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商》阿唐唐唐

4、疑惑

　　雪下得越来越盛，按理说，过了大陆上的初夏后，就算是位处极北的敕北镇也该回暖一些。然而越近七月十五，这下的雪越没有任何停的迹象，隐隐有将大地湮没的气势。

　　谢少渊翘着二郎腿坐在窗子边上，手里那张方笺折来折去，揉的不成样子。他把头靠在窗柩上，对这府里高耸的藏书楼发呆。

　　他总觉得家里有点奇怪，但又说不上来哪里奇怪。前些天他叔叔辈的长辈们都不约而同出现在他爹的书房，同他最亲近的四叔只来看过他两次便匆匆离开了，实在和平常不大一样。

　　谢少渊被拘在府里的这些日子还会偶尔头疼，没来由的，像有什么东西要挣脱出去。疼起来简直想去撞墙。他和四叔提了，他四叔的眼神复杂，却嘱咐他不要担心，说是他小时候娘胎里带出来的毛病，大概是遗传了他母亲。

　　谢少渊半信半疑，他连他母亲的样都没见过，一个生下他就撒手人寰的女人，他实在没什么印象。

　　小厮在窗外边见着谢少渊，连忙躬身道：“公子，族长让我来叫您去用午饭。”

　　“奇怪，今个儿爹怎么想起要叫我一起吃午饭？他不忙了？”谢少渊跳下地，将方笺折进袖中，跟着小厮往后堂去。等他到那，才发现他二叔三叔四叔和小姑都已经在桌边坐定，只等他一人了。

　　谢弘坐在主位，正对着屋门。见他来了，沉声训道：“怎么来的这样晚？见了人也不叫，越发没规矩。”

　　谢长风连忙打圆场，笑呵呵地朝他招手道：“自家人不用守着规矩了。大哥，你别训他。来，坐四叔这儿来。”

　　“二叔、三叔、四叔，还有小姑。”谢少渊还是规规矩矩行了晚辈礼，才走到谢长风旁边的位置就坐。众人在谢弘动过筷后方开始吃饭。

　　谢家一向教养甚严，饭桌上不许讲话，但今日谢少渊的几个叔叔却破天荒的开了口。

　　谢家二叔停箸看向四弟道：“你这一月就住在大哥这边吧，镇南镇北的跑也费事。”

　　“大哥若有空房闲置着，我倒无所谓。”谢长风说。

　　谢少渊喝汤的汤匙顿了一下，小心插嘴道：“那四叔来我旁边的厢房住吧？”

　　谢弘抬头扫了两个弟弟一眼，心知在七月十五这个当口，谢家这两股不和的声音都弱了下去寻求合作。他持中立，此时也不好反驳，只点了点头说：“正好，阿四看着他点，省的又闯祸。”

　　吃完一顿饭，谢少渊感觉比念了大半日书还提心吊胆，忙行过礼准备溜回自己房里去。然而他刚出后堂的门，听见里面传来低声的争论，便好奇地停下。

　　“今日看上去无甚大碍，那封印依旧牢得很。头痛兴许是别的缘故呢？毕竟长时间压制那股力量总会有反噬的。”谢长风说。

　　谢凌冷笑：“四哥，还说你不偏袒那小子，这可有些强词夺理了。”

　　“你什么意思？谢凌，我告诉你，就算是为了阿渊死去的娘，我也决不允许你将他关进那牢中！”谢长风声音拔高了许多，带着隐忍的怒意。

　　“四哥，分明是你对那女人旧情难忘！她是临终前将少渊托付给你照看，可你别忘了，当时谢家还不知道轮回会在谁身上呢！退一万步讲，就算撇开不谈那七杀，她也早嫁给了大哥！大哥，您看四哥总这样不讲道理、是非不分！”谢凌言辞犀利，字字铿锵。她是谢家这一辈中主张幽禁的领头人，虽是女人，但也分担不少事务。她声色俱厉，竟让其他两兄弟没人敢插话进来。

　　谢弘表情阴沉，提到谢少渊生母，他心下五味杂陈，叹了叹气道：“当年那桩事本是笔风月债，说不得谁对谁错。而且知道她喜欢老四之后我本无意娶她……算了，此时不要再提。”他顿了一下，朝谢凌道，“你的意见也太过了一些，七杀轮回，劫难降世，是会招来灾祸，但若因此就将……”

　　“——谁？！谁在外面？”谢凌突然拍案而起追向门外，但到了门外却未见一人。她警惕地环视了四周，见确无一人，才半信半疑地回了屋中。

　　爬上屋顶瓦片上屏息凝神的谢少渊吓了个半死，胸膛里那颗心脏跳得快从嗓子里蹦出来了。他偷听了这一会儿，什么七杀什么生母，让他既惊讶又疑惑。虽说知道说的八成是他自己，却不大明白，正盘算着去藏书楼里找找有关星象的历法典籍，谢凌便冲了出来，幸好他反应快上了房顶。

　　谢少渊刚晃回房中，推开门结果看见刚才还在后堂的谢长风就在屋内，正坐在他的案前翻着一本书。见他进来，抬头笑道：“到哪儿去了？四叔找了你好一会儿。”

　　谢少渊迟疑了片刻，回答道：“啊，我去藏书楼那转了转，本想上去找两本书来看看，但想起房里还有些没读过的，便回来了。”

　　“是么？最近别往那儿走，你爹事多，常在那处理。万一碰着他，他又该训你了。”谢长风依旧笑着，放了手中的书起身往外走，“四叔明日就过来住，你老实点，别老惹祸，听到没有？”

　　谢少渊连忙点头，走上前送他四叔到屋外。关上门又回到桌前，刚脸上还带着笑容一下子消失，一双眼睛里疑云不定。他在袖中掏出方笺，毛笔沾了墨，往上写道：你知道七杀是什么意思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