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梧名

17、极夜之光

　　诡秘阴暗的森林飘荡着浓烈血腥之气，它的来源就是宋修面前的庞然大物，宋修退后一步，避开了缓慢扩张的血泊。照这个趋势下去，它必死无疑。

　　近距离看，这个野兽身上布满了战斗后的伤痕，血液从横贯腹部的撕裂之处疯狂涌出。宋修伸出手，脉动正在变的微弱，“既然是世界线的必然推演，想来也不是让我目睹空难死亡的过程，但是我如今是以孩童的姿态出现在一个非常理推断的外星系。”

　　宋修抬眸看向天际，“你真的不出手相救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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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啧。”

　　宋修收回手，他真的开始有点烦了。按常理说，深山老林正是动物活跃的地方。可这个森林安静的过分。他走了这么久，除了一路相随的蝴蝶，就只见到这个将死的怪物。这个东西既然出现在了世界线上，如果它死了，宋修不能保证这会引起怎样的麻烦后果。

　　宋修叹了口气，一只红蝴蝶仿佛察觉到了他的不悦，安慰似的停在了宋修肩膀上。

　　宋修看着蝴蝶，突然有了一个荒唐的猜测，他挑起蝴蝶，轻声道：“我想救他，你有办法么？” 蝴蝶无动于衷。

　　宋修：……

　　我真是脑抽了。

　　“嘻。”

　　宋修突然听见一声轻渺俏皮的笑，红蝴蝶飞离了宋修，缓缓落到了野兽腹部。它的举动似乎刺激到了其他蝴蝶，它们纷纷飞落在了那道伤口上，莹莹蓝光下，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愈合。

　　然而野兽实在太过巨大，几十只蝴蝶也不过只覆盖了十分之一的伤口，以这种愈合速度，宋修估计他最后看到的只会是一具完整的遗体。

　　宋修低喃出自己的想法，“这些还远远不够。”

　　话落，所有蝴蝶动作一顿，赌气一般飞离了野兽，继而朝着宋修身后飞去，很快融入了黑暗。

　　宋修：“……看来我可以为你陪葬了。”

　　索性还有阳光的照明，然而蝴蝶离开后，四周亮度还是下降了不少。

　　宋修躺在地上闭了眼，不是因为他无所谓，而是因为他实在无计可施。他是秦观澜时可以轻而易举的拨弄风雨，然而权利只是比忠诚可靠那么一点，在时间面前它什么也不是。他如今不过是一个迷惘的外来者，有着不堪一击的脆弱却身处于意料之外的环境。简而言之，他随时都有可能死去。

　　鼻尖传来酥痒，宋修睁开眼，绯色蝴蝶正调皮的落在上面，宋修伸出手拨了它一下，蝴蝶爬上了他的指尖。

　　宋修轻笑，“回来了？”

　　蝴蝶飞起，似乎是在催促，宋修缓缓坐直了身子，下一刻他明白了蝴蝶的目的，它在炫耀。

　　宋修看着环绕在身侧的几百只荧光蝴蝶，微笑夸赞，“干的不错。”

　　然而这只是开始，四面八方都亮起荧荧光火，成群结队的蝴蝶如流星雨一般划过宋修视野，像一道道涌动的璀璨星河，阴暗的森林霎时间明亮如昼。

　　蝴蝶自发的落在野兽身上，轻而易举覆盖了野兽的全身。远远望去如光子凝结而成的蝴蝶兰山丘，颤抖的蝶翼好似无风自舞的花瓣，摇曳出惊人的圣洁美好。

　　红蝴蝶飞到宋修面前，宋修几乎可以想象到它得意洋洋的样子，他从来不吝夸赞，“干的漂亮。”红蝴蝶高兴的停在了宋修肩膀上。

　　成千上万的蝴蝶在刹那间如秋风之下的蒲公英飘散开来，野兽的庞大身躯显现，短短时间狰狞伤口已经完全愈合。

　　活死人肉白骨。

　　野兽张开猩红的瞳，它缓缓站了起来，巨大羽翼抬起，展开优美凛冽的弧度，一道成熟冷峻的声音响起，“非常感谢你的救助，吾名奥拉弗。”

　　没有了重创下的狼狈不堪，野兽流露出非同一般的贵气，然而宋修不在意这个，他更关心一件事，“是只有你能说人话还是这个世界的所有生物已经进化到口吐人言的境界？”

　　“不是我能说人话，而是你能够与我沟通。”

　　宋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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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中无岁月，寒尽不知年。

　　空当初的那句“杞人忧天”，宋修算是理解了。

　　他很安全，因为根本没有威胁。这些年他和蝴蝶走过了永夜森林内部的每一寸土地，除了过于葱茏的树木，他没有看到任何活物。永夜森林外围却是繁华富饶的土地，宋修隔着罂粟田目睹彼岸的生机，然而他无法触碰。罂粟田像是某种界限，宋修也曾试图跨越，无形的强大阻力令他寸步难行。

　　世界线的奇幻清晰体现在了宋修身上，宋修的时间也被永远凝固在孩童，没有饥饿，却知冷暖。奥拉弗说这是封印，而封印宋修的那股力量极为恐怖。

　　说起奥拉弗，宋修很庆幸自己误打误撞的救了他，奥拉弗每三年会来看望宋修，这也是宋修计算时间的方式，今年是第十七个三年。

　　半个世纪的时间，宋修没有被孤寂逼疯，相反他享受这种寂静。奥拉弗所赠送的书籍给了宋修乐趣，学习是消磨时间的不错方式。宋修因此也发现了自己的另一个“金手指”，那就是他通晓世界所有语言和文字，落在奥拉弗眼中，宋修就上升为“无所不知”。面对奥拉弗的钦佩，宋修由衷感慨：知识就是力量。

　　时间点点流逝，看似凝滞的世界线以宋修猝不及防方式的进行又一次推演。

　　幽蓝冷光照耀的仙境，四处散落的书本破坏了和谐氛围，古树下一个人族孩童正在沉眠，一只红蝴蝶轻飘飘的落在了孩童脸上，摩痧出烦人的微痒。

　　“扰人清梦，绯。”

　　孩童掀开眼皮，黑曜石般的眼波澜不兴，“有事么？”蝴蝶飞了起来，显然这是又一次恶作剧，宋修拿起上次未看完的炼金书籍，一时间只听得见书页翻动的声音。

　　渺茫哭声打破了寂静。

　　宋修恍若未闻，这么多年，也曾有不少冒险者和强盗闯入永夜森林内部去寻找传说中的宝藏，最后无一例外都迅速迷失在黑暗之中，绝望痛哭甚至同伴厮杀，在他们看不见的背后，偶尔会有一个人类孩童淡漠转身，任由身后鲜血淋漓，白骨横生。

　　然而这次似乎有所不同，哭声越来越清晰，宋修听出了一丝孩童特有的软糯。他依旧雷打不动，看完最后一字，宋修合上了书“去看看。”

　　晦暗无光的深林，宋修如履平地，红蝴蝶缓缓在前方引路，宋修不紧不慢的跟着。哭声已经消减了许多，只余下断断续续的抽泣。

　　走了许久，哭声已经近在耳畔，绕过荆棘丛，宋修看见了一个瘦小背影，在那一刻心中浮现熟悉的微妙。宋修向前走了几步，他没有遮掩自己的行踪，脚步声惊吓到了孩子，他宛如惊弓之鸟一般转过头，露出花猫似的脸，“谁？！” 宋修静静看着男孩的神情由震惊转为庆幸。

　　“你也是……嗝……玩捉迷藏迷路的……嗝孩子吗？”长期的哭泣让男孩开始打嗝，他有些不好意思的站起身，男孩用手背抹去泪痕向宋修走去。

　　宋修看清了孩子，男孩穿着打满布丁的粗麻衣，他用软糯可人的声音道：“你也是……嗝……索亚村的孩子吗？嗝……为什么我从没见过你？”

　　“你为什么……嗝……不说话？不要害怕，我一定……嗝……会带你离开的。”男孩的轻声软语让宋修陷入恍惚，他想起了新年夜里哭泣的白轩。

　　温软握上了他的手，宋修也回过了神，他抽出了手，男孩仰起头，再次重复道：“你不要怕。”宋修震惊了，不是为脏污之下那张过分精致的脸，而是因为他的眼睛。宋修从未见过如此清澈的眼，似乎透过澄明的蓝眸就能看到男孩灵魂的无垢。

　　“你身边为什么有那么多会发光的蝴蝶？它们好漂亮。”男孩惊叹不已

　　“嘻嘻。”蝴蝶发出只有宋修听得到的笑声。

　　“跟着这只蝴蝶，你就会走出森林。”宋修挥了下手，一只蝴蝶飞到男孩面前。男孩的关注点显然不同，“好厉害呢，小哥哥你居然能指挥蝴蝶！”蝴蝶再次嬉笑起来。

　　宋修没有理会，转身就要离开，衣袖却被拽住。他回过头，男孩急切道：“你要去哪儿？森林深处可是有个专吃小孩的大魔王！很危险的！”

　　宋修：……

　　“我属于这里。”拂去孩子的手，宋修头也不回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