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上风的蜗牛》杨木一

18、Chapter18

　　乔子清正奋力赶着稿，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来电显示为“妈”。

　　“什么事？”

　　“我下周来海市，帮我买下票。”

　　乔子清心里一慌，来不及思考便脱口而出，“你突然过来干嘛？”

　　“怎么，我不能来吗？难道你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你以为我是有多想来看你那个不成器的样子吗？”语气很冲，看来吴雅萍女士对于乔子清同志偷偷辞职的事情依然非常生气。

　　“我们是不是就不能好好说话了？”乔子清捏着眉心，满心疲惫。

　　吴雅萍梗了一下，最终缓了语气：“是你张姨，她身体不大好，我来看看她。怎么，你不知道吗？夏薇没跟你说？”

　　“张姨又怎么了？没听夏薇说啊？”

　　一开始乔子清没告诉夏薇自己签约被暂缓的事，担心夏薇知道后非要自己搬过去和她们母女俩挤着住或者借钱给她，夏薇这两年已经很难了。因此住进白可风家的事也一直隐瞒的，为了不穿帮就减少了联系。

　　不过乔子清也是真的忙，后面需要接手编剧的工作，她准备提前系统学习一下相关专业知识。为了腾出时间，需要尽快更完手头这本小说，她已经很久没好好休息过了，这比她当初在律所工作强度还大。

　　但她觉得很幸福，很充实，有种走在看得见方向的路上的踏实感。

　　回过头才发现，两个人竟然已经很久没见面了，乔子清不禁有些心虚。

　　“她这两年不是专门为了看病去了海市吗？认识这么多年的老伙计了，我总得去看看她。”

　　“记得帮我买票，还有记得来接我，海市那么大，我又不认路的。”最后还语气不好地补了一句，“反正你一个无业游民，又没什么事。”

　　无暇计较吴雅萍话中带刺，乔子清此刻非常惊慌，她如果来海市，肯定要和自己一起住。

　　绝对不能被发现和男生合租，虽然现在是非常开放的时代，但时代的春风还没能吹到她父母家，她绝对会死得很惨的。

　　要不趁机搬出去算了？但是钱不够啊，她还是想攒攒钱租之前谈好的小区。

　　算了，先联系下夏薇吧，最近光顾着忙自己的事了，为了实现每日万更，都快把自己给熬干了，都没怎么关心她和张姨。

　　乔子清：【你妈最近身体还好吧？】

　　夏薇：【还行，一直稳定着的，怎么了？】

　　乔子清：【哦哦，那就好。真是吓我一跳，我妈突然说要过来看看你妈，我还以为怎么了。】

　　夏薇：【你妈只是嘴上那么说而已，实际肯定是为你而来，你最好心里有点数。】

　　乔子清：【我知道的。】

　　乔子清最终定了一个能做饭，有两个房间的民宿。

　　接到吴雅萍后，她并没有劈头盖脸地骂乔子清一顿，全程只当她是拎包带路的工具人。

　　“怎么没去你那里住？多浪费钱啊？多少钱一晚？”已经预见吴雅萍会问这些，乔子清早有应对。

　　“我那里不方便，本来就是和好几个人合租的，你要是想做几个菜都不方便。而且你睡觉打呼，我跟你睡一张床会失眠。”

　　“早就跟你说过让你自己单租，非要跟别人合租，我们来了都没个地方落脚。”

　　“你知道这边整租有多贵吗？不要站着说话不腰疼，难道我每个月的工资就光用来交房租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

　　“算了，我们不要说这些了，反正又说不到一起。”乔子清按捺住自己的火气，“你不是要看张姨吗？你先休息一下，整理好行李后我带你去夏薇家。”

　　工作日时间，夏薇还在上班，只有张姨一个人在家。

　　“老姐妹，你可悠着点，我又不是什么客人。”一进门，张姨便忙着烧茶倒水搬椅子，吴雅萍赶紧握住张姨的手，“让乔子清去忙活，我们两个坐下来说说话。”

　　乔子清连忙把手里的东西放下，去找杯子泡茶。

　　“这次来给你带了玉米和丝瓜，是乔子清奶奶家种的，你现在就要多吃这种纯天然的绿色食品。”

　　难怪行李箱这么重，乔子清暗暗腹诽，她带着吴雅萍转地铁的时候，差点没提动。

　　“谢谢你了，大夏天的一个人跑这么远来看我，还带了这么多东西。”张姨反握住吴雅萍的手，眼睛里有泪花闪过。

　　“你别说那么严重，我也是趁这个机会来海市玩一玩。乔子清在这里学习工作那么多年，我就只在送她上学的时候来过一次。那时候还要上班，根本没时间逛，去学校转了一圈就走了。现在正好退休了，时间多的很，你可要陪我一起。”

　　“好，我们两个可是好久没一起逛街了。”

　　“可不是嘛，自从你来了海市，我都没牌搭子了，小区里田梅香她们几个人，牌品又不好，还成天拉着我凑人头，闹心死了。”

　　张姨感慨道，“这么一算，我来海市都有一年半了，时间过的可真快啊。说实话，我想回去了。”

　　“怎么突然这么说？这里住的不好吗？”

　　“医生说我这次出院后，病情就算基本稳定下来了，只要保持住，每两个月复检一次就行。我现在每天都待在家里，最多帮薇薇做一餐饭，打扫下家里卫生。我身体又不好，不能出去找个工作挣点钱贴补一下她，这里的生活成本太高了，回去的话还能帮她省点钱。”

　　“快别这么说，你身体能恢复健康就已经帮了夏薇大忙了，那这件事你跟她商量没，她同意吗？”

　　“我还没敢跟她提，怕她生气。”

　　“她有什么可生气的，你这么多年一个人辛辛苦苦养大她，她好意思跟你发脾气嘛！”

　　乔子清在旁边听到这话，一阵无语。

　　两人聊了半天，快到晚饭时间了，吴雅萍翻出冰箱里的食材准备做饭，乔子清进厨房给她打下手。

　　“你会吗？”吴雅萍不信任地看着她。

　　“那你看好了。”说着乔子清拿起菜刀，将土豆切成片，然后码好细细地切成丝。

　　虽然动作比较慢，但成品确实有模有样的，比一般店里吃的土豆丝还细。吴雅萍哼了一声，“还凑活吧，不用担心你一个人在外面住被饿死了。”

　　乔子清都习惯了吴雅萍不会好好说话，懒得吭声。

　　“家里怎么没见你给我们做？到现在都没吃到过你做的一顿饭。”

　　“我也是这两年才学会的，行行行，下次回家了给你做。”

　　她开始学做饭还是因为写小说。

　　有一次卡文的时候脑子很乱，正好周六在家，看到冰箱里还剩的有西红柿，准备做个西红柿鸡蛋拌面吃。在洗菜切菜的过程中，她突然感受到了治愈，脑子里也不知不觉捋顺了写作思路。

　　然后她就习惯了在卡文或者心情不好的时候，在网上找食谱买菜做菜。她做饭很慢，即使一个人吃，一顿饭做下来也要一个小时。吃饭时会放着喜欢的剧边看边吃，整套过程下来，整个人就像做了一套心灵按摩，烦恼全部清空，脑子也更加清醒。

　　因此做饭这件事情，在白可风家变成任务的那一刻，对她而言就失去了仪式感。

　　为了配合白可风的时间，经常需要提升做菜速度。她甚至开始学会一心多用，用两个灶台同时做菜了，全程就像战争一样兵荒马乱。

　　虽然白可风不是个挑刺的人，甚至还很会捧场，提供情绪价值，但她大多数时间并不觉得幸福，只觉得很累。

　　三个人吃完后便出发去海市地标建筑打卡看夜景。

　　接下来的几天，乔子清每天尽心侍奉着两位大佬，去有名的地点打卡拍照，吃有名的食物，尽量不去看自己的支付宝余额。

　　终于到了最后一天，吴雅萍一早把乔子清叫起来一起去菜市场买了菜，回来炒了好几个锅子，封好后放进冰箱。

　　“一共四锅鸡肉，两锅牛肉，记得给夏薇送一半过去。你们两个年轻人平时不要总吃外卖，要好好吃饭。我这次还给你带了你外婆专门给你做的腌萝卜和剁辣椒，都放进冰箱里了，你记得吃。”

　　做完所有事情，吴雅萍搓搓手，欲言又止，乔子清知道，这趟出行的重头戏终于还是来了。

　　果然，吴雅萍做出一副善解人意的表情，语气柔和地说：“我和你爸商量过了，你要是嫌律师工作累，那就不做了。”

　　“现在就业途径也很多的，你可以考个教师资格证，回家当个中学老师。你是知道的，老师有寒暑假，到时候你就有大把的时间写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你看，既不用放弃梦想，还能有份稳定的工作，两全其美。我和你舅舅说了，我们家那边有一所稍微偏一点的中学，现在的校长是他以前的老同学。我们活动一下，你回去先把证一考，你学历这么高，很快就能上岗的。”

　　“我不想回家，我也不想当老师。”乔子清坚决地摇头。

　　“那就考个公务员或者事业编，无论你考到哪里，我们都支持你。”

　　“你不要再说了，我不会按照你的想法做的。”

　　吴雅萍瞬间被激怒，重重地拍着桌子：“这也不行，那也不干，你就非要留在这里写你那破小说不可？”

　　“我已经说过了，当成兴趣也不是不可以，我们不反对。平时下班了没事的话写点东西挺好的，还能陶冶情操，我和你爸都不反对。”

　　“可我就想全职写小说，有可能的话也想试试编剧之类的职业。”

　　吴雅萍看着乔子清一脸坚决的样子，有些茫然了，“可你以前从来都没有跟我们说过你喜欢这些，想要做这些。”

　　“只是说不出口而已，因为你绝对会反对。”

　　吴雅萍露出不屑地神情，讥笑道：“我当然会反对，小说家只有那些有才华的人才可以当的，就凭你？”

　　“或许我是没有天赋。”

　　“所以呢？”

　　“但是我还是想要去试试。”

　　“不要说那种孩子气的话，这种白日梦不是你做得起的。”

　　“这不是白日梦。”乔子清站起来，控制不住地站起来说：“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才华。但是，为什么你要这么说？你怎么就知道我没有才华了？我是成年人了，我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会为自己的选择负责的。”

　　“你除了年龄，还有哪个地方像个有担当的成年人了？但凡是个正常人，都不会放弃大好的前程，整天窝在家里，不务正业。还在做白日梦就说明你根本还没有成为一个合格的成年人！”

　　“你要知道妈妈当初是很支持你留在海市的，虽然你爸爸老念叨说女儿在身边就好了，还能互相照顾着。但我从来没提过要你回去的话，因为我知道大城市对女孩子来说工作机会更多，见的世面也更多。”

　　“你从小学习就很努力，成绩很优秀，我一直以你为骄傲。我知道，你终究会走出去的，不会走上像我这样的老路。可是你现在这是在干什么，工作说辞就辞，也不打算再找个正经工作，你知道这对女孩子来说有多危险吗？难道你下半辈子要靠着男人生活吗？你知道手心向上的日子有多难过吗？你自尊心这么强，你过不了的！”

　　乔子清没有想到吴雅萍竟然抱着这样的想法，她以为妈妈从小到大对她的严厉，想要她成才，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好胜心。

　　“妈，你真的误会了，现在年代不同了，我一直有在努力工作的，虽然不是像别人每天需要到公司打卡的那种上班。”

　　“算了，我话也就说到这里，我们两个，反正谁也说服不了谁，你想怎么样就怎样吧。”

　　终究还是不欢而散。

　　乔子清早就料到了这个结果，倒也没有第一次电话里争论这件事时的崩溃，就是很沮丧罢了。

　　差不多到了该出门赶车的时间了，乔子清提着包拖着箱子送吴雅萍去高铁站。

　　一路再无话。

　　送走了人，乔子清回民宿把剩下的东西都打包好带回白可风家。

　　洗衣服的时候，在裤兜里摸出一张储蓄卡，以为是吴雅萍不小心掉的，打电话过去，“你是不是卡掉我这儿了，急用吗？不急用的话下次回家我给你带回去。”

　　“你拿着用吧。”干巴巴的语气。

　　“给我的？”乔子清心里突然一阵酸涩。

　　“我们就你这么一个女儿，我们的钱不都是留给你的？我们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未来流落街头，生活不下去吧。里面有五万块钱，要是不够了，再找我们要，一个人在外面千万别走上歪路了，万事都还有我跟你爸。”

　　“谢谢妈，对不起。”

　　“没什么好谢的，也没什么对不起的，既然生了你，我们就要对你负责，我只希望你不要后悔现在的选择。”

　　“我不会后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