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情识妙》左弦月

13、水影画布

　　心境开阔之后的季知妙，好像突然变得神采奕奕。
　　把之前去府城买的白色布料拿出来，准备染块儿布，做衣裳。青色细棉布已经给季云礼裁制成了长衫，这个青色季知妙还是很满意的，非常适合季云礼的气质。
　　但是剩下的白色细棉布和丝绸，就是季知妙这段时间迷茫的一个原因了。学设计出身的季知妙，经手过的面料不知凡几。现代纺织业发达，面料就分了皮草、针织、真丝、毛纺、棉纺、混纺、麻纺、化纤，还有一些黑科技，千千万万的面料能够最大程度的实现设计师的创意。而现在这个时代，面料只有皮草、棉麻和各种丝织品。不过现在有各种几近失传的手工艺，比如缂丝、妆花缎，还有各种绣法。
　　但是这些东西并不是一个住在乡村的举人家孙女能够拥有的。季知妙除了给季云礼做了长衫，给自己做了内衣和寝衣之后，便把剩余的布料放了起来，不知该如何动手了。季知妙是怕自己一旦唤醒了沉睡在心底的关于设计的梦，便一发不可收拾。钱财倒在其次，主要是太过特立独行之后，害怕自己没有能力保护自己。自己和爷爷现在隐居山村，无权无势，如果新花样惹来了有心人的觊觎，只怕是无力自保。
　　经过季云礼的一番开导，季知妙也算是豁然开朗了。
　　季氏家训：凡事不必三思而后行。
　　这件事情自己已经反复思量过了，现在云溪村安宁，自己在自家院子里倒腾，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想到就干，要不然非把自己憋死不可。
　　季知妙先把白布用淀粉水浸泡一刻钟。看了看手里的坯布，已经做过漂白处理了，而且漂白的还不错，这倒是省了一个步骤。看来古代偷工减料、以次充好的商业行为还不算严重。
　　然后开始制作染汁，用茜草根染红色，黄栀子染黄色，蓼蓝草染蓝色。制作好染汁之后，把明矾、石灰、苏打、草木灰、醋等媒染剂准备好。铁锈、铜粉等金属媒染剂手上没有，只能等买回来了再试验。
　　因为坯布不多，季知妙便先把一块白色细棉布剪成小块。然后试验了了先染后媒、先媒后染、复染、套染、氧化还原。
　　确定了染法，折腾了半天之后，得到了一块深红一块水红，一块姜黄一块嫩黄，一块藏蓝一块浅蓝。
　　“姑娘，您可真厉害。”柳枝一边把布料晾在竹竿上，一边用崇拜的目光看着季知妙。
　　“柳枝，你看这个黄色和禁用的明黄色差多少？”等染完了黄色，季知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自己在这坑爹的古代，平头百姓连穿什么颜色的衣裳都要被限制。
　　“明黄是什么颜色？这块浅黄色的我在县城见有人穿过，这一块没有见过。”
　　“罢了罢了，你个小丫头估计也不清楚，我还是去问问爷爷。”
　　“嗯，夫子什么都知道。”
　　“你怎么知道夫子什么都知道？”看来这柳枝很崇拜自己爷爷，不过好像张氏也很崇敬。还是读书人的魅力大啊，难怪是士农工商这样的阶级地位排序。
　　“夫子就是什么都知道。”
　　“柳枝，这些布料漂亮吧？”问完了季知妙又觉得自己有些好笑，不过是染了两块布，就开始洋洋自得了，居然在一个小孩子面前显摆起来了。
　　“漂亮极了，不过，就是这颜色这么浅，会不会过不了多久就洗没了。”柳枝觉得这些布料做成衣服穿在身上，肯定非常漂亮。
　　“浅色肯定比深色褪得快，但不会很快就洗没了的。”也是这个时候季知妙才反应过来，这个时代并不是染不出漂亮的色系，只是固色方法有限，布料多洗几次就会褪色。一般人家一年也做不了两次新衣裳，所以都会选用深色的布料。只有富贵人家，才会随心所欲的裁制衣服，毕竟只穿一两次，随便啥颜色都可以做。当然，还有原因就是这个时代的人都崇尚正色。
　　看了看挂在竹竿上随风飘舞的几块布料，季知妙把最后一块细棉布卷成卷，然后用粗棉线由紧到松的扎起来，扔进了蓝色染汁里。最后得到了一块漂亮的渐变蓝。
　　看着柳枝张大的嘴巴，季知妙决定扩建一间工作室出来。现在只是染了一块渐变色，就如此惊讶了，以后自己想玩的花样儿还多着呢。保险起见，还是先准备一个安全的环境。
　　在扩建房间的期间，季知妙用自己染的布料裁了一身衣裳。深红色的上衣，配水红色的罗裙，腰间是一根黑色绣红梅枝的腰带。
　　当荷花来串门见到季知妙这一身衣服的时候惊叹不已，时下多流行撞色，比如之前荷花选的那块红底黄花的布料。季知妙用同一色系的深浅色做出来的衣裳，彻底颠覆了荷花的审美观。
　　本来季知妙十分喜欢姜黄和嫩黄的组合，再搭配上一条蓝色绣白花的腰带肯定很好看。但爷爷说这姜黄色有些接近于明黄色了，不宜穿着，最好销毁。季知妙在心里咒骂了一万遍万恶的封建社会，然后认命的把姜黄色布料给烧了。
　　家里材料不全，季知妙便约上荷花一起又去了一趟省城，买了一车的材料，包括各种各样的白色布料、各色颜料、各类油剂、各种金属粉末。
　　“季家妹妹，这些都是用来染布的？这一盒颜料的价钱，都赶上好几匹布了。”荷花看着季知妙买了一大堆染布的东西，心想这举人老爷家的姑娘就是不一样。因为不喜欢布店里面的颜色，便能自个儿折腾染布，还染得很好看。
　　“这些颜料我也没用过，不知道能不能染成。之前用来做五彩粽子的也能用来染布，那个就不花钱了。”一听季知妙说这昂贵的颜料只是拿来做实验的，荷花更觉得这姑娘败家了。早先爹娘还在可惜哥哥和弟弟都和季知妙的年龄不般配，现在看来还好没做成亲家，一般人家的家底哪里禁得住这般折腾。
　　等工作室扩建好了，季知妙便一头扎进了染布的大业里。
　　季知妙买了一大堆的颜料和油剂就是想试验水影画，想当初自己第一次接触到水影画的时候，看到的第一眼就被那灵动的画面深深吸引。草木染取得成功以后，季知妙就迫不及待的想要试验水影画。
　　水影画又称墨流工艺，是利用油水分离的原理，在水面作画。在古代早就有了墨池法的记载，但只限于书画创作，还从未有人用于染布，而且已经失传许久。
　　在现代的时候颜料和溶剂都是现成的，季知妙也不知道其具体成分，现在只有慢慢试验了。
　　季知妙先用朱砂粉、石青粉、栀子黄和松烟墨调和各种油剂试验，等着基本色成功了就可以复合成千万种颜色了。这一盒颜料是在府城最大的墨宝斋花了二十两银子买回来的，量还特别少。也难怪荷花一听自己要拿这个来染布，就惊讶的快跳起来，普通人家确实禁不住这样败家。而季知妙也开始注重怎么赚钱了，总不能坐吃山空。
　　这个时代还没有石脑油这种从石油里提炼出来的油剂，而季知妙却悲催的记得水影画的颜料有一股汽油和油漆混合的味道。
　　季知妙废寝忘食的用了半个月的时间，试过了香油、豆油、菜籽油、茶油、桐油、香樟油、松油。最终才确定了油类和比例，配置出了显色度和流畅性都十分出色的颜料，而且能很好的附着在宣纸或者布料上。
　　最大的问题解决了之后，季知妙便开始了水影画的创作。
　　在特制的水盘里，用毛笔滴下颜料，然后用竹签勾画，颜色随着竹签在水面游走，自然灵动，宛若天成。虽然没有针管笔，但是季知妙依然画得很自在，很自信，很骄傲。就算是在现代，也没有多少人能比自己画得好。想当初自己为了一个主题秀，特意拜访了水影画大师，用诚意和天分使得大师倾囊相授。
　　季知妙画得非常专注，而一旁的季云礼早已震惊得说不出话，差点激动得老泪纵横。墨池法，早已失传的画法，只在古籍里出现过。自己和儿子都有研究，但却一直没能成功。没想到今日在自己的孙女手下见到了。
　　在水面上作画完毕之后，季知妙把一张宣纸轻轻的覆盖在水面，用竹片轻轻刮过，然后揭起。一只色彩缤纷、线条灵动的凤凰便跃然纸上了。看着爷爷激动的目光，季知妙把白布换成了宣纸，第一幅作品就给爷爷赏玩吧。
　　“妙儿，这失传已久的墨池法，你是如何学会的？“看着纸上的凤凰季云礼激动的手都在抖。
　　“爷爷，我在古籍里看到过相关记载，又做了很多实验，我也没想到能成功。古籍里记载的都是用的墨，画作也是黑白写意。所以我叫这个为水影画。“在小季知妙的记忆里，确实有父亲季高华抱着自己看杂书的片段。季氏父子都爱书成痴，季云礼喜欢典籍，季高华更爱收集杂书。季知妙从小就喜欢跟着父亲看书，看过墨池法的记载也不足为奇。
　　“水影画，名字很贴切，妙儿，你能重现墨池法，还推陈出新，爷爷非常骄傲。但是现在还不是这水影画面世的时候，在你没有一定的权势在手之前，千万不要泄露出去，人心险恶不得不防啊。“要是季家没有遭难，孙女一定会名扬天下名垂青史。可惜现在的季家什么都不是了。
　　“爷爷，我知道的。我让柳枝守在门外，没有我的允许，谁都不能进来。“季知妙也很无奈，在现代虽然也有抄袭和顶替他人设计成果的事情，但也没有严重到危及性命。而在这古代，为了一个秘方被灭门的事情却是屡见不鲜。
　　季知妙把自己关在工作室里，画得非常尽兴，染了好几块满意的布料出来。可惜现在不能穿在身上，叹了一声之后，把所有的工具颜料和作品都锁在了柜子里。
　　季知妙在心里下了决心，自己一定会让这水影画现世。不为名，不为利，只为自己学设计时的本心。革新一个时代的审美，想想就很激动啊。

作者有话说

　　我只是对草木染很感兴趣，但自己涉猎不多，情节设计都是通过查询一些资料，请专业人士勿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