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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帮派的男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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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来的时候他反应了一阵才意识到自己睡在床上。应该有人用了止痛剂,因为身上轻飘飘的没有痛觉。鸦片?吗啡?杜冷丁?他想不出来。他就是随便想想那些听说过的私下里贩运的药物。他坐起身,发现自己的衣服都放在床头,上面压着他随身带的玩意儿,平日里背的双肩包挂在床脚。
这时门开了。理查德没有处于本能摆出防卫姿态。这种状态下,随便一个什么人,随便拿着什么武器,都可以把他恁死。
进来的是位老妇。她端着些干净衣服还有食物。这档子上理查德才想起自己没穿衣服,出于青春期的本能将被子往上拽了拽。完全是多余的,他浑身上下缠满了绷带,下半身还没从被子里钻出来,无所谓穿不穿衣服。
老妇人的态度对于被追杀太久的理查德而言过于和善,以至于理查德不好意思拒绝她,乖乖地把牛奶麦片一口一口咽下去。意大利老太太大概把我当成德国人了,他想。他的意思是,意大利人不常吃麦片,但他们以为德国人总是吃这样让他们觉得糟心的食物,准备过程一定让她费心了。
老太太等他吃完了才开始说话,还是很和蔼,却是一口努力让人听清楚的意大利口音英语:“这些衣服换上,我儿子想见见你。”感受到理查德的眼神里透出一股寒意,她探出手表示想安抚他一下,但理查德往后缩了缩,她就又放下了。见了那么多世面,她也不那么容易被威胁吓到。她说:“他很喜欢你。我也喜欢你。”
理查德这才感到他的态度对于一个长辈,一个给了他衣食的长辈有些粗鲁了。他的眼神弱化下去。他接过衣服,慢慢地说了声“谢谢”。很久没有正常地说话,他的嗓音对于自己有些陌生。老太太摸摸他的脸,出去了。理查德感到那手温暖粗糙,有意大利菜的味道。
他慢吞吞地穿衣服。他感受不到疼痛,但可以感到伤口傻里傻气地随着动作变形,他不敢动作太大。衣服质地不错,但感觉有些旧,被穿了很多次,没有很硬挺的感觉。他穿上衬衫,又把衬衫塞进马裤,再背上背带,最后把脚踩进短筒马靴。马靴有一点点大。然后他穿上那件新的毛衣。毛衣特别大,肩膀却不太宽,应该是给一个很瘦的男人传的。理查德想这栋屋子里大概没有和他年龄相仿的孩子。
都穿停当了,他发现托盘里还放着一条领结。他拿领结没办法,他没戴过领结,于是他随手挽了个结就算系好了。他准备出门。想了想,他走到床头拿起指套戴好。如果老太太的儿子敢把他怎样,他就一拳敲掉他八颗牙。
他打开门,跨出去,转过身再关上门。他不太想在别人家里多发出噪音。但就这转个圈的功夫,面前就多出了男人来。他本能地弯曲膝盖微微下蹲。这是攻击的动作,他也靠着后面的套路导致过多人死亡。可面前这个男人露出微笑的模样让他不太想再表现出杀机。这是很奇怪的,因为这个笑容说实话令理查德生厌,但“放下屠刀”的想法并非来源于逼迫,而是发自内心。
男人伸手够到理查德颈间将领结摘下来,哼了一声表示让理查德好好看着。理查德惊异于自己的顺从,同时低下头看着男人的手指牵引着领结,试图学会,并思考起这人的长相。男人金发白肤,却有一对褐色的眼睛。另一方面,虽说是白肤,却灰蒙蒙地发黑表明这是晒伤,又明显地令人感到白皙,就很奇怪。男人的脸在意大利人中算是消瘦,和大方搭不上半点关系,甚至有些刻薄,可理查德却觉得这样一张脸给人一种温柔甚至引人亲近的感觉。
这时男人完成了那个领结。他松手的空当里,理查德往后退了一步靠在门板上。刚才消失的戒备在上一瞬间回来了,以至于他不允许男人再去拉一下还不是怎么平整的领结。男人盯着他看了一会,放弃了进一步亲近,微笑着打量了他一会,情不自禁地说:“Che bel ragazzo.(真是个漂亮的男孩。)”
“Capisco l'italiano, signore.(先生我听得懂意大利语。)”
“Deustch(德语呢?)”男人的语言学似乎挺出色的,并且在理查德回答他会一点时露出了欣赏的微笑。
两人就这样僵持着。男人似乎没想打破僵局,仿佛他就料到一定是理查德先开口一样。果然,理查德作为年轻人,耐性还是差些。他有些生硬地问:“你是谁。”
“路易斯.寇尼奥。并且我知道你叫理查德.霍夫曼。你就不用自我介绍了。”
他冲理查德伸出一只手。理查德在自己意识到之前握了握那只修长有骨节分明的手,随即便故作镇定快速地收回背在身后。他是慌的。他不敢想象因为被追杀建立起的不信任竟在一分钟内被如此轻而易举地击破。两次。
路易斯已将这男孩所有的表情变幻尽收眼底。他对这男孩的演技很满意。至少他试图掩盖,而不是像同龄人一样毫不在乎地暴露一切。可孩子就是孩子,多少哥老会老爷子扛不住路易斯的笑面,更何况理查德。
“我是发现你并把你带到这里的人。这里是纽约。你已经在这里睡了三天,所以你也没必要戒备这样森严。”路易斯还是微笑,“我大概暂时只能想到这些问题,你还可以接着问。”
“什么是寇尼奥?”
“寇尼奥是一个家族产业,主要经营乳制品生产。”
“你是干嘛的?”
“我大概是个经理。管理部门的吧。也是总裁的小儿子。”
“你以为我真的不知道寇尼奥家是干什么吗。”理查德的眼神达到了来到这里以来的冰点,“我希望您说实话,鉴于我还在此刻保持着对您的基本的尊敬。”
路易斯并没有因为这个眼神而有任何表情和态度上的转变,相反,他还是和之前一个老样子。他笑着反问:“那你对寇尼奥家的了解是什么?”
“纽约五大家族排名第四,唯一不被怀疑有任何违法途径的家族。问题是,”理查德顿了顿,“我不知道你是谁。”
“你有一天会知道我是做什么的。但既然你已经知道我的父亲是一位老爷子了,那我是什么身份,应该也不难猜。我开车开了一整天把你从佛罗里达带到纽约州北,就是因为你的名声把我这个才崭露头角的新人的名声都压下去了。我相信你是个很有才华的人,现在和你谈话我就可以明白为什么特拉蒙蒂急着把你划入清除名单。可我不想浪费一个人才,所以我赶在他们找到你之前……”
路易斯摊了摊手,表示我干了啥你也都知道了。理查德不说话了。路易斯是在给他卖一个大人情,是希望他留下来报答一下救命之恩。而如果他不领情甚至拒绝,那恐怕寇尼奥家族就会把他列在清除名单上了。路易斯成了那个可以杀了他的人,他算是被路易斯套牢了。
转念一想,寇尼奥家对帮派成员的优厚是有名声的。虽说排不上第一第二,但他们福利不少。留下来,不能保证活得不像狗,但好歹是条贵宾狗,更不用担心被送去屠宰场了。
很好。
“那么请问,我可以留下来吗?”
路易斯的微笑还是那样,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欣喜。“当然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