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台遗卷》风来远近秋

6、蒹葭

　　桐城九月，桂香沾染在来去旅客的衣袂，似有若无的甜香不断的逸散开。淡金色的桂花缀在老旧的青墙边，风一过，慕女桥下的溯回河涟漪漾开，桂瓣摇摇晃晃落了一地。
　　卢玮推开窗，秋风送进桂子香，古意的店铺仿佛渐渐苏醒过来，他看向慕女桥上的匆匆旅客。
　　“已经秋天了。”似叹息一般地，消逝在风中。

　　慕女桥上的人，望着这边很久了，卢玮不是一次两次看见她——穿着青色的襦裙，绾起的乌发间是只木簪，日头明明不大，却撑着把竹骨伞。“现在城里人真会玩。”他在心中腹诽道。
　　店门上风铃悠悠响起，卢玮收回了视线。
　　送走客人，他躺花布沙发上补眠，旧收音机唱起了咿咿呀呀的戏曲，风铃声似有若无的的传来。

　　是江南的氤氲水汽，模模糊糊是两个人影，渐渐又清晰到分毫可见。“我们先辈有首诗，呃，让我想想。”说话的声音有写结巴。男子穿着布甲，粘着泥土和血液，和点点雨渍。
　　“那个，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他摸着头，面皮渐渐泛红“在水一方。”
　　身边的女子，是再熟悉不过的青裙乌发，微仰着头，抿了抿唇角。“你说的诗，我听过哦。”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萋萋，白露未晞。所谓伊人，在水之湄。
　　溯洄从之，道阻且跻。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谓伊人，在水之涘。
　　溯洄从之，道阻且右。溯游从之，宛在水中沚。”
　　糯糯的口音，千古诗篇她淡淡念来，“诶，你是想说什么呢？”眸子微扬，温情的眸光投向他。
　　“蒹葭，是芦苇的意思。”他习惯性地摸着头，“我的名字刚好跟芦苇我同音。然后，嗯，然后你又叫白露。”他艰难的开口。
　　“我们是一对不是吗。”
　　她愣了愣“呆瓜，这不是写蒹葭和白露的诗啊。”她轻轻笑开。

　　耳畔稀零雨声，滴滴答答，安静地过分。
　　卢玮睁开眼，天色是暗的，“啊——下雨了。”他懊恼地挠头，“我的桂花干——”
　　门推开，伴随着风铃的悠悠歌声，他手忙脚乱地把晾晒的桂花收起来，撇眼看见慕女桥上那抹青衣。
　　他的动作顿了顿。

　　桐城的雨水，似乎有着特殊的甜香，慕女桥上，她依旧看向某个地方，身后传来声音。“那个，小姑娘，要不进我店里坐坐，就在附近。”有些犹豫的男声。她倏然转头，温意的眸子对上他，咬了咬嘴唇，雨水湿透的发丝粘在额角，她抬手拨了拨，不知道是不是着凉的缘故，脸上泛起淡淡绯色，“谢谢。”她用极小极小的声音说。
　　卢玮端来一杯热茶，青衣姑娘安静的坐在花布沙发上，环视着四周。店里一时寂静下来，只听见门口的悠悠风铃。卢玮挠了挠头，想找些话题。“那个，你听说过没有，桐城啊，之前是个古战场，据说有个将军就埋在慕女桥边，等着他的爱人。”他分眼去看她的反应，她捧着杯子的指尖颤了颤，“不是这样的。”她垂头道，“将军和他的爱人，一直在一起。就像蒹葭和白露，你们不是有首诗吗。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她抬头看着他，“有蒹葭的地方，就一定有白露。”
　　“啊？”卢玮挠头，“这样啊。”他有些结巴“哦对了，那个，姑——姑娘，你叫——你叫什么名字啊。”
　　她愣了愣，微微笑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