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梧名

10、远山观澜

　　安伯爵的到来让秦老爷子龙心大悦，也让洛市人看见了天大的商机，老爷子立刻给自己的准孙媳妇操办接风宴会，比他的七十大寿还要隆重。绯闻中心的主角之一无奈的来了。

　　开场需要领舞，无论是合作方还是曾经恋人，宋修必须要拿出风度来。于是宋修走到安面前一礼，“伯爵小姐可否赏光？”安将手放了上去，“我更喜欢你叫我安。”

　　优雅的音乐响起，安轻声道：“你不再是以前的秦了。”宋修微笑，“安小姐很了解我吗？”安回笑，“这世上，或许就是我最了解你 。”

　　一舞完毕，安踮起脚在宋修的眼睛上吻了一下，宋修立刻感受到冰冷刺骨的视线。大厅爆发掌声，宋修回过头，却什么也没看见。

　　回去的路上，宋修倚在椅背上闭目养神，衬衫衣领忽然被拨开，温热吐息喷薄在肌肤上，浓重酒气让宋修不自主皱眉。

　　“你喝了多少酒？”宋修看向身侧，却跌入一片幽暗沉夜，白轩沉默拉开距离，狭长眼眸阖起。宋修愣了一瞬，随机反应过来，呦呵，这是跟他耍脾气呢，反了他了！

　　若是平常宋修会耐着性子询问缘由，但此刻他着实身心俱疲，没有心思去哄白轩，索性再次闭目休憩。

　　到了公寓，宋修径自下车，丝毫没有理会白轩的意思。一路无言。打开房门，灯光亮起，累极的宋修扔开钥匙，就欲上楼睡觉。一双胳膊猛地禁锢宋修，后背贴上结实胸膛，炽热体温隔着薄薄衣料传递过来，那人将脸埋入宋修颈侧，滚烫呼吸在颈窝处灼烧，“玩的高兴吗？”声音沉郁阴冷，如封印着炽热激流的冰河，稍不注意，就将破冰淹没一切。

　　张狂酒气笼罩，宋修认真道，“应酬罢了，这是宋家应有的礼节。”

　　一阵沉默，宋修知道白轩是听进去了，他继续安抚，“不要瞎想，我没有给你找小妈的打算。”

　　手臂倏的收紧，白轩近乎固执道，“不要她们，我和你就足够了！”

　　宋修被磨的没了脾气，“你说什么都依你。”

　　白轩松开手臂，宋修长呼口气，拖着步子就走，却又被拉住了胳膊。

　　宋修回头，用看祖宗的眼神看着白轩。

　　小祖宗沉声道：“去洗澡。”

　　宋修眼都要合上了，“明天洗。”

　　小祖宗正色：“一身酒气。”

　　宋修：……

　　老子以前怎么没发现这孩子那么熊呢？！宋修恨不得拍死白轩，但耐不住心疼，宋修本就有轻微洁癖，被白轩一提，宋修也忍不住只好去洗澡。洗完澡，宋修彻底筋疲力尽的倒在床上，半梦半醒间，白轩抱着被子进了房间，“我想和你睡。”

　　宋修叹息一声，没有拒绝。见宋修默认，白轩缓缓躺了上去，宋修的呼吸逐渐绵长。

　　白轩看着男人，黑瞳幽幽沉沉。就是这人，给予了他全然信任与万般宠爱，他将他捧上天堂，却又轻而易举的让他的心在地狱辗转煎熬。

　　他懂得无数贵女看男人时眼中的蠢蠢欲动，但男人向来视若不见，他洁身自好到禁欲，越是如此却越发致命。

　　白轩低头含住宋修的唇，熟悉的薄荷香平息了腐心蚀骨的嫉妒，却让点燃了无尽烈焰。

　　当闻见男人身上的似有似无的香水味时，他嫉妒的几欲发狂。真想将他束缚于高塔之中，隔开世界的觊觎，让他眼中只有自己一个。

　　男人微颦起眉，白轩停下动作，心中叹息，然而不可以，不是不敢，而是不能。如果不以同样信任与尊重去对待他，那不仅是对宋修感情的侮辱，也是对自己爱意的轻贱。

　　在男人额头烙下一吻，轻声道：“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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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想要游览洛市，在秦老爷子虎视眈眈下，宋修含笑应了。之后小半个月，宋修一直陪着安四处观光，安是个令人非常舒服的人，超脱年龄的沉静智慧，世代沉淀的雍容华贵，安无疑是宋修见过的最出色的女性。

　　这天两人出了景点，天气热的很，安却提议两人走回去。宋修没有推辞，买了把遮阳伞，给安挡阳光。路上看见小孩子围着卖冰棍儿的摊子，安好奇道：“那是什么？”宋修道：“冰棍，想吃吗？”安微笑，“不，只是好奇。”宋修笑了下，把伞给了安，然后他去了摊子前。安看着烈日下男子的修长身影，心脏蓦然跳了一下。

　　安第一次见秦观澜的时候，这个少年眼中装满了死寂和嘲讽，正是朝气蓬勃的年纪，却比她八十高龄的祖母还要暮气沉沉。交往的越深，安就越发同情这孩子。这孩子内心的阴暗冰冷让她为之战栗，后来有一天，这孩子不见了，只留下一封信和一枚戒指。信上说如果未来有幸再次相遇，他希望能娶她。

　　安知道他喜欢她，然而她不能回应他。她没有刻意打听秦观澜的消息，那个东方青年只会在他愿意的时候出现。直到一个月前，秘书送上了的最佳企划案负责任人的资料，照片里的男人熟悉而陌生，安觉得是时候见他了。

　　“在想什么？”宋修打断了失神的安，“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口味，买了奶油棒冰。”安看着成熟俊秀的男人，心跳再一次失控，从她再次见到秦观澜的第一眼起，她就不再熟悉这个中国少年了。然而她从小就知道，爱情是她荣耀富有的代价之一。

　　安掏出手帕，轻轻擦去宋修鬓角的薄汗，“在我吃完棒冰前，能一直牵着我的手吗？”宋修有些奇怪，却依言牵起了安的手。安的内心迸发出甜蜜的喜悦，拙劣的甜腻在她唇齿间融化，味蕾却为此折服。

　　两人沉默的走着，像任何一对情侣一样，安品味到爱的羞涩雀跃。棒冰终于吃完，路也走到尽头，。安收敛了所有不应该的悸动，她抬头看着宋修，认真道：“秦，不要再随意释放你的温柔。”

　　宋修用眼神询问，安叹气，“你真的很容易令人沉醉。或许这些温柔在你看来不算什么，然而更多的人却会因此无法自拔，到时候，你所给予的温柔就会成为最猛烈的毒药，害人害己。”

　　宋修微笑，“感谢你的忠告。”安摇头，“你还是不懂，但我又不希望你懂。”她褪下戒指，递给宋修，“你可以为它找到更好的主人。”

　　宋修接过，“你要走了吗？”安微笑，“我本来只是为了看你，而你过的很好。你走吧，这次我希望看见你离开的背影。”

　　宋修说了句再见，然后转身走了，安看着头也不回的宋修，心中再次叹气，爱上这样一个温柔而冷酷的男人，那孩子也真是可怜。

　　“小姐，需要我帮您扔掉吗？”角落里不知何时走出几位带着耳机的高大保镖，安摇头微笑，她将包装纸递了过去，“仔细收起来吧。”

　　或许等她老了，可以打开木匣回忆到这个夏天，尽管这份爱情不过百米之遥的距离，但足以灿烂她的暮年。

　　风铃响起，白裙女人优雅走入，可惜唯一的客人并不欣赏这份美好，他依旧垂头看着枯燥的物理学。安坐在他的对面，“我要走了。”少年不为所动，“意料之中，你的家族不会允许你嫁给他，尽管你已经爱上了他。”

　　安轻轻一笑，婉丽动人，“你聪明自持，也足够隐忍狠辣，秦把你教的很好。假以时日，你将几乎没有得不到的东西。但我还是要说，放弃他吧。”

　　少年抬起眼，黑瞳幽沉冷冽。安微笑，“要知道，有些东西，哪怕你拥有再好的学识和性情也是得不到的，他给不了你任何一丝你所期待的爱意。”

　　少年冰冷的笑了，“你很了解他吗？”安摇头，“恰恰相反，曾经我很了解秦，但现在我看不懂他了，他似乎对这个世界再也没有半点执着，这真的很可怕，没有人可以毫无欲念的活在人世，哪怕是最虔诚的信徒。而我只看懂了一点，秦没有爱。”

　　安看见少年眼中浮现一丝嘲讽，“有朝一日，哪怕你被心中爱意逼疯，我也希望你不要去伤害他。”少年淡淡道：“我绝不会伤害他，他于我而言胜过世界。”

　　谈话终止，少年离开。安闭上眼，就是因为他在你心里太过重要，所以她才如此担心。当赤诚深沉的爱意烈烈而燃，却始终得不到那人的余光一瞥。爱意不会如沙漠篝火在黎明之际悄然熄灭，而是会借助绝望的空气越燃越烈，直至焚尽一切。

　　可惜少年也不懂，这世上再也没有什么比无望且深沉的爱意更为可怕，越是深沉就越意味这股爱欲的炽烈磅礴，而无望将如同淬毒利刃一点点削磨着理智，一旦道德伦理铸成的枷锁被打破，破牢而出的爱意将吞噬所有。

　　而秦的温柔是最惑人的枷锁，他的无情却注定所有被吸引而来的生物无功而返。

　　“希望……是我多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