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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3、胸前绣凤凰 ...

  •   这些晋国女人非常喜欢游园赏花,因为澄琉发现她们除了在宫里到处乱走,也实在没有任何其他事情可以做。
      她们每天都睡到中午才起来,然后坐在镜子前涂脂抹粉,最后打扮成澄琉不能理解的风格,接着又三五成群地走出来招摇过市,夜里她们又不知道跑到哪个人的宫殿里,玩一些澄琉听都没有听说过的游戏,一直到深夜才消停。
      澄琉讨厌她们拖曳的裙摆,讨厌她们的长耳环,讨厌她们吃的糯米糕点,讨厌她们发出的笑声。
      因为她们也同样讨厌她。
      就好像太后和皇后对她莫名的喜欢,那些嫔妃对她的厌恶也非常莫名其妙。
      当澄琉与她们偶遇时,她们总是故意笑得很大声,然后成群结队地从长街招摇而过,就好像根本没有看见澄琉。
      这样的做法深深刺痛了一个客居他乡的女孩子,澄琉想过去找皇后或者太后倾诉,但她发现可怜的中宫也遭遇着与她同样的排挤,那个穿着凤袍的娇小女人红着眼睛对澄琉说,忍忍吧!忍忍吧!别去跟她们一般见识。
      太后呢?澄琉问,难道没有人可以管管那些没有家教的臭女人吗?我们难道就一直这样过下去?
      皇后抹着眼泪摇头,她只说,作孽,太作孽了!
      那么她们的丈夫赵靖益呢?
      澄琉已经不敢轻易跟他说话。她还记得那天他们一起吃完早饭,奴才们就捧了好几碗奶过来,允德说:“陛下,这些乳母都是生的头胎,您不喜欢的那两个,奴才也都赶出去了。”
      原来这是人奶。
      “听说人乳喝了非常滋补。”澄琉尝试着搭话。
      “所以你就是这么喝胖的吗?”赵靖益哼了一声,他坐到了镜子边,先用温热的茉莉花水泡了泡手,然后就用手指沾着人乳在脸上拍打起来。
      他享受着这样的过程,然后又忽然转过头高傲地看着澄琉:“朕告诉你,贤妃,你可不准偷学朕,也不准告诉别人,只有朕允许的人才可以学朕的保养秘招,知不知道?”
      赵靖益在说这种话的时候总是严肃而不可一世,他总是喜欢在一些奇怪的地方宣示他的帝王权威。
      这令澄琉觉得非常可笑,但她还没笑出来,大家就听见了赵靖益的哭声。
      “啊啊啊!朕的脸!啊!”
      这个时候所有奴才都到了他的身边,着急地询问着他的不适。
      澄琉在人群外张望了很久,也没看出来赵靖益哪里不对。
      “朕长了一个红疙瘩!为什么!朕没脸见人了!”
      澄琉终于看见了他眉尾的那粒小疙瘩,她转身走回去继续喝粥。
      “陛下可不要再哭了,您要当心身子啊!”允德着急地拍着他的背:“陛下的皮肤又白又滑,这粒疙瘩长得多么合时宜,就好像雪中红梅一样,奴才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美的疙瘩。”
      “是啊是啊,奴才们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疙瘩,陛下真是好福气!”
      赵靖益被痰呛得咳了两声。
      “哎哟!快去请太医!”
      “陛下可千万保重龙体呀!”
      “他才咳了两声——”澄琉想叫他们不要一惊一乍,但是她被欣黛拦住了。
      待这些奴才浩浩荡荡地簇拥着赵靖益离开后,她对澄琉说:“陛下龙体金贵,情绪激动的话会生病的。”
      “听说有个大臣劝他不要一个月才上一次朝,他哭了整整半天,然后就发高烧了。”生夏剥着花生说。
      澄琉冷笑一声:“那我倒是不敢跟他说话了,万一一口气把他吹走了怎么办?”
      赵靖益的确是一个乖戾又娇贵的男孩子,很难想象他竟然是太后亲手带大的孩子。
      太后是一个温和美丽的女人,她优雅而善解人意,在得知澄琉与赵靖益的矛盾之后,她并没有偏袒自己的儿子,而是温柔地开导着澄琉,并且教给她一些自己与君王相处的经验,有时候她还会给澄琉讲一些祆教的教条,或是带着她一起做功德。
      “澄琉,你是一个聪明又善良的好孩子,神明一定会保佑你的。”太后经常这样说:“我能感觉到神明非常喜欢你。”
      “我的母后也信仰祆教,在我小的时候,还有祆教的法师为我做了一个护身符。”
      “护身符?”太后看着她:“可是我在你身上没有感受到法器的力量。”
      “我把它送给别人了。”
      “那一定是非常重要的人吧。”
      “是一位将军。”澄琉说:“他经常上战场,我不希望他出事。”
      “神明会保佑他的,”太后悲悯地说:“因为还有一个人在牵挂着他的生死。”
      “太后,我......”
      太后微笑着握住她的手:“好孩子,我也年轻过,我什么都明白。在我十几岁的时候,我喜欢过一个少年侠客,我还资助过过他一些盘缠,但是后来我依旧嫁给先帝母仪天下。”她说:“神明给了我们每一个人情感,也给了我们每一个人责任,我们需要在中间保持平衡,最起码要做到问心无愧。”
      “我好像明白了,又好像不太明白。”
      “我知道陛下现在与你不是很合得来,他的确还太幼稚,”太后说:“我希望你可以体谅一下他。”
      “我做不好,”澄琉低着头说:“我努力了,但是他好像的确不喜欢我。我不想做那么多丢人的事情了,我嫁给他,不就是为了两国联盟吗,他不需要喜欢我。”
      “但是你不能这样在压抑和痛苦里度过余生,”太后说:“你还很年轻,往后的岁月太漫长了,如果你不能跟陛下好好相处,那么接下来的日子会多么难熬?”
      “可是我没有办法了。”
      “你试着去跟蔻婕妤学一学。”
      如果说赵靖益还会听一个人的话,那一定就是蔻婕妤。
      她是个十分受宠幸的妃子,长得的确漂亮,说话也婉转,可惜出身不怎么好,听说她从前是在秦淮河唱小曲的,也不知道是怎么就被赵靖益看上封了个婕妤。
      赵靖益赖在后宫不出去的日子几乎都是跟她腻在一起,有时候还会叫上其他妃嫔作陪,澄琉记得有一次被太后催着去送点心给赵靖益时,刚走到门口就听见一群女子放肆的嬉笑,澄琉仰天叹了口气,就把点心塞进嘴里回宫了。
      每一座宫殿里似乎总有这么一个不成文的规律,通常这样的宠妃都是飞扬跋扈的,而且常常跟皇后对着干。
      皇后和蔻婕妤的关系尤其紧张,几乎一见面就要掐上。
      皇后是澄琉的好朋友,并且澄琉讨厌赵靖益身边那些眼高于顶的女人,所以她总是和皇后站在一起冷冷地嘲讽蔻婕妤。
      她不愿意去向蔻婕妤讨教经验,她也并没有任何必要去讨好赵靖益,这段时间齐国频频有信送来,看着那上面齐国的官印,澄琉就觉得晋国和赵靖益的死期快要来临了。
      然而比血腥和死亡来得要早的晋国的三月。
      在蔻婕妤的主张下,宫里办了一场奢靡的春日宴。
      齐国的春天,总是带着庙会的香火味。魏国的春天,是雪宫的花香味。而晋国的春天,是酒香,还有晋国女人□□的香气。
      晋国女人的皮好像天生要厚一些,她们在三月的天气就敢于穿着丝质的薄裙去参加晚宴,并且还要露出一大段雪白的脖子。
      她们的纤细和美丽让澄琉想到了澄珪,一种嫉妒的情绪忽然像浪一样拍打过来,想着自己身上臃肿的披肩,澄琉酸酸地说:“她们怎么不干脆光着。”
      身后忽然有一个人笑了几声,澄琉生气地转过头去,她却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是你,赵谦益。”
      “你应该叫我豫章王,贤妃娘娘。”他笑着说。
      “我都差点忘记你这个人了,”澄琉说:“为什么前几个月一直没有看见你?”
      “难为你还记得我,”赵谦益背着手,笑吟吟地说:“在洛阳遇到你,还有卫刺王高海,我忽然觉得自己跟齐国很投缘,所以我写了信给母后,一个人到齐国游历去了。”
      “你去了齐国?”
      “当然,我听他们说,我现在讲话已经有了一点关中口音,他们说我肯定跟你很聊得来。”
      他身上的确有着旅行的痕迹,他的皮肤已经不像在洛阳时那么白皙光滑,齐国的阳光让他沾染了一些齐国男人的犷野豪迈,这让他看起来不再那么油头粉面、花里胡哨,他变成了一个潇洒的青年。
      “你去了关中?”
      “没错,我先是去了长安,然后又去更西更北的地方走了走。”
      澄琉忽然很羡慕他,因为除了流亡,她并未去过长安以外的其他地方。
      “想想那大漠孤烟,还有风沙,有骆驼......啧啧,我真是没有见过那样的景象。”
      澄琉已经在中原的这三个国家都走过一遭,但她却也没有见过赵谦益描述的景象。
      这时候夜风缓缓吹着,凉凉的,陌生的空气流动着。一种悲哀从她心里蔓延开来。
      这是一种在舒适环境下才会有的奇妙悲伤,她觉得自己好像一直在一只只金色的牢笼中流窜,她的翅膀一次次想要张开,却飞不起来。
      “有一天,我也应该去看看那样的风景。”澄琉喃喃。
      “赵谦益,你们在说什么?”赵靖益插着腰,站在台阶的高处看着他们:“你们还不过来,是要朕等你们入席吗!”
      “臣弟在跟娘娘聊齐国的风景,”赵谦益走到他的跟前:“我们说到了西北的骆驼和风沙。”
      赵靖益干呕了一声:“我现在就觉得你身上有牲口的臭味!”
      赵谦益闻了闻自己。
      “别闻了!你倒了朕今晚的胃口!”赵靖益看着澄琉,他狠狠地跺了一下脚走回了殿内。
      “我还闻到他身上有女人的奶味呢。”赵谦益笑着低声对澄琉说。
      澄琉嘻嘻嘻地笑,跟着他走了进去。
      “呀!贤妃妹妹这身衣裳好看。”蔻婕妤绕过赵靖益,远远地赞了澄琉一句。
      澄琉道了声谢,蔻婕妤又笑:“瞧人家公主殿下就是不一样,我听别人说,妹妹及笄的时候魏国皇帝送了妹妹一件珍珠披肩,能不能拿来给我们这小门小户的开开眼?”
      “哪天你来我这里玩,我还能不取给你看?”澄琉笑着说。
      “好,好,你说的。”蔻婕妤又是一阵嬉笑,赵靖益却重重地搁下筷子,撇撇嘴说:“堆金砌玉,俗气死了。”
      澄琉心里忽然非常厌烦,她大声说:“那下遭魏帝送礼物时,我一定告诉他陛下另有高见。”
      “你——”赵靖益瞪着澄琉。
      “好了,一家人聚一聚,就不能消停一会儿吗?”太后瞥了蔻婕妤一眼,显然把过错都归咎于她了。
      然而蔻婕妤继续跟大家有说有笑,好像天生感觉不到别人的憎恶。
      酒过三巡,赵靖益说着说着又闹着要行酒令,澄琉痛恨这样的游戏,她觉得喝酒是一件轻松且享受的事情,但这些无聊的游戏只会让喝酒变成一种负担。
      当然最重要的原因是因为她对这些游戏并不在行,并且面对这些风雅的晋国人,她知道只要自己一点做得不够好,面对的就是所有人的耻笑。
      就在她想要逃离这座宫殿时,豫章王朗声道:“皇兄,臣弟酒量不行,只怕罚几杯就醉了,不若这样,臣弟的酒请贤妃娘娘代饮,娘娘的酒令臣弟来做。”
      “这是个什么规矩?”赵靖益觉得他们这是要耍赖,但又觉得有点意思。
      “也好,豫章王少喝些罢。”太后的眼睛看了看赵谦益,又看了看澄琉。
      “那赶紧的,”赵靖益跃跃欲试:“晓寒,你来当令官儿。”
      “嗳。”晓寒是蔻婕妤的婢女,她应了一声便有模有样地起身行令。
      澄琉听不太懂她们的规则,她只是在大家都笑的时候跟着笑,但更多的时候,她是一个人闷闷地喝酒。
      她看着周围这些人,这灯火辉煌的宫殿什么时候才能被齐魏大军踏平?澄琉看向赵靖益,看到他被一群美人簇拥在中间,带着那昏君的笑容,她想,晋国的末日就快要到来了。
      “你怎么了?”生夏扶住了澄琉的手腕。
      澄琉摆摆手:“喝多了。”她皱着眉头,用手背撞太阳穴:“头疼,我出去吹吹风。”
      生夏扶着她走出去,澄琉扑到一棵树上干呕了两声,生夏拍拍她的背:“我倒没注意,豫章王输了这么多次吗?”
      澄琉干呕后就开始笑。
      “你别撒酒疯,这样笑起来好吓人。”
      “你怎么了?喝成这样,我真的输了那么多次吗?”豫章王站在她的身后,月亮从他的头顶洒下。
      澄琉看着他,眼神朦胧地说:“我好像喝得太多了。”
      “我明明记得你酒量非常好。”
      “一个人想喝醉的时候,一杯茶也可以让他喝醉。”
      “为什么想要喝醉?”他问:“是因为我提起了你的家乡吗?”
      澄琉的额头抵在树干上,她忽然有很多情绪想要宣泄,但是她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虽然我们只见过几次,但我们好像非常合得来。”赵谦益说:“如果你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告诉我,我逗你开心,好不好?”
      “我只是还不太适应晋国的酒。”澄琉笑着站起来:“你没有必要一直站在我跟前,这样让我觉得非常丢人,我其实很少这样失态的。”
      “我没有办法看着你一个人在外面吹冷风,我......我心里会很不好受。”
      “我还有生夏,”澄琉说:“她很贴心,知道该怎样照顾我,你再这样看着我酒后失态,我就真的没脸见人了。”
      “好吧,”他说:“你要好好休息一下,否则我会担心的。”
      生夏看着他远去的背影,笑着说:“他真是奇怪,好像在对你示爱。”
      “他不是在对我示爱,”澄琉说:“是在对粱真和元昊示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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