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变故 ...
-
一夜无眠，叶年越就在窗边坐着，直到天亮。
近几日天亮得早，辰时已经是太阳挂起许高。莲藕并一列女官进来时，俱都是吓了一跳！
叶年越已经换了那身玄色的嫁衣，墨黑长发未束，顺着椅背垂到地毯上，背对她们，面朝半开的窗户，不晓得在沉思些什么。
莲藕略微皱眉，向自己身后的女官们打了个手势让她们退下，随即上前拿过桌上的梳子替叶年越挽发。
“殿下，已经辰时了，城外北川王的迎亲队伍也到了。”她一边帮叶年越把长发梳起，一边轻声提醒。
“已经辰时了？”叶年越还有些恍惚，目光不期然看见自己桌子上摆着的铜镜——上面模糊的倒映出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模样，墨发如云堆翠玉，面若桃花点朱砂，真真儿是艳丽无双！她不由得一怔，伸手摩挲过铜镜，这里面倒映出来的，是自己吗？
原来自己是长这幅模样？
五年前，叶年越可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也有身穿嫁衣，珠钗挽发髻，薄妆点花黄的时候。
叶年越把目光从铜镜上移开，转而看向窗外——外面是一片小湖，遥对着窗户的，是一棵古树，盘根交错的树根，钻进黑泥里面，又延伸出一点，没入清澈的湖水里。湖里没有栽种任何水莲一类的花草，干净得过分。
透过枯黑的树枝，还有枝桠上冒出的一点点嫩绿，还可以看见远处的朱瓦白墙，湛蓝的天空上，雪似的云朵，贴着摘星阁的顶端飘过。
这一切都是她所熟悉的。叶年越忽然就感到有些伤感，这一去……不知道何时还能回来。说起来，帝都，也是她的故乡啊！
她年轻时少年意气，说要做这世间头一位女剑仙，不曾回头仔细看过故乡的繁华。待年长懂事些许的时候，又忙着去争去抢一些自己原本不上心的东西，也没有心思，去慢慢观看这帝都的风景。如今想要回忆，居然只是一个模糊的热闹街市剪影。
“殿下，梳妆好了。殿下生得真是极美。”停手后莲藕把铜镜搬到她面前，由衷的赞美了一句。叶年越随手推开铜镜，淡淡道：“不必看，我相信你的手艺。喜帕拿来给我盖上，扶我出去罢。”莲藕心知这桩婚事可不像外面传得那般美好；更何况天子家事，诸侯纷争，这滩子水里头，可深着呢。她不过是踩到了边上的浅水罢了，若是再往深处走，只怕要溺死自己。故而也不好奇叶年越为何兴致不高，扶着她慢慢出了宫门。
叶年越虽然被喜帕盖住了脸，看不见四周，但是周围女官侍女走动，下跪行礼时裙带摩挲的各种声音，却尽数落尽她的耳朵里。目光所及之处，不过自己的一双绣鞋和一小片土地，叶年越颇有些不习惯。忽然耳边吵杂的声音放大了数倍，周围满是钟鸣鼓乐之声！
“嘶——”叶年越皱眉，忽然身边的莲藕小声喊了一句：“陛下？”
叶年越一愣，叶楚来了？
自己的手被莲藕交给了另外一个人，那人的手掌很宽大，上面一层厚茧，摸着有些粗粝。叶年越听见叶楚熟悉的声音，难辨悲喜：“阿姐……要出嫁了啊。”叶楚低头看着她，是自己熟悉的姐姐，面上盖了喜帕，看不清面容。
这句话落在叶年越耳朵里，说不清什么情绪。她只能握住叶楚的手，极轻的叹了口气，道：“阿楚，日后帝都只剩下你一个人了。”这五年，叶年越就是叶楚手里最锋利的剑刃，叶楚所念，亦是她剑锋所指。但是现在，叶楚要亲手把这柄利剑拱手让人。
“我听说民间女子出嫁的时候，都要家里兄弟背上花轿。”叶楚笑了笑，松开叶年越的手，转过身去；这位年轻的帝王，在一群人惊慌大呼的“不可”里，缓缓地单膝跪地，侧头对她笑道：“阿姐，我背你出去。”叶年越忽然感到自己喉咙里酸涩至极，哑着嗓子说：“好。”俯身在他背上，叶楚轻松的将他背了起来！
摸了摸叶楚宽阔的肩骨，叶年越不由得感叹了一句：“阿楚真的不是小孩子了啊。”也是，能想出那样的计划，五年前她就不应该把叶楚当孩子看了。只是叶年越有愧于叶楚，自欺欺人罢了。叶楚被摸得有些痒，压着低低的笑声，小声回答她道：“我很早之前就和阿姐说过，我不是小孩子了。”顿了顿，他又开口：“阿姐，你这一走……还会回来吗？”
话一出口，叶楚又觉得自己的问题好笑，于是自嘲的回答了自己：“瞧我问的什么浑话，阿姐自然……永远不要回来最好。”只有不回来，才是最安全的。
如果哪天叶年越回到了帝都，那么事情可能就已经到了一个无可挽回的地步了。
叶年越垂眸，抱着叶楚的脖子，她心里默数着两人走出了多远——算起来，应当是快到宫门口了？她耳边隐隐可以听见马蹄子不耐烦踏在地上的声音，却没有马鸣，想必是给马上了口枷。
忽然自己被小心的放了下来，叶楚声音低低的，说：“到了。”叶年越忽然有些懊恼这个喜帕了；遮得这么严实，她也只好盲人摸象似的，让叶楚抚着走了几步——然后被另外一人握住了手，那人的声音带笑，很是好听：“这身很配你。”
说话的人是温杨元，他下了马，牵住叶年越的另外一只手，但是站在叶年越身边的叶楚却没有放手，两人目光一触，仿佛是刀剑锋芒相撞，火药味儿十足！
叶年越觉着不对，侧头看了看叶楚，虽然她看不见，也只把脑袋偏向了叶楚的方向。叶楚看了温杨元一眼，又低头专心的看着叶年越，眉眼都不自觉的温和下来：“阿姐，很多时候我都在想，当初——”停顿片刻，他笑容居然有些惨淡，然后慢慢的松了手，继续道：“世上总是没有如果的。”
“对啊，世上哪里有如果。”温杨元意味深长的看了叶楚一眼，随即居然把叶年越直接打横抱起！
叶年越一惊，下意识的抱住了他的胳膊！只觉得一时间天旋地转，头上的喜帕豁然被吹落，自己已经被温杨元抱上了马背！她尚没有反应过来，有些无措的抬头望向温杨元，对上他含笑的双眼。
“我们要去北川了。”纤细的腰被揽在他臂弯里，温杨元的心情不自觉的愉悦起来，低头在她耳畔说话，暖暖的气息扑进叶年越的耳廓，有些痒。她不自在的避开，转头瞪了他一眼——美人眼波流转，含羞带嗔，看得人连骨头都要酥软了。
除了温杨元和林乙十之外，再远上十来里的地方，还有一队百来人的铁骑 。一百来人列成两队人，都是一身铜青色重甲，□□骑得也不知道是什么马，居然近两米高，全都披了黑色重甲，口枷封嘴，武装得只露出一双血红色的眼睛！
这就是名动天下的北川军。
长公主出嫁，并不是什么好凑热闹的时候，更何况嫁的还是新任北川王——这帝都里想要温杨元死的人可不比想弄死叶楚的人少。所以上面提前派人清理了街道，让街上百姓全都回避以免误伤，连同京里的贵女官家子弟，一并下了禁令，不许出来观看。满街都是警戒的禁卫，以及维持仪仗的女官们。
叶楚只把他们送出朱雀门就不再走了。叶年越回头去看他，年轻的帝王站在城门中央，身边明明站满了侍卫女官，连莲藕都请缨留下来陪他，可是叶年越却觉得这人，如此的孤独。
温杨元注意到她回头的动作，眯着眼看了叶楚他们一会，环在叶年越腰间的手不自觉收紧，压低嗓音道:“你现在如果后悔了，我就送你回去。你不愿意嫁，就算全天下的人让我娶，我也不会娶你。”明明应该是表达男人大度胸襟的话语，但是叶年越愣是从里面听出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
她顿时哑然失笑，主动伸出手环住温杨元的脖颈，额头抵着他胸口，耳边是他平稳有力的心跳声，这才缓缓开口道：“我要是不愿意，没人能让我换上嫁衣。你要是再敢说把我送回去的话，回头我就把休书写好塞你嘴里。”说到后面，叶年越忽然想到，自从自己上马之后，这家伙话里话外都是问自己要不要后悔的意思，该不会是——
凤眼儿眯起，无端透出几分危险气息。叶年越揪下温杨元的衣领，冷冷道：“你说吧，是不是我不在的这五年里，你和别人好上了？是你那个发小家的好妹妹，还是暖玉楼上面的那个花魁陈姑娘？”
温杨元被揪着衣领，只好略微低着头，一手把叶年越护在怀里，一手握着缰绳，有些无奈，眼帘一垂，就是叶年越扬眉咬牙的娇俏面容。他不由得笑了，心底说不出的软和，趁着叶年越现在不防备，凑上去就在她额头上啾了一口！
叶年越一惊！连忙捂着自己额头，偷眼望去，他们后面的大部队个个看风景的看风景，看马的看马，唯独没有人看这里。她羞恼的拧了一把温杨元的脸颊，道：“你！就算你……就算你亲我！也不能把这件事绕过去！”
“我自始至终，不是只和叶十六好了吗？”温杨元眉眼含笑，圈着怀里娇娇小小的姑娘，只觉得满心欢喜。这突如其来的，仿佛告白一般的情话，惹得叶年越连耳垂都红了个通透，把脸埋在他肩颈间。
看到怀里的姑娘这般信任自己，甚至毫无防备的把后颈命门露给自己，温杨元垂着眸，眼里除了温柔爱意之外，还有一丝愧疚。他摸了摸叶年越的后脑勺，顺着她柔顺的黑发，一路摸到脖颈上——叶年越立刻察觉到了不对！武者的第六感让她几乎汗毛倒立，下意识的要推开温杨元！
但是她之前完全没有防着温杨元，况且温杨元也是习武的，这么电光火石之间，完全拦不住温杨元！叶年越只感到后颈一麻，浑身就绵软的倒在了温杨元身上！
因为她自幼习武，这么一下只是让她陷入半昏迷状态。
自后面的队伍里驱马走来一方小队，为首之人虽然是战甲装扮，但是身材却要比那些士兵纤细许多。她摘了面甲，露出一张秀丽里面又带几分异域风情的面容，赫然是个女子。
而且，这个女子不是别人，就是叶年越前几日才见过的莲叶。
不只是莲叶，紧跟着莲叶后面，也摘了面甲的男人，居然有一张与叶楚八九分相似的面孔！他含笑要上前接过温杨元怀里的叶年越，可惜还没有碰到，面前雪亮刀锋一闪！若不是他手缩得快，只怕是整只手都要被齐腕砍下！
叶长欢讪讪的看了莲叶一眼，道：“反正皇姐都是要跟我们走的，莲叶姐姐何必这么凶。”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变故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