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妖》新酒故衣

1、青玉案1

　　近来，开始多雨。
　　陆景行抬眼又看了一遍师兄寄来的信，收拾了必备的东西，便去马厩牵了唯一一匹马下山了。雨水浸润后的山路并不好走，但是好在对地形熟悉，下山要不了多少功夫。他回头看了山门一眼，心中五谷杂陈，是了，最后连他也要走了。
　　过了弱冠，遵循师傅的遗言，他也到了下山历练的时候。如今的天下清气稀薄，浊气横天，便是大乱之象。他师从的炼妖师这一行虽不大受人敬仰，可因妖物横行，生意倒是不错。炼妖师借天地灵气炼化灵妖为自己所用，以妖伏妖，也还算正道。
　　师兄年长些而今下山也有五年，想来已经混出些许名声了。自己手上的这第一单便是师兄介绍来的，想必不会太凶险。

　　疾疾的蹄声惊扰了这蜗居在广陵边缘的小镇。
　　谢知影快步走入衙府，他也是得了来信这便从江州匆匆赶来。衙门里已经站了几个人，他大多面熟。
　　“知影，你来了！”薛展华最先迎上去，像是见了救星。他这个外甥平日虽说纨绔放纵了些，关键时候还是靠的住的。
　　谢知影向他点头回礼，念了声：“姨父。” 走了过去才看见一名锦衣男子的尸体被平放在地上。
　　这是一幅极为诡异的情景——那男子肥头大耳，却腹部平坦甚至下陷。谢知影蹲下身将手置于死者腹部，不禁面露惊讶，就像那人还未死透一般的不可置信。
　　“你可是看出来了？”薛展华伸手扶起谢知影，又接着道：“本是一桩普通的凶杀也不必请你千里跑一趟了。只是…这尸体上并无外伤，但内脏不翼而飞。实在是叫人难解。”
　　谢知影踱步绕着县令尸首走了一圈，硬是没想透：“这怎么可能呢？”
　　“若是人为当然不能。”一清冷的男声打断了他的思路。来人一袭青色劲装，生得剑眉星目。
　　薛展华立刻认出那青衣男子是他托人请来的炼妖师，“陆公子。”
　　“久等了。”陆景行应声。
　　谢知影打量了眼前男子一番，挑了挑眉，心中暗叹这样光风霁月的人也会做炼妖师，“陆公子方才那话是什么意思？”
　　陆景行也不急着应答，他俯下身检查尸体脖颈，似是确定了自己的想法：“我是说，此乃妖物作为。”
　　“陆公子知如何抓妖，敢问这害人的又是什么妖精？”立刻有人站出来跑出疑问。
　　“蛇妖。”
　　怕他不信，陆景行蹲下身讲县令的头右偏，露出颈侧。用修剪干净的指甲指向一处。几人细看才发现有两个小孔，像蛇的牙印。
　　“只是这蛇妖如何寻起？”薛展华对妖物一说向来是听闻却不见实事的。
　　陆景行站起了身，目光朝众人扫去：“不知进起此地可还发生了类似命案，可将几个案子放在一起好做比较。”
　　这一下几位官吏都变得支支吾吾，还是一员外来说明的：“这百姓一般的小案子，若是不好处置的一般给些抚慰金就压过去了。不是这番闹到了县令头上才压不住了，报给了薛大人吗。” 陆景行听了这话心中有些恼火，“百姓的案子就是小案子？怎么命案还能有个轻重之分。”
　　其实也怪不得他们，官场之上便是如此，但陆景行这些年只知清修，不大通晓其中复杂。
　　此地还算富饶，一直风平浪静，难免疏于管理。几个做官的也是多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不作为办公。只是没想到这命案也能化了，叫人气得厉害。

　　“这命案虽然给你们压过去了，可衙门里总有的备案。”薛展华作为了威，他也是底层坐起的，衙府那套机制很清楚，虽说事情可以不了了之但该做的一样不能少。
　　只是有些旧的案卷常年搁在那里没人查，也就相当于不存在了。
　　下面的人连连应了便要去去查卷宗，想来整理还是要费些功夫。
　　捉妖一事需要商讨的太多，几人都不愿意在这充满尸臭的地方带下去。叫人收拾了县令的遗体，通知他夫人准备安葬了。
　　介时已经近黄昏时候，陆景行自栓马桩取下缰绳，正待寻个落脚的地方整顿一番。
　　薛展华将他送出来，何等有眼色的人，便开口去问：“不知陆公子订好了客栈没有？”
　　“尚未。”
　　“若是公子不嫌弃便在寒舍屈居几日吧。眼下将要入夜了，最近镇子不太平，店家怕是提前打烊了。”薛展华这一番话说的谦逊至极，叫人当真不好拒绝。
　　若是还要推辞到像是真看不起他了。
　　陆景行瞅了一眼天色，现下街上行人已经熙熙攘攘，怕真如薛展华所言，便应了。
　　薛展华转身同谢知影寒暄“你姨娘这也有两年没见你，想得紧。难得回来，上家里住罢。”
　　谢知影笑着答应，他母亲早逝，便是这姨娘与他最亲近。薛夫人性情温和又待他视如己出。

　　薛府原是薛展华升官后从祖屋上扩建的，入眼是一丈高的假山，岩块之间种上了兰草。绕过假山便是祖屋翻修的大堂。
　　有下人远远瞧见了主人领了客人回来，茶都沏好了。有眼色的已经通知了薛夫人，待薛展华走进屋子的时候，薛夫人已经从后院迎出来了。
　　薛夫人微微低身做了个见礼“老爷回来了。”墨绿色的锦缎罩在身上，端庄得体，妇人髻绾的一丝不苟。
　　薛展华向她点过头，“皇上派知影帮我办个案子，回来几天。”又侧身让出陆景行“这位陆公子也是一同办案的炼妖师，我一同请来小住两日。”
　　听说是炼妖师，薛夫人脸色微微一僵，着眼看了陆景行一会。
　　谢知影朝她叫了声姨娘，一双桃花眼噙着笑意，右眼角上的小痣如星捧月，给那双眸子平添光彩。薛夫人拉过他手好好看了看这许久未见的外甥，“知影是长大了，我听人说你办事沉稳，很得皇上青眼，怕是很忙吧。”
　　自然是忙的，怎么会不忙？皇帝登基并没有多久，身边的亲信少的可怜。谢知影他爹前些年为了扶持帝位出了不少力，他自己又曾是皇帝的伴读。这两年大的小的杂事不少都要他来做。可苦了谢公子，连个听曲看戏，观赏美人的时间都没有。如今派给他这个案子让他离京回趟老家，明里是工作，暗地也算是休个假。
　　“表哥！”一道橙黄色的身影自里屋冲出，扑在谢知影身上。
　　“薛晗！”薛展华板着脸站在一旁。
　　那少年同谢知影差不多高，听名字想来是他儿子，薛展华老来得子，这儿子宝贝的不行。这声斥责不过做做样子。
　　果然，薛晗看也不看一眼他那老爹，尽缠着谢知影“表哥这两年都有哪些见闻，快与我说说。”
　　薛展华前些年在京城做官的时候并未带上薛晗，让他自出身都在这边远小镇。薛晗对于外界的认识大都是从谢知影那听来的。
　　正是这点也让薛展华头疼，谢知影什么人…给薛晗讲的都是京城的花红酒绿。
　　还没等谢知影回答，薛晗注意到了一边的陆景行，眼睛一亮：“这位公子是表哥的朋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