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梧名

16、极夜之光

　　这是虚无空荡的世界，好似一个梦境，宋修感觉不到身体的存在，也看不透荡漾薄雾之后的景象，然而他的意识却极为清醒。

　　“我成功了么？”

　　熟悉的飘渺空洞之音给出了判定，“是，也不是。”

　　出乎意料的答案。

　　“你让他产生了多余的眷恋，这是不应该的。”声音古井无波，似乎看透了宋修的疑惑。

　　“为什么？”

　　“平衡，无论身处哪一个世界，你与其他人的多余牵连只能是麻烦。”

　　宋修冷冷道：“为什么现在才说？”

　　如果他事先知道……

　　“因为规则。”

　　对方的淡漠好似冰水浇熄了宋修的怒火，他有什么必要同一个虚无浪费情绪呢？

　　“你需要弥补这次失误。”

　　此刻宋修已经平静下来，“怎样弥补？”

　　“你会知道的，然而不是现在。”

　　宋修感到烦躁，他试图闭上眼，视野中的暗雾却挥之不去，宋修这才想起他此刻已经不是人了，“看来你也不会告诉我接下来如何去做。”

　　“是的。”

　　毫无预兆之下，薄雾缓缓散开，清亮的光明刺入，宋修闭上眼，几瞬后，他再次睁开眼，展现在他面前的是“爱丽丝仙境。”

　　参天古树遮天蔽日，阻挡了任何一丝阳光的溜入。但这里并不昏暗阴郁，碧草如茵上盛放着无数鲜花，散着荧光的蝴蝶翩跹飞舞，将森林衬得神秘幽邃，然而吸引宋修的却是离他身侧的湖泊，湖泊不过半亩，湖面如极品深蓝宝石所制的戒面，又像万千星子璀璨的夜空，美极无言的景象。

　　“呵，这算是安抚么？”

　　软糯之声突兀的在寂静山林中响起

　　宋修伸出手，纤细嫩白，更重要的是这是属于幼童的手。他起身靠近了湖泊，当他看清湖面倒影的那一刻，猜测被验证。

　　他是个孩子。

　　湖中的男孩沉静回望着宋修，他有着肖似宋修的容颜，乌发乖顺的垂在耳侧，简约墨袍严密的遮掩住了他的身体，只露出一截瓷白的脖颈。

　　万千草泥马从宋修心中奔腾而过，在戈壁滩上扬起满天沙尘。宋修静静看着湖面的倒影，“你不解释一下么？”

　　“世界线。”

　　宋修收回视线，向四周望去。没有了欣赏的心思，森林的危险也就袒露在眼前。参天古树的枝叶遮天蔽日，离开光晕的照耀，树后的无尽幽暗如蛰伏野兽，随时准备吞噬一切。

　　“那世界线判定十岁孩童在深山老林里的夭折几率是多少？”

　　“杞人忧天。”

　　宋修没有在意，他转身向着湖泊反方向走去，随着他的移动，蝴蝶仿佛有意识一般聚拢到他身侧，为他照亮了晦暗。

　　“你无需不满，所谓的命运不过是因为无法预知未来。而在时空某个节点，可以清晰看见无数世界线交汇剥离，这是最精巧绝伦的网，是它构造了时空。世界线没有和生灵一样的过去将来，因为早已蔓延到了演变的初端和终点。它停留在现今，或者说这就是永恒。”

　　宋修饶有兴味问道：“你见过？”

　　“嗯。”声音轻渺的应了，不带有一丝情愫。

　　宋修小心避开了荆棘，唇角不由自主的勾起，“真厉害呢，我又是什么样的存在？为什么我没有和其他人一样做一颗安的然棋子？”

　　宋修以为对方会三缄其口，没想到却轻而易举的得到了回应。

　　“惩罚。”

　　一只蝴蝶轻轻飞到了宋修面前，他伸出手，蝴蝶落在了指尖，黑瞳折射出森然荧火，鬼魅惑人，宋修缓缓道：“那么请问……我为什么会受罚呢？”

　　“我已经说的够多了。”

　　宋修并不意外对方的拒绝，他明知自己不可能再得到其他讯息，却还是放低了声音，似乎是怕惊动栖息在指尖的蝴蝶，“再多说点似乎也无所谓。”

　　“贪婪。”

　　评价取悦了宋修，“贴切的形容。”

　　声音空冷淡漠，“继续你的事。”

　　宋修抬起手，蝴蝶飞向了上空，“勾起我的好奇心却不解释，吊人胃口可是要遭雷劈的。”回应宋修的只有蝶翼舞动的微响。

　　看来除了特殊情况，在自己离开这个世界它是不会再出现了，不过这次的收获却是意外丰厚，在宋修沉思间，上空突然传来闷雷般的巨响，紧接着是“噼里啪啦”枝干断裂声，树叶如骤雨一般飘落，蝴蝶纷纷逃散，宋修面无表情的摘掉砸在脸上的细枝。

　　世界线你就不能换个和谐点的推进方式？！

　　很快宋修顾不得吐槽世界线简单粗暴的形势风格了，落叶源源不断飘落，呈现出一种誓要把宋修活埋的架势。层层断枝携着一个巨大黑影砸落在不远处地面上，浓郁腥风袭来，宋修分辨出那是属于血腥的不祥气息。被繁密枝叶霸占已久的领空被撕裂出一方空隙，阳光争先恐后的涌入，昏暗瞬间被驱逐，宋修终于看清了断枝堆中的生物。

　　卧槽！这什么玩意儿？！

　　那生物有着小山丘般的庞大身躯，雪色皮毛闪烁着耀眼光泽，几条粗壮猫尾耷拉在地上，两对染血的硕大羽翼无力垂落，汩汩流淌的鲜血很快形成了一片血泊。

　　宋修在看清生物真容那刻起，他就质疑了马克思主义，然而他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所以他做出了一个十分合理的猜测。

　　妈的！老子还在地球么？！

　　木堆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宋修抬眸，差点颠覆宋修三观的生物颤巍巍转动了身子，露出一双嶙峋怪异的角，宋修的三观正式被颠覆了。

　　呵呵，老子已经飞出地球了。

　　蝴蝶已经陆陆续续飞了回来，宋修刚准备回湖泊收敛自己复杂的心情，不期然对上一双猩红如血的瞳，血瞳满是痛苦不甘。

　　“不想死？”

　　怪物发出破碎喘息。

　　想不到它居然听得懂人话，宋修平静道：“巧了，我不想救。”怪物血瞳浮现惊愕。宋修没有理会它的心思，干脆的转身离开。

　　没走多远，身后突然传来断木滚落的声音，大地开始微微震颤，宋修回头，濒死的野兽颤巍巍的向他走来，每一瞬它似乎都有倒下的可能，每一步都是踏在血泊中的触目惊心，羽翼在地上拖曳出绵长刺目的血迹。

　　不过百米的路程，却耗费了漫长时间，但宋修没有丝毫不耐烦，他沉静看着对方的靠近。终于它走到了宋修面前，“噗通。”沉闷的倒地响起，巨兽瘫倒在地，惊起蝴蝶四散，猩红妖异色瞳一瞬不瞬的盯着宋修，孤注一掷的决绝。宋修明白这不是在祈求怜悯，而是生死谈判，它抱着必死的决心同自己交易，筹码就是宋修的性命。

　　有点意思。

　　宋修淡笑，“很好，现在我想救你了”

　　仿佛完成使命一般，支撑走过一路艰难的意志瞬间瓦解，野兽安心合上眸子。

　　宋修觉得这野兽从头到尾都忽视了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他叹息道：“可问题是我不知道怎么救你。”

　　野兽抽搐了一下，然而却没有了再次睁开眼的力气，它只是微微掀开眼皮，神秘幼崽的渺小身影转瞬模糊在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