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混沌纪事：神州奇情劫》镜灯杯盘

43、锁定霞夜岩

　　我们在女娲谷逗留三天，渴了就喝泉水河水，饿了就采浆果吃，或者吃之前店家附赠的两大包坚果。
　　所有食物里，她似乎特别钟爱坚果，尤其是松子，入口时神情简直飘飘然。
　　人面鸟大抵分为两种，一属雁类，一属鸦类。前者难说，后者一般是味觉至上。
　　她就属于后者吧。
　　不知道她能从美食里感受到多少东西，反正看着她吃东西就觉得很幸福。
　　不过看她吃得那么多吃得那么香，再看看她娇小纤细活似发育不良的身躯，就不禁开始犯嘀咕。
　　“……难道是吸收不良？”
　　不会吧，我记得鸦类人面鸟的消化系统可是所有种族里最强大的……
　　“糟糕了……”我听见她也在喃喃自语。
　　“怎么了？”
　　她叹了口气，皱起了眉。“我怎么觉得你现在看起来更好吃了？”
　　我无奈地摊开手。“这是种族天赋，我也不想的。”
　　“才不是呢，没有人告诉过你吗？你比一般鲛人，甚至是据说最美味的食月鲛闻上去都要诱人很多……”
　　“我敢打赌，在那个宴席上，就算你不流血，那只饕餮也绝对会弃掉满桌美食和其他鲛人，直接奔向你……也有可能，它一开始就是被你的气味吸引过去的。”
　　我陷入了沉思。

　　她忽而提起另外一件事。
　　“说起来……你在树精的洞穴里消耗了那么多体力，出来之后又继续大大释放精神力……加上五味果这种混沌灵物刚进入体内的负担……按理说应该身心疲惫憔悴不堪，直接昏迷个几天都算正常。不过我看你这几天倒是精神得很，连觉都不用睡。”
　　“我本来就没那么娇弱啊。”
　　“可是，你不觉得跟在北境时的反差太大了吗？你那几个月可是动不动就昏迷不醒或忽然睡着……”
　　我不得不承认。“似乎……是那样。”
　　“你真的没事么？不会有什么被遗忘的疾病史吧？”
　　我还没来得及作答，忽然感觉眼前一黑，天地似乎在剧烈震动。
　　“你怎么了？”
　　我稳了稳，感觉天地的震动平复了些，只是眼前仍是晦暗，朦胧间出现许许多多蛇影剑影，寒光闪烁间，渐渐地，都固定在一起，固定在同一个地方……
　　那个地方的轮廓，越来越近，越来越亮，越来越清晰，仿佛就在眼前，触手可及之地。
　　“沟壑……五彩……巨岩……”
　　她神色一凛。“你是不是感应到辞乡的位置了？”
　　我点点头。
　　“看样子是在丹霞岩……可是西境好有几处丹霞岩丛，南边也有……你再看看，还有什么别的细节？”
　　我继续凝神于感应所见。
　　“那里的人，带着石雕蛇形项链，圆形蓝帽，黄色方头靴……”
　　“苏黎族人……苏黎族是西境特有民族，主要聚居在西部和南部……还能再缩小范围么？”
　　“广场上有两根新雕成的石柱，分别刻着一雌一雄人面蛇……两根柱子之间系了大红同心结。”
　　“婚礼的前奏……那柱子多高？”
　　“大约一丈。”
　　“这是头目家才有的规格，这下好办了。以防万一，你看看能不能记清石柱上的人面？”
　　我凝神又凝神，不断用意念拉近，放大脑海中的画面。
　　“石柱上的雄性人面蛇，剑眉星目，天庭宽厚，左眼角下方有一颗泪痣……右手小指是骈指……”

　　我刚想继续看女方的面孔，眼前又忽然一黑，眼珠猛地一疼，所有画面顿时消失。
　　我有种不祥的预感。
　　“小肴，你现在站到离我五百尺的地方去。”
　　“怎么了？”
　　“我等一下再跟你解释。”
　　她依言站好。
　　我看过去，一片模糊，怅然若失。
　　真的看不清了……明明几个月前还能……
　　“你再往前点。”她又往前了二十尺。
　　“再前点。”往前三十尺。
　　“再……”前五十尺。
　　这下终于看清了。
　　“到底怎么了？”
　　“大概是……视力开始退化了。”
　　鲛人这个被人间传说美化得不像样的种族，其实有很多不那么美的，充满了讽刺和悲哀的属性，比如虽然都天生容颜姣好，视力却不强，成长到两千岁，约莫相当于人类的二十岁之后，视力还会开始加速退化——从第一次退化开始，一发不可收拾，越退越快。
　　每个鲛人的退化速度不一样，但基本上到了三五千岁，就会退到无可救药，连眼前的东西都一片模糊——长得再好又如何，青春永驻又如何，反正互相也看不清。
　　她走过来，声音掺杂着惊恐和愧疚。
　　“为什么会忽然……难道是一下子用眼过度……”
　　“跟这没关系，视力退化是自然规律。”我安慰道。
　　她低下头。“可我还是觉得是我的错。”
　　我摇摇头，笑道。
　　“你要是真的心疼我，就不要跑太远……让我多看看你，万一哪天忽然就再也看不清了呢。”
　　她把头埋得更低，声音细若蚊鸣。“……好。”

　　我并不喜欢这种沉溺于感伤的气氛，于是赶紧转移话题。
　　“事不宜迟，既然知道了线索，就开始找吧。”
　　“你说得对。”
　　她抬起头，对着天空吹了一声口哨。
　　片刻之后，一群乌鸦从四面八方飞来，有的落在地上，有的落在她肩上，有的落在她身旁的树上……如一朵朵聚散的乌云。
　　她对着乌鸦们说了一通我听不懂的话，大概是鸦类的语言吧。
　　乌鸦们听罢纷纷严肃地点点头，然后又纷纷振翅四散。
　　“应该很快就会有消息了。”
　　果然，在她吃掉五十个浆果的短暂时间后，就有盘旋的乌鸦在上方飞鸣。
　　她闻言，对我说。
　　“我们走？”
　　“去哪里？”
　　“渡明峰旁三十里的霞夜岩。”

　　神州四大圣山，分别坐落在东西南北境的中部位置，可谓四境第一地标。
　　在最辽阔的北境，崇原圣山所占比例还不算太大，与其他崇山峻岭参差错落地构成所谓崇岭天域。但西境面积只是北境的三分之二，而歧原山系十分分散，总面积是崇原的好几倍，几乎占了整个西境五六分之一大小。
　　渡明峰是歧原山系最西边的一座，而霞夜岩，又在渡明峰以西，也就是西境的西部，靠近边境的地带。
　　一般来说，越靠近边界的地方，越容易不安宁，因为边界地带更容易受到其他世界魔怪的入侵。
　　只能希望这霞夜岩是个例外了。

　　霞夜岩看来果然是个例外。
　　这里的苏黎族人祖祖辈辈笃信伏羲女娲，自称羲娲后裔，由于虔诚卖力，深得真正羲娲后裔们的欢心，被她们保护得很好。
　　这里几乎每一根廊柱，每一张桌椅——总之每一处显眼的地方，都有人面蛇的图腾。
　　他们的蓝色圆帽和黄色方头鞋，就是象征天圆地方，皇天后土，表示不忘女娲补天护地的大恩大德，并以此为傲。
　　而那些鬼斧神工，雕刻精美的石屋，据说有一部分就是他们所崇拜的人面蛇帮助建成的。
　　由于离得近，他们对渡明神官——也就是西方大司命的崇拜也很深，也连带着拜少司命。
　　他们着黑衣，右绣右领都用银线绣了大小两颗星，正是表示自己时刻不忘他们的普照。
　　家家户户都设有拜星坛，广场上，交尾蛇大祭坛旁，就是渡明星大祭坛。
　　命运这东西神神秘秘，很难知道西方司命对他们的照顾程度如何，但至少他们仪式郑重，信仰诚挚，心有敬畏，不敢乱来，万事自然安全些。

　　我们到那里时，自称是去西境南部独隆族走亲戚，半路却因故与家人失散，迷了方向，故找了个靠近的村落来问路。他们并未起疑，而是热情地为我们指路画图，不少人还提出要亲自送我们一程。说着说着，话题就转到七日后头目家独子浩临要举办婚礼的喜事上。众人眉飞色舞地留我们参加完婚礼再走，参加完能多住些时日更好。说是客来就是缘分，刚来就赶上最大的婚礼场面，错过岂不更可惜。说是喜事办的越热闹，新人以后日子过得越红火。
　　我不懂苏黎语，西境通用语也不会说，全程都是小肴在翻译。
　　这里虽然有些人懂些神州通用语，但多是会听不会说，依然难以直接与我交流。
　　虽然听不懂，但还是能穿透语言的屏障，感受到他们洋溢的善意。
　　我由衷地希望，辞乡之剑若在这里出现，不会引起什么不祥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