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光之二三事》妞宝儿

19、第十八回

　　月华关上了门，听到门锁咔的一声，仿佛一个讯号，一个不安,躁动而又危险的讯号。她想开灯，但手抬不起来，整个身体仿佛脱离了大脑的控制，她靠着门，已经无法分清是站着，蹲着还是已经坐在了地上，她只感觉一阵阵冷意从身体里窜出，然后变成了刺痛，从脚底匍匐着慢慢的来到心脏，变成一只手缓慢的紧紧的收缩，收缩。于是她跟着这个节奏，大口的吸气，呼气，吸气，呼气，然而那只手开始移动了从心脏来到了她的脖子，又开始缓慢的紧紧的收缩，让她无法正常的呼吸，她慢慢感觉到了气流哽在了喉腔里。
　　她像是一个溺水的人，挣扎着想要浮出水面，可是有一团又一团的水草把她缠绕住，就像有意识一样，将她往深水里拉。
　　她知道它要自己认输，求饶甚至哭泣，眼泪嘶吼着要冲出眼眶。不，不，绝不能哭泣，她能够保护这双眼睛，他不能受到一点点伤害。
　　她试着用力感受自己的双手，让它抬起来，摸到脸，脸上是干的，真好。接着是双脚，双腿，腰腹，背部，她感觉到她可以移动。
　　泪水被抑制了，但是却无法阻止胃部传来的阵阵恶心感。她摸索着来到了马桶边，一遍一遍的往里倾泻，模糊的菜粒和鱼肉，混合着酒味，这股闷人的气味充斥着整个卫生间。不过月华的嗅觉还没有恢复过来，她只是机械的重复着呕吐的动作，直到胃的疼痛感清晰的表现出来。
　　月华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居然会在今晚变成这么一个狼狈的模样，命运的讽刺是如此的让人发笑。她尝试着将自己撑起来，很庆幸居然一次就成功了。她给自己下达了指令，清洗马桶，地板，然后让热水冲刷自己。走进卧室，换上一套睡衣。很好，完成的很好。
　　接着她来到了客厅，打开了冰箱，拿出了一个胡萝卜，将它煮熟，切丝，放在碗里，坐在了餐桌前，张开嘴，咀嚼，吞咽。也许是一秒，一分钟或者是一个小时，她的大脑也恢复了功能，开始自动回放着慕夏，小小的慕夏，笑着的慕夏，哭着的慕夏，说话的慕夏，唱歌的慕夏...最后是冷冷的慕夏；接着就变成了霍律，初见的莫名熟悉感，那天夜里的心动，讲座那晚的不对劲，以及今晚的精心设计。
　　她知道自己抓住了些什么，虽然还不明了，但她最后会确定的。
　　她会找到原因，会找到真相，然后她应该会做些什么。
　　她喃喃着“慕夏，我亲爱的弟弟”，眼睛注视着墙上那幅她送给他的节日礼物，新锐画家克里斯的《天使的号角》，很美丽的黑色曼陀罗—不可预知的死亡和爱。
　　霍律就这样看着月华一点一点的从光亮中消失，直至门板将她完全隔离出他的视线。
　　他一步一步地走回屋内，渐渐地感觉到一种无力感和疼痛从脚下窜起，就像有蚁群在慢慢往上吞噬着他。
　　到了后面，他不得不用手撑着墙，一步一步地向前挪着走。当走到书桌前时，他才发觉自己浑身已经被冷汗打湿了，衬衣和裤子都紧紧地贴在身上，一阵风吹过，却吹不起他的一根头发。他的双手死死地撑在书桌边沿，大脑这时一片空白，已经无法发出任何指令。
　　突然他挥起了手将书桌上的一切都扫在了地板上，模型四分五裂，酒瓶滚来滚去停止在电视柜前，那张深海长眠却掉在了他的脚边。他再也无法坚持站立了，就这样顺着书桌滑了下来，头偏靠在桌腿上，有什么东西从心里，眼睛里肆无忌惮地跑了出来，温暖的泪水和冰冷的汗珠融合在一起，划过嘴角，最终贴进了皮肤里。过了许久，低低的麻麻的，一种类似动物嘶吼的哭泣声在房间里回荡，中间偶尔重复着夹杂着几个字：...对不起...爸爸...对不起。
　　月华躺在床上睁开眼瞧着从窗口溜进来的阳光，昨晚竟能一夜好眠，也许是大脑充斥了太多已经无法负荷了，连一个梦都做不起了。
　　或者昨天的那一段时光才是一个梦，愉快的晚餐，深海长眠，无能为力的放弃，冷冷的眼神，只是她从来都骗不过自己，什么梦都没有，只有真实的现实。她起来靠在了床头上，一点也不想动，只是瞧着光线在房间里游走。当光线的手抚摸过她的眼睛时，她知道自己应该行动了。她拿起了床头柜上的手机，沉思了一会，快速地拨出了一个号码，电话很快就接通了。对方是在国际上都很有知名度的私家征信社，老板和安乐的爸爸有很好的关系，所以她才能委托他们调查这么简单的事情。她要求他们调查出霍律从小到大的所有资料，包括他的家人，最后她提出还要调查一下他和他的家人是否和她的妈妈蒋清有关联。对方承诺在当天晚上就会传真给她想要知道的一切。挂掉了电话，她起床将窗帘拉了起来，房间顿时变得昏暗了许多。她走出卧室，从客厅的酒柜里拿出了一瓶白葡萄酒和一个酒杯，又回到了卧室里，坐在窗口的躺椅上，细细的饮着，等待夜幕的来临，等待那吹开所有迷雾的风，等待着残酷冰冷的真相.
　　在新加坡的一栋大厦里，一个精英打扮的俊朗男人站在23楼的专属电梯前，扫过眼膜识别器，走进电梯，很快就直达了28楼，他径直前行来到BOSS的办公区域。他走进办公室，沉稳地汇报着：“BOSS，奥小姐的电话在10分钟以前打进了贵宾专线，要求我们调查关于一个名叫霍律的中国建筑师。我们已经承诺奥小姐在今晚就会得到她想要的所有资料。”被唤作BOSS的人这时才抬起了头，是一张岁月沉淀下的成熟面孔，皱纹和花白的头发不会显示出他的衰老，反而给他增添了些神秘和霸气，他看了看眼前的下属，指示着：“资料5分钟以后，我会通过邮箱传给你。今晚7点准时发给奥小姐，不准透露出资料的任何来源。”俊朗男人恭敬地点了点头，就离开了办公室。BOSS点开了电脑桌面上的一个专属图标，5秒以后，一个年轻男子出现在了视频框内，男子长得极好，特别是那双眼睛，仿佛包含了整个天空。在男子出现的那一瞬间，刚才还不怒自威的中年BOSS低了低头，以一个极低的姿态恭敬地说：“少爷，资料将于今晚7点全数到达奥小姐的手中。不知您还有其它的指示吗？”
　　男子好像早就预料到了这个情况，只是微微颔了颔首，随即吩咐着：“我知道了。这件事不用让其它的人知晓，特别是夫人。另外奥小姐有任何需要，要第一时间告诉我。”中年BOSS连连认真的点头，看的出来他十分信服这位小主人，甚至可以说有一些畏惧。
　　月华是被客厅里传真机的声响惊醒了，从沙发上起身，她揉了揉有些酸疼的脖颈，慢步来到了客厅。1,2分钟后，传真机的声响消失了，留下了一叠资料。她将这些资料拿起来，坐在沙发上仔细地开始翻阅，最后她从中选出了四张摊在了沙发前的桌上，分别是霍律父亲交通意外死亡那天的资料，霍律任职研究所美国好友的资料，霍律好友余俊在比利时的资料以及霍律和慕夏在杭安时的资料。这4页薄薄的纸摆在一起，就是风吹后迷雾散尽唯一剩下的东西。命运有时候就是这么爱摆弄缘分，霍律和她的家庭是什么缘分，是不停歇纠缠的孽缘么？不过月华现在还有些东西没有理清楚，她明白靠她自己是无法确定的，所以她需要一个人的帮助，那个人就是或许早应该见面的心理学专家—罗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