟当军嫂是在太苦了！”

　　是啊，太苦了！

　　“嗷嗷~~~”

　　正在霄礼和董仕义感慨妻子不容易的时候，外边传来一阵欢呼声，两人对视一眼说：“走，去看看这帮人干啥呢，这么高兴。”

　　“霄团，我和你说，有个姑娘来找刘营长了。”还没等霄礼问，小狗腿王铁柱上线了，“我听说那个姑娘是他们打猎那天在后山遇到的，当时人家姑娘对刘营长一件钟情，可惜营长是个铁血汉子，不懂人姑娘的心。”

　　还有姑娘对刘图图一件钟情的？？

　　刘图图是个很好的小伙子，霄礼相信如果有姑娘和他接触过，看上他是很正常，可如果对他一见钟情那他觉得不太可能。

　　不是刘图图不好，而是他脸上的那块烧伤看起来实在吓人，一般姑娘看到他第一反应应该是害怕才对。

　　这姑娘口味可有点重了。

　　霄礼他们跟着大部队到了部队门口，为了不让姑娘发现感到难堪，大家非常有自觉地在不远处停下，装作训练的样子。

　　霄礼：......有点太明显了 。

　　门口。

　　刘图图走过来就看到了围着红色围巾，穿着一身大花棉袄棉裤的桑小芳，走过去语气生硬的问：“同志，请问你找我什么事？”

　　他非常确定自己和这位女同志并没有任何牵扯，对于她来部队找他满心疑惑。

　　桑小芳有些不好意思的低着头，手里拿着一副棉手套，怯生生的递给他：“俺...俺是来道歉的，上次是俺不对，回家后俺和俺娘说后，她凶俺了，说俺做的不对，不能害怕保护俺们的解放军同志，所以....所以俺今天就来了。”

　　“对不起同志，这是俺亲手做的棉手套，你一定要收下它。”桑小芳长的不丑，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脸上带着羞涩，大大的眼睛看着刘图图，一副你一定要收下的样子。

　　可惜在她对面的是一个不解风情的人，刘图图非常严肃的说：“同志，你害怕很正常，并不需要像我道歉！你一个小姑娘给我一个男同志送东西，传出去对你我都不好，你还是快回去吧。对了刚下过雪路上滑，你家去的时候记得慢一点走，别摔了。”

　　“你.....”在刘图图义正言辞的话语中，桑小芳气得跺了跺脚，转身跑了。

　　身后还传来刘图图，“不要走太快”的嘱咐声。

　　“切~”等人走了一棒子装模作样的人全都跑出来，拉着脖子朝人家姑娘离开的地方看，“营长，你把人姑娘气走了，活该一辈子打光棍！”

　　他们可都看到了，人家姑娘都给送东西了，被他们家营长摆着脸子气走，这事摊在谁身上不生气啊！

　　多好的姑娘怎么就眼瞎看上了刘图图！

　　霄礼多方打听后终于知道，人家女同志是来道歉的，并不是对刘图图一见钟情。

　　董仕义对一群兴奋的汉子说：“你们给我注意点，别乱说话坏了人家姑娘的名声。”

　　现在姑娘名声可是非常重要，要是部队这群人把桑小芳的名声坏了，导致人嫁不出去了，刘图图到时候就算不想娶也得把人娶回来！

　　“是！”一群人整齐的回答。

　　太冷了，霄礼和董仕义准备回宿舍。

　　路上霄礼嘴里哼着歌，“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长得好看又善良。一双美丽的大眼睛，辫子粗又长......”

　　董仕义：......“你也给我消停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