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情识妙》左弦月

18、指点迷津

　　自从决定了和季知妙合作经商，冯书怀便三不五时的往季家跑。而往季家跑得越多，他就越觉得自己当初选择合作而不是买断方子是多么的明智。
　　“二当家，咱们知味斋在平江县可是一炮而红啊。这几天我已经在着手准备邻近几个县的分店了，不过我打算先把府城的店开起来。”
　　“大当家，我也赞成先开府城的店。不过，府城里的商家不少，咱们能成功立足么？”从高端市场出发打入低端市场，可比由下往上要容易得多。
　　“你们两个这称呼，十足的土匪气息。”赵诚看着商量的津津有味的季知妙和冯书怀，特别的无语。师祖是读书人，姨父更是一方父母官，可这两家人怎么养出了这样的儿女。自己这个小师姐，乍一看是个略显活泼的小淑女，实际上也是个无法无天的性子。
　　“表弟，这你就不懂了，这样称呼才能显得咱们特别讲义气啊。”
　　看着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冯书怀，赵诚狠狠地翻了一记白眼。
　　“大当家，快点说说你的计划。在府城做生意可不容易，难道令尊在府城也有势力？你可别把咱们的招牌给砸了。”季知妙觉得自己这个合作伙伴还是挺有本事的，自己挑挑捡捡，抄了一些这个时代能做出来的糖果点心的方子给他。没过多久，平江县城里就新开张了一家知味斋，据说生意还不错。
　　“我爹也就是个小小县令，这一府数十个县，他哪来那么大的本事。不过本公子在逛楼，额，逛街的时候和知府家的小公子熟识。有他在，咱们知味斋何止是能在府城立足。”冯书怀轻轻吁了一口气，还好没说自己是逛楼子。
　　“也就是说咱们有三当家了？”季知妙心里憋笑，假装没听到冯书怀差点咬到舌头的话。
　　“那倒不是，这位小爷自诩最讲江湖义气，既然认了我做朋友，那就不会收我的银子。只要我多给他弄些好酒送去就行了。”
　　“知县的公子想当再世陶朱公，知府的公子想当盖世豪侠，看来咱们这临江府还真是人才辈出啊。”估计这两人都是被自家老子逼着读书，有点抱团取暖的性质。这书香门第的人都不爱读书，而自己喜欢读书却还被差点被庸才误了学业。还真是人各有命啊，赵诚也只能如此安慰自己了。
　　“那既然大当家有门路，咱们就不用束手束脚了。“季知妙又给冯书怀讲了一些现代典型的营销手段，冯书怀的确有经商的天赋，非但一点即通，还能举一反三。
　　看着冯书怀一听季知妙讲的东西眼睛都亮得发绿了，赵诚有些同情自己的姨父。
　　“冯家小子，你过来。“看着和孙女相谈甚欢的青年，季云礼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提点他一番。
　　“先生。“冯书怀跟着季云礼进了书房。
　　“冯家小子，你觉得这天下什么生意最赚钱？“
　　“当然是军需，兵器、马匹、粮食，不过这些我还不敢碰。漕运江湖势力盘根错节难以插手，青楼和赌坊有伤天和，我还不屑于沾手。“
　　“你小子倒是有野心，看来你还真想做再世陶朱公。“一个”还“字将冯书怀的野心表露无遗，现在是没有能力碰，等日后有了能力又有什么碰不得的。
　　“季姑娘说，这世上女人和孩子的钱最好挣，还有就是古董。“
　　“乱世黄金，盛世古董，这话倒是没有错的。你为何讨厌读书？“自家孙女的见地和眼光季云礼还是很赞同的，抛去了军需这些，不就是女人和孩子的钱最好挣。
　　“我爹总想让我科举入仕，可是我不想当官，看他当官当得战战兢兢地，我都替他累得慌。当初他明明第一时间安抚了灾情，可就因为有刁民闹事，他那乌纱帽都差点被摘了。“
　　“士农工商，做个商人，要受的委屈可比你爹当县令受的委屈要多得多。“
　　“可是我甘之如饴，凡事总要付出代价。“
　　“你能悟到这一层，悟性还算不错。那你又怎么看不明白自己其实不是讨厌读书，而只是讨厌入仕？“
　　“读书不就是为了做官？“
　　“谁跟你说读书只是为了做官。既然你崇拜陶朱公，那你应该知道南阳范蠡先是襄助越王勾践复国，功成之后急流勇退，隐姓埋名之后才成了陶朱公。你总会认为一个只认得几个字看得懂账本的人，能做下这番丰功伟绩吧。“
　　“先生的意思是经商也要读书？我看过很多地方志和杂记，可我爹总是骂我不务正业。他想让我读的书，只限于那些对科举有用的圣贤书。”
　　“你既然有掺合天下经济命脉的野心，那就不可避免的要与士族打交道。你不去学他们学过并且赖以生存的东西，又如何能与之谋利呢。所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先生的意思是我也应该去考取功名？”
　　“秀才便可见官不跪，你总不想以后去与人谋利之时，先要跪上一跪吧。”大康朝虽禁止官员经商，但却没有禁止有功名但却无官身的人经商，也没有禁止商人家子弟走科举之路。但是考上了进士，有了出身便不能经商了。举人可以捐官，但进士出身就是实打实的预备官员了。只是但凡考上功名的人，大多都在这条路上奔到死，再不济也是去做夫子，几乎没有人愿意从商。
　　“谢先生指点迷津，不知先生是否愿意收学生入门？”冯书怀激动地给季云礼行了个大礼，此时此刻冯书怀特别羡慕自己的表弟能够拜入这样的师门。人人都道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可天下读书人大都是盼着一朝鱼跃龙门，然后升官发财。只有季先生能够真正理解什么是人各有志，什么是因材施教。
　　“你还是先回去和令尊商量一下吧，我可不想被你爹打上门来。我虽叫你读书科举，可最终目的却与你父亲的期盼背道而驰。”季云礼一开始也犹豫过，自己已经算是半隐居状态，又何故再去招惹权贵，虽然一个知县还算不得权贵。可是一看这年轻人如此困惑，自己又忍不住想提点一番。
　　冯书怀怕自家老爹去找季家麻烦，打算等自己先考个秀才回来，再让老爹带着自己去拜师。自家老爹在关于自己学业的事情上可一点都不讲理，赵家姨父指点了两下自己生意上的事情，就被老爹折腾了一番。所以一回家就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死命的背书。
　　冯知县发现自己儿子突然之间转了性子，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拼命的看书。一开始以为他又看什么乱七八糟的杂书，可是暗中观察了一下，儿子看的居然是四书五经，还来问自己下场考试的经验。这可不得了，喜的冯知县连夜开了祠堂，感谢祖宗保佑啊。
　　“老爷，怀儿这是怎么了，莫不是中邪了？”冯夫人看儿子这般用功读书就觉得心慌，儿子有多抗拒读书自己是一清二楚，为了逃避读书从小到大不知挨了多少打。这突然之间转了性子，冯夫人的第一反应不是喜，而是实实在在的惊恐。
　　“休得胡言乱语，你个妇道人家懂什么。怀儿开了窍肯用功了，你吩咐家里下人都伺候好了，谁要是打扰了他读书，直接打发出去。”
　　冯知县感谢完了祖宗，就把儿子身边的小厮叫来问了儿子最近都去了什么地方干了什么事情。儿子有如此之大的变化，这其中肯定发生过什么事情。
　　打探清楚之后的冯知县心情有些复杂，儿子肯定是受了季云礼的点拨才会用功读书的。可儿子又和季家的孙女合伙开了个什么知味斋，据说生意还很不错。
　　冯知县连着几天都没睡好觉，看着儿子越来越用功，终于有一天忍不住换了便服，带着两个人来到了季家。
　　“老朽以为知县大人早几日就该来了，看来老朽还是低估了大人的心境啊。” 季云礼看着眼前满腹纠结的冯知县，觉得自己点拨了冯家小子两句是做对了。这人明明是爱子心切，可是又舍不得太过逼迫儿子，才让自己过得愁肠百结。
　　“先生，本官这也是无可奈何啊。怀儿是我冯家独子，他若是有个兄弟，我也不至于如此逼迫他。”冯知县原本还有两分忐忑，一分是对季家说服自己儿子读书的感激不尽，一分是对季家和自己儿子一起做生意的兴师问罪。可是才跟季云礼聊了两句，冯知县就开始大倒苦水。
　　“令公子如今应该很是用功吧？”
　　“可就是这样我才心有不安啊，他这突然转了性子，我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如果儿子没有和季家合伙做生意，自己或许还不会觉得哪里奇怪，只当是老天有眼祖宗保佑。
　　“老朽告诉令公子，若想把生意做大就要足够了解士族，而了解的途径就是考取功名。所以令公子打算先考举人功名，然后再去经商，也免得以后见人先矮三分。”
　　“先生怎么能如此，如此误人子弟呢。”冯知县一听季云礼的“歪理“，差点跳了起来。
　　“说老朽误人子弟的，大人还是第一个。那大人可想过，令公子为了经商连他最讨厌的事情都可以去。这般决心又怎么可能轻易被改变呢，大人不是努力了十几年都没有做到么。”
　　当得知儿子是为了经商才去读书的，冯知县整个人都蔫儿了。难道冯家真的是家门不幸么？
　　“大人今年贵庚？”
　　“三十有八。”冯知县整个人都木木的，机械的回答季云礼的问题。
　　“老朽四十岁上才得一子，大人可比老朽有福多了。大人何不换个思路，教导孙辈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嘛。”季云礼把冯书怀拉出了一个大坑，转眼又把他推进了另一大坑。不过人生嘛，你总要选一个坑跳下去的。
　　“多谢先生指点迷津。”冯知县听了季云礼的话，眼睛一下子就亮起来了，和冯书怀听到经商时的表情一模一样。当初自己奔波于仕途，疏忽了对儿子的教导，等发现儿子长偏了的时候已经纠正不过来了。自己还不到四十岁，等孙子出生以后自己亲自教养，还愁教不出一个能光耀门楣的孙子？
　　虽说这两年妻子给自己提过儿子的婚事，可儿子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哪家名门淑女肯嫁给他。他自己不上进，总要给他寻一个强势一点的妻族。如今既然他自己死活不愿意入仕，那儿媳妇的家世就不用怎么考虑了。只要寻个清白人家的姑娘，等孙子出生以后，哼，这儿子不要也罢。
　　冯知县兴冲冲的回去和妻子商议儿子的亲事了。
　　“爷爷，您这可不厚道。”季知妙默默的同情了一把自己这个合伙人。
　　“凡事总要付出代价，这一点，冯家小子自己也明白。”季云礼高深莫测的看了季知妙一眼，还好自己孙女除了同情冯书怀以外，并没有什么别的表现。自己对商人倒是没什么偏见，只是这冯家小子如此痴迷于经商估计是没有什么心思照顾妻小，可算不得什么良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