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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插·安排牙爪始惊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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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里的齐国非常热。
那是干燥的热,天上、地下,一滴水都没有,仿佛要把人的气血都给榨干。
哪里像魏国,连风都是湿漉漉的,齐国的风就像齐国壮士手里挥舞的刀子,凌厉地从你身畔刮过,还呼啸着,叫嚣着,仿佛想恐吓这位异国来客。
元昊的鬓发被吹得有些散,他侧过脸随手理了理,和素被风吹得睁不开眼,慌忙地用手挡着,问:“殿下,咱们回屋去吧,这风好大。”
“前些天那人说我可以出去走动不是吗?”
“殿下,这风这么大,等风停了再出去吧。”和素在魏国没见过这么大的风,一时只担心元昊的安危。
元昊轻嗤一声:“这点风。”于是起身往门外走,他想的是,这时候天气不好,应该不会碰上其他人。
和素急忙跟上,一边挡着风,一边小跑,模样很是狼狈,元昊扭头:“别跟上来,我在这附近逛逛就回来。”
“这——”和素愣住了。
元昊见他没跟上,自顾自地就转身出去了。
没想到冷宫这么大。元昊独自走在一条长廊上,周围偶有别枝的鸟雀腾跃而起,然后丢下凄厉的几声啼鸣。一头野猫从墙上跳下来,大摇大摆地走进一间院落。
一路上除了他没有别人,这让元昊有一种此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奇妙感觉,他好奇地推开院门,一进去却看不见那头猫了。
这院子同他住的那处很像,不过要破败很多,看起来该是无人居住。元昊漫无目的地闲逛,不经意走到了正殿。这里的陈设都很老旧了,像是夜里宫女们谈天中说的闹鬼的地方,不过这里还算干净,元昊猛然觉得不大对劲,他警觉地往身后看了一眼,发现没什么人之后就走到胡床旁的屏风后。
那里乱七八糟地堆着一些瓶子和家具,元昊蹲下来看瓶子上的纹样,忽而就听到有人进来的声音,他吓了一跳,连忙蹲下了身。
也不知道那人进来是做什么,元昊只能依稀感觉到他大约坐在胡床上,之后就再没听见什么动静。
看那个身影,应该是个男人,而且不是什么普通内侍。
他坐在这里做什么?
正当元昊百无聊赖地等着那人离开时,他又听见了另一个人进来的声音,胡床吱呀一声——上面的男子站了起来。
元昊听见一个女子的声音:“真不知道魏国人怎么想的,居然还真送了个人质过来。”
只听那男子轻笑一声:“这样不好吗?你真舍得把澄珪澄琉嫁到那地方去?”
女子轻嗤一声:“高嵘的女儿你担心什么。”
“晚晴,那也是你的女儿。”男子放缓了语气,元昊从屏风后依稀看见两个人影渐渐地靠近、重叠。
他忽然很紧张——这女人似乎就是齐国的皇后。
他们似乎吻在了一起,女子的声音有些含糊:“你跟她怎么那么要好?她天天盼着你进宫来。”
“她喜欢不就好。”他们二人倒在了胡床上。胡床上沉闷地一响。
元昊用尽浑身力气捂住了自己的嘴,这时候一点的异动都会害死他。
“你干嘛那么喜欢她?又不是你的女儿。”
“你不知道她跟你小时候多像。”
“像?大哥,你这是拐着弯骂我呢。”女子娇俏地回了一句。
大哥!
男子笑了笑:“怎么不像?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你把晚照的婢女给毒死了,还蹲在旁边偷看尸首。”
胡床上又一声闷响,女子推开男子,反压到他身上:“蒋锐,我告诉过你我不爱听你叫别的女人的名字吧?”
“好好好,是哥哥的不是。”
也不知两具身体纠葛了多久,男子问女子:“晚晴,如果你怀孕了怎么办?”他的声音温柔,又有磁性。
女子的声音沉了沉,仍是带着几分慵懒娇媚:“那就生下来。”
“你打算说谁是这孩子的父亲?”
“你,”蒋晚晴继续亲吻蒋锐:“天下是我们的,没有谁可以指责我们。”
“是啊,”蒋锐轻笑一声:“高嵘居然指望魏国,那些人简直不会打仗。”
“不过岑谦这家伙可真是——”
“据我所知,他想要的有点多。”
蒋晚晴一阵笑:“不过他什么都得不到。”
“你真是心狠。”
这时候外面又开始刮风了,那样的呼啸,元昊的脑子也同样一片混乱。
偷情。
谋反。
哪一条都是重罪。
但元昊比他们还要危险。
重叠如山的家具投下一大片阴影,阴影里仿佛藏着小鬼,暗暗地窥伺着,时而会快速地跑几步。
元昊定睛一看,倒真是有双小眼睛在暗处,他往后缩了缩,一只硕大的黑老鼠耸着鼻子跑出来。
啊——
元昊被吓得往后缩了一下。
“谁在那里!”蒋锐一声怒喝。
仿佛身上所有的力气都被抽走,元昊浑身只剩下一颗快要爆炸的心脏。
他听见蒋锐往这边靠近,然后冷冷地说了句:“是你。”随后有利剑出鞘的声音。
蒋锐难道在跟另一个人说话?
这里还有其他人?
“蒋锐,别——”那女子开口:“一个疯子说的话不会有人信的。”
“我更相信死人。”
“她若是死了,高嵘更不会放过我们。”
外面暂时安静了,元昊也慢慢放松下来,他不敢想象如果被发现的人是他,会有多可怕。
他的身子一软,几乎是水一样地摊在了屏风之后。
元昊几乎浑身是汗,他抬起袖子擦了擦脸。
忽然 !
一个衣衫褴褛的女子站在了元昊的面前,阴仄仄地盯着他,头发乱蓬蓬地堆在肩上,元昊霎时想起了蒋晚晴口中的“疯子”。
疯子忽而仰天一阵笑,然后缓缓地朝元昊逼近。
元昊拍拍身上的灰,站了起来:“别装了,我知道你不是疯子。”
疯子没有停下来,她走到元昊面前站定,凝视他一阵,忽而张牙舞爪地冲元昊做了个鬼脸。
她身上有一股味道,元昊蹙眉,别过脸,那疯子疯疯癫癫地一阵笑,笑得直不起腰来,然后又停了,问:“你是什么人?”
元昊没有回答她,他知道这人虽然没疯,不过也一定不会知道外面的事情。
那疯子见他不理人,哭丧着脸,做了个委屈的表情:“你就这样对待你的救命恩人。”
“你想说什么?”
疯子换了个阴森的语气: “你不怕我告诉蒋晚晴吗?”
“一个疯子说的话不会有人信的。”
“她也是个疯子,疯子相信疯子的话。”
元昊蹙眉不语,那疯子见他这样子,也跟着皱眉头:“你还不明白吗?魏国来的竖子。”
“你帮我总不会只为了这个。”元昊非常吃惊她怎么会知道他的身份,但作为一个自尊心很强的年轻人,他不能表现出惊讶。
“这个,当然不只为了这个。这个人情你先欠着,我总要找你还。”
“那阁下若是无事,我便先离开了。”元昊说着转身,他觉得再不回去和素该吓得上吊了。
“站住。”疯子幽幽地开口:“你都不好奇高嵘为什么要这么安置你吗?”
元昊侧过头:“方才不是说他要和魏国联盟吗?所以眼下又故意引我知道这些,”他走出去:“当然,也可能只是碰巧。”
年轻人的深浅总是很难试探,他们永远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他们到底几斤几两,必须通过他们最终的作为来判断——
元昊在接下来的一个月都没有踏出房门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