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梧名

43、天机莫问

　　又轮到宋修教学，今日的课堂尤其特别的安静，因为多了个不请自来的学生，坐在前排的周大家放下书，“先生早啊。”

　　宋修点头，“早。”然后就开始授课。好学生周先生不时积极提问，宋修会停下来简单解释，然后继续。一堂课毕，周先生道谢，并表达拜访宋修之意，宋修无情拒绝，转身就走。

　　之后每逢宋修授课，周大家风雨无阻的按时点卯。两个月后，课上又多了个的马脸的杨先生。第三个月，又多了三四个先生……

　　随着时间推移，莫名其妙多出来的学生们都快把正儿八经儿的学生给淹了。

　　莫名其妙多出来的都是极乐宫生性冷僻的客卿，往常他们都是缩在宫里阴暗角落捣鼓，如今倒是齐刷刷的在宋修课上碰头会师。

　　宋修每月只出现这半天，一视同仁，时间一到就走，也不管讲没讲完，很多人当然不乐意，纷纷出手欲图栏住他，结果彼此眼前一花，才发现对方早已不见，青年不紧不慢的走着，几息之间消失不见，竟是缩地成寸！也有人想要强行拜访宋修，最后在落梅阁外的迷阵里被困了三天三夜。

　　周先生调侃道：“我看你就是没梅先生。”宋修与周先生关系尚可，周先生是宋修唯一邀请入落梅阁聊天的人。

　　没与落音似，意欲为没入落梅阁就没了人影。实为打趣之语。这四个字不知怎么流了出去，等宋修再上课时，众人齐称他没梅先生，后来没梅先生就成了墨梅先生。

　　这夜十一参与晚宴无法前来落梅阁，宋修就坐在躺椅上悠悠看书，有人怒冲冲的来了，“百通楼那个老王八，敢在老子面前拿乔，跟老子去怼死他。”

　　宋修垂眸看书，“不去。”

　　周先生道：“把他往死里怼，最好能怼死他，那件事我就应了。”

　　宋修跟着周先生慢悠悠的来到了宴会厅，刚跨进大门，周先生就和最前端客座上的老书生怼上了。厅上邬重云看见宋修很是惊讶，“先生怎会来此？”

　　宋修悠悠道：“闲。”

　　邬重云：……

　　这厢周先生两人已交手了一个回合，老书生阴阳怪气问宋修这个小白脸是谁？周先生挺起胸脯，说这是大名鼎鼎的墨梅先生，你一个啥都不知道土王八，一会儿论辩你就等着跪地唱征服吧。老书生呵呵呵。周先生拍了下宋修肩膀：怼！

　　然后宋修就怼了，秉持死里怼，怼死他的原则，上到学识碾压，下到天赋嘲讽，博古通今，糅杂百家。老书生刚来的及给宋修一个不屑的轻傲眼神，就彻底迷失了人生方向。

　　宋修不费吹灰之力的取得了完胜，老书生喘着粗气倒在了仆从身上，一阵人仰马翻中，座位上的周先生乐不可支，假装忧心的邬重云也心中暗爽。

　　“先生！”

　　异变陡生！一条银鞭以雷霆之势袭向场中，直冲宋修面门。然而此时他人却来不及出手相拦了。

　　宋修沉静如初，不闪不避，衣袖轻扬，一根极细的银丝飞出，银鞭刹时被撞了回去。

　　一切都只发生在须臾间，等尸体倒地的声音响起，众人这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方才悍然出手的青年此刻已魂归西天。

　　“……我的儿啊！！！”

　　凄厉尖叫响起，老书生扑倒在青年尸体上，恸哭片刻后，淬毒老眼盯着了宋修，“我要你偿命！邬宫主，把这人给我！”

　　宋修不置一词。

　　邬重云道：“恕难从命，先生并非我宫中之人，而是贵客。”

　　周先生沉着脸道：“明明是你儿子先动了杀心，老王八你倒打一耙还真是本事。”

　　老书生大笑几声，环视众人，阴恻恻道：“从今天起，百通楼与极乐宫势不两立！墨梅！我要你不得好死！”撂下狠话后，老书生一行人带着尸体走了。

　　周先生很是抱歉，宋修不以为意，只是让他信守承诺，周先生立刻保证定会办妥。

　　此事却并没有过去，杀手不断潜入落梅阁，宋修这才知道百通楼花去半副身家在黑白两道悬赏自己的性命。

　　尸体成批的从落梅阁抬出，宋修本以为杀手们会偃旗息鼓，却没想到杀手依旧前赴后继而且大有愈演愈烈之势。

　　后来十一告诉他坊间关于谁能取得墨梅先生的项上人头已经开了近十万的赌局，更有传言称得手的杀手将会执掌刺陵，成为杀手界的无冕之王。

　　宋修听完后不置一词。

　　百通楼楼主死了，新任楼主上任的第一件事就是撤销了墨梅先生的天价追杀令，赌局自然一事不了了之。

　　坊间一片嘘声，而刺陵的执掌者浮出水面，正是令人闻风丧胆的往生殿殿主。宋修的日子陡然清净了，墨梅先生的名号却被江湖知晓。未见其人，先闻其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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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寒气夹杂着冷香透过雕花窗棂丝丝缕缕渗进阁中，今日的清晨有些寒，初醒的宋修来到窗前，银装素裹中碧色海浪如潮。

　　宋修轻笑一声，推门走了出去，梅香冷湛，树树碧色繁星盛开。

　　宋修静静看着一夜盛放的碧潮落梅，心里很是愉悦，不由得想起在天机的雪夜，合欢花寒香袅袅，自己坐在一钩冷月下看书，白雪簌簌而落，整个世界都是静的，那真是再好不过的光景。

　　温软笼罩，宋修身上多了件墨色大氅。

　　“先生好雅兴。”

　　“今日无事么？”

　　“嗯。”

　　宋修侧过眼，淡笑，“正好，我刚准备将埋了两年有余梅酒取出。”

　　天光冷冷，青年墨发披散，眉眼映着银雪碧梅竟是极致的好看，十一从未见过青年笑，然而此刻素来清冷沉静的桃花眸中却是浮着一层轻薄笑意，淡袅如云烟。目光触及的那一瞬，十一的心脏陡然失落，天地间只剩下那沉浮如海的暗色。

　　在十一溺毙其中的前一刻，青年擦身而过，“走吧。”十一回过神，空中暗香浮动。

　　宋修坐在竹席上，举杯饮了口酒，清冽甘醇，“几日之后，我欲出行。”

　　木面少年微不可察的握紧玉杯，“先生何时做的决定？”

　　宋修道：“刚才。”

　　十一：……

　　“初雪寒梅，天地浩渺。”十一提起玉壶斟酒，“先生可介意再多带一人？”

　　宋修抬眸，少年跪坐在碧梅之下，木面下的墨瞳透露着远超年龄的沉着冷静。

　　“你跟我来。”

　　回到暖阁，宋修从书架上取出一个青纹长匣，“前几日周先生才送来的。”

　　十一打开，一柄冷光湛湛的幽蓝长剑呈现在眼前。

　　他欣喜的拿起长剑，丝丝炽热顺着手心流入四肢百骸。

　　“这是铸剑圣手洛无名取天外陨铁所铸，此剑可随主人心境而变，能明心静气亦能助长杀戮，一切只看你怎么用。”

　　“谢先生。”十一执剑一礼。

　　宋修挥手，“你且回去，不出十日，就该离去了。”

　　“是。”

　　袅袅青烟缭绕，沉水香案后，芝兰玉树的男人漫不经心的把玩着玉骨扇，面前站着一众丰神俊朗的少年，这是他相对出色的子嗣。

　　“宋先生将要云游，你们谁愿同行？”

　　话落，众人沉默。

　　邬重云看向一侧，“奉儿，你来说。”

　　二公子神情不变，“云游虽好，但我不好山野丽景，更愿在宫中为父亲分忧解乏。”

　　“哦？”邬重云微微挑眉，“老三呢？”

　　三公子笑道：“儿子过惯了奢侈日子，怕受不了风餐露宿。”

　　邬重云扫视众人，似笑非笑道：“看样子，你们是都不想去了。说什么尽孝贪欢，到头来不过是怕各自苦心经营的势力被吞个干净罢了。”

　　玉骨扇猛的被合拢，邬重云轻笑叹息，“我邬重云聪明一世，怎么就生了你们这些蠢货？！”

　　众人脸色一白。

　　“平日里的红粉金银将你们的眼界抬得比天还高，堂堂天机魁首也入不得你们的眼了。”

　　几位公子难掩震惊，邬重云心中更是冷笑连连，不成器的蠢货！平常的恩人高士怎能得他如此敬重？！几年来他们竟半点未觉！

　　“天机七子摇光，博才冠绝同门。”

　　话落，有人跪在了波斯地毯上，“父亲，孩儿愿去。”

　　邬重云淡淡瞥了他一眼，是五公子。其余公子接二连三跪在了地上，表示请求之意。

　　邬重云笑意更冷，“你们自小我便请了鸿学大家教习，如今能耐不见半点长进，愚蠢之资倒非同一般。天机门人什么时候也轮得到你们来挑三拣四？”

　　几人面色青白交加。听到邬重云那声‘滚出去’后，立刻沉默告退。

　　大殿内的邬重云点着桌面，犹自出神的看着窗外千雪，没想到那人竟点了他。

　　十一么

　　叫什么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