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谋对（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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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为朕吃醋吗？”这个问题他问过很多个女人。
“不要脸你！”只有董玥初会这么回他，可以往是打情骂俏的笑言，如今却是厌恶轻蔑的恶语。
“朕本来就不要脸，要脸的话朕早就死了，还怎么遇见你？”同样的回话，却如刀般刻下了岁月变迁。
“啪！”用了真正力气的一耳光，提醒着一切的改变。
她这回加了一句以往没有说过的话，笑着说的，“皇上，你死心吧。”
“不死心，如果真的无可挽回，你连这句劝朕死心的话都不会想到，可你把它说出来了，你在骗朕。”他发现了端倪，发现了乌云盖顶中隐藏的一轮明日。
“……随你怎么想，我无所谓。”
“那就好。”他也无所谓地顺着她的话说，“朕没法给你皇后的位子，哪怕皇后真的死了也不行。”
她气得眼睛都眯了起来，“怎么，我就那么差劲？比她安晚雯比不了是吧？”
“朕要是给了你皇后的位子，不用安相，许相都会参了你，你觉得镇国公的女儿做了皇后文臣们能乐意？”
“……”她沉默了，文武之争，世家相忌，当初就是二人争吵中迈不过去的一道坎儿，如今也一样。
他走到她身前，有些自嘲道：“你也知道，朕嘛，还得听人家的。”
她直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如果能选，我绝不嫁与你。”
“朕知道，朕若是能选，也不会耽误你，玥初。”
“……”二人彼此对峙着，都不愿意后退一步，也都不能后退一步，所以他们之间，没有任何调和的余地。
敏贵妃缓缓摸着头上华丽的珠翠首饰，道：“想不到臣妾竟会是我董家第一个做别人妾室的女儿。”
皇上看着她笑中的落寞，知道对于敏贵妃来说，嫡庶之分就像是天堑和巨大的侮辱，她可以接受父亲夫君的妾室庶出，却接受不了自己成为别人的妾室。这个世道下的规则，妾就是妾，只不过是消遣的玩意儿罢了。
“朕知道这是对你的羞辱，朕也心疼你，朕不愿意继续看你这样，朕会帮你的。”可皇上不可能为了敏贵妃而去对抗他的肱骨之臣，想都不要想。
他上前一步，贴在敏贵妃的身前，目光深情而温柔，却只让敏贵妃感觉到了一股极致寒冷，帮她，怎么帮？怎么不愿继续看她做妾室？废了她杀了她吗？
敏贵妃抬眼看他，他也回看着她，二人的眼神彼此交汇抗争缠绵地看进了对方的心里，一如当初暧昧时互不服输的追逐。
敏贵妃知道答案了。
她向后退了一步拉开了两人的距离，收了笑，软了声，“您废了臣妾也好，处死臣妾也好，臣妾愿凭皇上处置，只求您能看在臣妾从前侍奉您的面子上，对我父亲和玥雨手下留情。”她长长一躬身，像赴死的侠士般平静。
“……朕为何要杀你？”他像是不明白，又像是心软。
她对着他笑了，宛如春风吹落桃花，“因为我是董玥初？”
她笑着转身离去，袍摆摇曳在她的身后，繁复的珠翠叮当作响，那个身影却永远如剑般挺拔笔直，宁折不弯，永远学不会卑微地匍匐。
他反复咀嚼着董玥初三个字，尘封已久的心里涌起了难得的酸涩，罢了罢了，再等等，再等等吧。
朱嫣几乎立刻被林长恩套出了李云舒教的话——装作是当时发生的事情。朱嫣说其他妃嫔都因为皇后持续“养病”而传敏贵妃是无冕之后，甚至有胆大包天的猜测皇后病逝后的新后起来。敏贵妃却冷静地说自己绝不可能做皇后，李云舒和朱嫣追问为什么，敏贵妃就对李云舒和朱嫣问出了那个问题。
皇上靠在养心殿内的龙椅上，闭目养神地听着林长恩的禀报，屋内只有林长恩一人在，“长恩，你说朕对贵妃是不是太绝情了？”
林长恩沉默了一瞬，“是。”
“可惜了，如果她不是董家的女儿，如果她不是董玥初……”皇上忍不住地开始假设，但却立刻推翻。
“可她不是董玥初，又会是谁？”他就像是与有荣焉地喃喃。
“她只会是董玥初，所以，叫朕怎么容她？”皇上闭着眼睛，自言自语道。
林长恩低着头，轻声道：“贵妃娘娘性子烈，若是皇上真想，赐死才是对娘娘最大的仁慈。”
“……可朕下不去这个手，朕想留着她，日后想看见的时候就能看见个活人，而不是一个冰冷冷的牌位。”他想起了胡静娴，微皱了眉，心又开始痛了。
林长恩为皇上出谋划策道：“皇上，若是您不想贵妃娘娘仙逝，那就只能放出皇后，二虎相争而平衡。”林长恩说起皇后的时候语气是冷的，他想起了胭脂，也想起了太后。
皇上沉思着，他恨皇后吗？当然恨，她参与了静娴的死。可他能杀了皇后吗？他不能，不但不能，还要帮皇后保住这个位子。他要拉拢安家，要安相帮他开拓选官，要帮安相削减许相的势力。
更重要的，一旦皇后之位空悬，安家没有嫡女而退场，而无论是安相、许相还是镇国公，势必都不会容许对方派系的人坐上后位，到时候的朝廷和后宫都会变成一场腥风血雨。这时候，就该是他的势力借鹬蚌相争得利的时候，而现在，还远远不到火候。
他不会被情感控制着做出有损布局的事情，对皇上来说，是他控制着情感，而不是被情感操纵。
可李云舒做不到。
她只是被情感控制了脑子的一具肉体凡胎。她可以忍耐恨意去救宸淑妃，可只是因为那些恨意不深罢了。对于杀害紫月的宝琴，哪怕她只是个小卒，哪怕李云舒明知她还没有做过，可李云舒无法做到真正的抽身旁观。
她怕，她恨，她爱，她喜。
所以她会对王临真好，因为王临真是冷宫里帮助过她和紫月的人，她感恩；所以她会对徐惠姻善意，因为徐惠姻上一世帮她说过话，她记得；所以她会明知敏贵妃被废的命运仍愿意与她交好，因为敏贵妃这一世对她足够好，她沉溺其中；所以她会对嘉妃的交好视而不见，因为嘉妃上一世与她敌对十数年，她还在把她当对手；所以她会怕会恨那个女人——她做梦都不会忘记的死亡；所以她再也不能相信依靠皇上，是他真正杀了她。
“我做不到抽身事外，也不能袖手旁观，可我救不了她们！我没办法！我控制不了我自己，我就是个废物！”李云舒近乎自虐地用手在拍着坚硬的床榻，痛恨着自己的无能与软弱。
“别这样！”朱嫣和紫月都抱上来拼命地阻止着她的自我伤害。
紫月不停地扒拉着李云舒的身子，“小姐，您不是，您不是！您是紫月心里最厉害的人了！您别这样，小姐，紫月求您了！您别这样——”紫月跪着死死抱住李云舒，放声大哭。
朱嫣是真的被今天的一切吓哭了，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几乎哭晕过去，不是说好的计划缜密吗？不是说好的没有问题吗？不是让皇上回忆旧情放过她们吗？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敏贵妃突然变成必死命运，李云舒失心自虐自残，她终究还只是个刚过十八的少女，她受不了，受不了看着敏贵妃明知结局地等死，受不了李云舒的自轻自贱。
明明昨天她们还在一起欢庆打闹，明明昨天她们还是事外闲人，明明昨天她还以为她们能一起相守到老啊！
敏贵妃直直地坐在桌边，看着李云舒的发疯朱嫣的痛哭，脊背仍然挺直可身上的生气就像是被抽走了一样。她以前可以欺骗自己那一天还有很远，只要董家没有倒她就还可以得过且过，可今日与皇上的谈话，却无情地打碎了这场给自己的骗局。
皇上了解她，她也了解皇上，他今日是真的要对她下手的，只不过今日的谈心将这个日子往后推了一段罢了。总有一天，等到他觉得时机合适了，她的死亡就来了，是的，是死亡，他对她还有情分，会给她个痛快的。
就是可惜了，她不能为父亲养老送终了，也不知道父亲得知她的死讯后能不能挺过去，可千万别太难过啊。
她不能再看着几个兄弟步步高升了，其他的兄弟都放心就是维杰没长脑子得让人不放心。
她不能帮玥雨遮风挡雨了，她不是不知道玥雨可能不喜欢她，可玥雨对她那么好，她怎么忍心去怀疑她的用意，她们是亲姐妹不是。
她不能再陪着小嫣混吃等死了，没了她小嫣也还有云舒帮衬，就是估计不能如她的心意混吃等死逍遥一辈子了。
她不能看着云舒步步高升了，凭云舒的能力长宠不衰不是问题，说不定以后就是未来的太后呢，还打算靠关系以后混个太妃呢。
她也不能养温贵人肚子里的孩子了，本来她还以为这漫长的日子里有了可打发时间的好事儿呢，没想到就不用苦等这日子悠久了。
她笑着擦脸上的泪，真是可惜了，临到死亡才发现，原来她还有这么多想干的事情还没有干啊。
作者有话说
第50章 谋对（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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