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铃劫》箐悠

11、第十一章

　　次日，白月还未隐入光明，我们就起身接着继续赶路。
　　“伤口好些了吗？”悺阳问。
　　“似乎没有昨天那么难以忍受了，但是腿上的伤还是有些吃力。”我边活动腿部边道。
　　“要不是昨日我给你及时处理，怕是你的腿就要废了。昨日倒是忘了问你，你叫什么名字？”
　　我坐在悺阳身后，跟着马儿的颠簸，倒是有了几分精神，“江湖名和真名你要听哪个?”
　　悺阳笑道：“两个都说说吧。”
　　“我叫文言语，你可唤我阿言。江湖名叫仪风。”
　　悺阳没有再说话，这就是她的性格，清冷得自在。
　　一路上，我们也没有再过多交流。前几日的勇闯鬼门关，似乎耗尽了我半生精力，现在只要停下来，哪怕在马上，我也会忍不住睡着。但是每每入睡不到一分钟就会被惊醒，因为一闭眼脑子里就是那些血腥至极的画面，尸骸、头颅、刀光、箭雨、冲撞的人和马蹄声还有人死后的狰狞都已刻在永久记忆里，哪怕现在不在战场上，我也会担心不知哪里飞出来的人或箭将我性命夺去。
　　悺阳带我离开村落，环绕青山碧水，穿越丛林，她选择的似乎都是风景极美的路走，没有逃亡的人和大批来往的军队甚至是千疮百孔的死城。悺阳告诉我，这是她游走出来的路，她喜欢在漫长的路途中，能够看着风景走，所以就算这些道路人极少甚至有些惊险或要
　　花费的时间更长些，她也是执意要走的。
　　“我真佩服你个姑娘家，胆子这么大。这些路风景美是挺美，但是你就不怕些山贼什么的，把你给掳了去？”
　　“没什么可怕的，小心些就是了。”摇晃一段路，悺阳又道，“走出这座山，应该就离开胡陵了，项梁究竟会往什么方向去，你能猜得到吗？”
　　我想了想，秦嘉一败，项梁势必要把景驹拿下。史书里景驹是逃往梁地死的，也许他们会往梁地去。
　　“也许是往梁地去了。”
　　“有根据吗？”
　　“没有，我只能根据别人的记述走。”
　　悺阳疑惑道：“哪位高人？”
　　我笑道：“算是高人，但也是后人了。”我把悺阳当朋友，不仅因为她救了我，而是更欣赏她身上的那种自在，所以也愿意以我的思维与她坦诚相待。
　　悺阳果然静默许久，道：“那阿言呢，你是何人？”
　　我道：“我的故事有些离奇，难以解释。我只能告诉你，我不是这个时代的人，但是因为这个时代的人，让我陷入这个时代。”
　　悺阳笑道：“难不成，你混入项梁部下，也是这个缘故？”
　　我看了眼无云又刺眼的天，“和你一样，那里有我想要寻的人。”
　　此时，马儿再次穿进几座较为低矮的山岭里，环状包围，中间只有一道隘口，无风，无人，只有悦耳的马蹄音，倒是过分安静得令我有所顾虑的打量四周，“这里可真是一个占据优势的军事地形。”
　　悺阳的马，也渐渐放慢，“要小心。”她道。
　　我不由摸了把腰间，才想起古阆赠我的小弯刀已被那黑马驹叼了去，真是有些犯愁，不解黑马驹为何连我的防身利器也要拿走，看来当真是被我的无能伤到了心。
　　“不妙！”悺阳喊道，“有埋伏。”
　　当我回过神来时，悺阳已拔出剑，对准不知从哪个夹缝冒出来的三个流浪壮汉，同时山岭上还有几个灰头土脸的地头痞子举着刀起哄，“没想到今日撞上的竟是个娘们儿，还有一个小白脸。”
　　“是啊，我看那女的倒不错，那男的就算了吧。六宝！”一个脸颊上还留了个交叉疤痕的黑脸男喊道，“搜刮后，把那男的处理了，女的好生待着，回去给那位当个见面礼。”
　　只见横在我们眼前的一个肥头壮汉呲牙列嘴的应了声。随后三人一齐举着刀朝我们杀来。
　　“阿言，下马躲起来，这里交给我对付。”悺阳冷声道。
　　本事不放心她，但转念一想，我现在一身伤，又没个防身利器在身，留在这也是累赘。我迅速搜索四周的藏身地形，发现这些山岭都有一道道夹缝连接，遂转身就隐藏在一处夹缝里。
　　悺阳的剑就像开出花一样炫丽，加上她一身轻盈的白衣，灵活变换的动作，将那三个笨重大汉玩得一愣一愣。未过多久，就见那三个大汉已累到趴在地上，身上被划得到处伤口，正待悺阳想一一将他们解决时，我直觉山体震震晃动，碎石不停地从我眼前滚落。那个熟悉的声音又道：“小娘们儿，你要是再反抗，我可就把这些石头都滚下去，到时你的脸要是毁了，或是被砸死了，你可别怪哥没提醒你。”
　　我紧张的看向悺阳，发现她依旧一脸从容的表情，突然担忧起来。我想要是我再坐以待毙，今日我和悺阳怕都要结束在这。
　　我立即捡起滚到脚前的一颗碎石，沿着夹缝穿梭，摸索那帮人上山的路。但是时间紧迫，好在夹缝与夹缝之间都是相通的，我便示意让悺阳躲进来。
　　悺阳毫不犹豫就把那三人解决了，立即随我分别躲进夹缝里。我道：“你可还有刀借我用?”
　　悺阳二话为说将一个弹弓扔于我，“只有这个。”
　　我笑道：“太好了，本姑娘小时候就是玩这个祸害人的。这里碎石这么多，我倒是可以玩几把。”
　　悺阳道：“我在明，你在暗，等他们下来后，掩护我。”
　　语毕，就见那几个人陆陆续续出现在视线里，悺阳旋即冲出去与他们正面交锋，而我在地上捡了一袋子石头，瞄准一个打一个，且瞄准的都是主要的关节部位。待那人回过神来，我早已换了道夹缝藏匿，就这样像一只地鼠神出鬼没的利用地势条件帮助悺阳减轻负担。不过悺阳的伸手着实是好，未过多久，就只剩下那一个刀疤男还能打了。我从暗处出来，得意的站在悺阳身侧，只见那男的哭丧着脸道：“小的也只是想混口饭吃，二位侠女还望手下留情才是！”
　　悺阳的剑依旧冷冷的架在他脖子上，我讯问似的看了眼悺阳，她的眼神却是冷得见底。那男子见状，欲吓哭状的求饶，“侠女大人有大量，还请放过小的一命，小的再也不敢了，不敢了，求求你！求求你！”
　　良久，悺阳道：“你不是说要将我的脸毁了吗？你这么残忍，连女人都不放过，为何还要一个女人来放过你？”
　　“求求你，求求你，小的再也不敢了，求求你……”男子除了无尽的求饶还是求饶，我看不过去，就相信了他的良心，小声对悺阳道：“算了，放了他吧，也许他真的知道悔改呢？”
　　悺阳冷道：“天下乱了，是男儿的不为自己家国出血出力，尽在这里残害良民妇女，要是普通的□□便算了，竟还要行些龌蹉之事。你不给活路，为何我就要对你宽宏大量？像你这样的人，再看你脸上的疤，想来也是惯犯，都不知有多少人死在你之手，你也该是给他们一个说法的时候了！”说着，悺阳正欲举起剑挥落，只听有人喊道：“姑娘且慢！”
　　一个其貌不凡的男人出现于隘口中，朝我们缓步行来。他着一身灰色布艺，简单的木枝盘发与粗简的衣着下有着气宇轩昂的气质，举步间不失倜傥风流，同时身旁还跟了一个大胖汉，满脸大胡子和浓密的眉眼，显得有些凶神恶煞。
　　灰衣男子走过来，朝我们陪着笑脸道：“在下刘季，有个不情之请，还请姑娘将他们交于我处置。”他用好看又带有迷惑的眉眼温柔的看向我们。
　　悺阳并未看他，甚至不满道：“我为何要答应你？难道他是你的人？”悺阳豪不犹豫的将剑指向刘季。
　　刘季却是不为所动，依旧温和道：“姑娘身手不凡，他人想伤你，却反被你所伤，再看地上的这九具尸首，都是死于姑娘刀下，既然姑娘并未吃亏，而他也没有了再伤你的能力，何不得饶人处且饶人。对吗？”刘季将眼神滑到我。那清澈灌溉柔情的眼睛尽显风流。
　　我不由看向悺阳，只见她将剑移开了，转身前去牵马，那地上的人似捡回了一条命，不停地对悺阳和刘季磕头，“谢谢大人不杀之恩！谢谢，谢谢……”
　　我看了眼刘季，觉得他的眼底总藏有一层令我畏惧的城府，正欲转身离开时，他突然问我，“你叫什么名字？”
　　我看了他一眼，瞧他嘴角依旧挂着那抹笑意，犹豫着道：“仪风。”
　　刘季道：“看你的装束，应该是失散的楚军吧，也许我们有缘还会再见。下次，可要扮得像些。”刘季笑着摸了下自己的胡渣，对我轻浮的眨了个眼。我略有不快的瞪回他，“但愿我们无缘，保重！”
　　正欲再次转身离开，刘季又道：“姑娘，前往梁地的路并不好走，乱世中大多流寇横行，军队来往，你们确定不需要我们护送吗？”
　　此时，悺阳已经牵好马，没有要继续停留的意思。
　　“多谢您的好意，相比于你们，我们更信得过自己，就不劳烦这位公子费心了。”我不耐烦回应。
　　上马时，不知为何，刘季的出现令我有种莫名的熟悉与不安感。刘季这个名字，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阿言，我们今晚得要在这里扎营了！”悺阳的声音在疾风中传到我耳中，打断了我的思路。
　　我抬眼再看，前面已是一面辽阔的草坪，黄昏把它染成金色，不远处的湖泊正倒映余晖的壮丽。
　　“明日我们应该就可到梁地了。” 悺阳道。
　　夕阳的余晖映在眼底，透出一片潮红。这样的色彩放在乱世里，总会让人想起那片被鲜血浸红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