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和她的江山》牙套雪姨

62、等闲识得东风面

　　从各地的衣饰上，总能轻易看出一个地方的特产来。像齐国，皮毛是人们最喜欢的材料，如果是魏国，那就是各种工艺的布匹丝线。
　　但如果你在街上看见头上装饰有羽毛的人，那铁定就是个晋国人。
　　不过这些晋国人不一样，他们的衣裳是蚕丝、金银线混着孔雀羽毛织成的，他们的头上缀饰着翠鸟和其他名贵的雀鸟羽毛，而他们走路的时候，头也像凤凰一样高高地昂起。
　　——他们就是晋国的使者。
　　皇城内魏国的贵族和官员们早已列位宴席，恭候在侧。
　　我们说过，这是一队重要的使臣。
　　晋国的亲王赵谦益和大将军谢遥，晋国皇帝左右手一样的人物，亲自出使魏国，他们的确够得上这样隆重的接待。
　　他们此来魏国，是为商议一次举世瞩目的联姻——晋国皇帝赵靖益与齐国康乐公主高澄琉。
　　每一位在场的贵宾都应该感到荣幸，因为这的确可以算得上近几十年来最重要的一次联盟。
　　然而澄琉并没有出席。
　　她的确不适宜出席，尽管这是她的婚姻，可规矩就是这样，不是吗？
　　所以她可以在今日睡到日上三竿，然后穿着她觉得舒适方便的衣裳，梳着简单利落的发式，穿梭在百骏园的一间间马厩里。
　　这里让她觉得放松而舒适，她相信在这里不会碰到那些浑身羽毛的晋国贵宾，以及元昊。
　　“这匹马叫什么名字？”澄琉的脚踩在围栏上。
　　“回殿下，这是陛下的御马，名叫什伐赤。”
　　“什伐赤。”澄琉说：“突厥名字？”
　　“是的殿下。”教习姑姑回答：“它是一匹突厥马。”
　　“可惜了，”澄琉伸手去摸那匹漂亮的枣红马：“他根本就不骑马。”
　　“殿下！”教习姑姑把她的手拉回来，然后用手绢仔细擦拭：“你知道这样做陛下会说什么吗。”
　　“他会说，你闻起来浑身都是马粪味儿。”澄琉跳下围栏：“但是关他什么事，他正好可以离我远点。”
　　“陛下会宽容你的随心所欲，但是晋国人会希望娶一位举止得体的公主回去。”教习姑姑说：“公主殿下，你需要向晋国人证明，齐国也有教养良好的淑女。”
　　“这一点姐姐会向他们证明。”澄琉说：“至于娶回去一个什么样的人，我想他们不配提任何要求，不论是向魏国还是向齐国。”
　　“话是这么说，殿下，但是您代表的也是齐国和魏国两国的脸面——”
　　“在齐国我们用刀来给自己博取脸面。”
　　“殿下！”
　　“对不起，姑姑。”澄琉低着头加快步伐走到了前面。
　　生夏追了过去：“我觉得你最近心情不太好。”
　　“显而易见。”
　　“是因为那些晋国人？是因为你要嫁人了？”
　　“一个人心烦的时候，什么都是她心烦的理由。”澄琉说：“我看见那么好的突厥马被关着，也很心烦。”
　　“想想那些漂亮的衣裳，还有首饰，我听说晋国的点心也很好吃。”
　　“很奇怪，”澄琉说：“按道理，我应该很兴奋不是吗？元昊说等我嫁过去，他就会联合齐国攻打晋国，等战争结束，齐国的军队就会接我回家。”
　　“你能这样想当然很好，”生夏安慰她：“但是你当然也可以心烦，毕竟要嫁人了，你有无数个理由心烦，女孩子出嫁前都是这样的。”
　　“真的吗？”
　　“我会陪着你。”生夏拉住她的手。
　　这时候远处忽然传来一阵犬吠和小孩儿的尖叫，澄琉一转头，就看见一个小身影冲到了自己身后。
　　她来不及查看是谁，就看见一条黑色的波斯细犬闪电般地朝她奔来，澄琉手足无措，只能抄起手边的石子就朝那条狗扔去。
　　那狗跳起来躲了一下，就远远地站着冲澄琉叫唤。
　　“殿下——”
　　“殿下！”
　　这时候几个驯兽的奴才才慌慌张张地跑过来。
　　“都干什么吃的！”澄琉暴怒：“这是猎犬！怎么能随便放出来！”
　　请原谅澄琉的激动。猎犬并不像宫里女眷豢养的长毛小狗，它们的牙齿能撕碎猎物的皮肉。
　　有时候有些犯了严重过错的犯人，他们就会被扔进猎犬的笼子里，等过一会，剩下的就是一摊被分解的血肉。
　　“是元敬把它放出来的！”澄琉身后响起一个稚嫩而熟悉的声音。
　　“元攸，是你——”澄琉连忙把他抱起来：“你有没有被伤到？”
　　不等元攸回答，另一个男子回答道：“舍利从来不咬人，他只是想亲近你们。”
　　澄琉转过头去，她看见那条漂亮的细犬旁站了一位漂亮的年轻人，他身上穿着华丽的雀金裘。
　　晋国人。
　　“你知道他是谁吗？”澄琉瞪着那个青年：“如果元攸有个三长两短，魏国将军们的刀也会想跟你亲近亲近！”
　　“你知道我是谁吗？”青年走过来：“我是晋国皇帝陛下的亲弟弟，我——”
　　“赵谦益，我知道你。”澄琉抱着元攸，她努力地把语气放得温和：“我太担心元攸了，我向你道歉。”
　　“殿下会有这样的误会，一定是因为齐国的猎犬勇猛善战，就像齐国的勇士一样，”赵谦益说：“我一向很敬畏这样的人，也敬畏齐国这样一个伟大的国家。”
　　“谢谢。”
　　“但舍利是条乖巧的小狗，只是跑得很快，它甚至没有吃过生肉。”赵谦益摸了摸细犬的头。
　　“我说过了它不会咬人，大哥你太胆小了。”这时候澄琉才看见驯兽的几个奴才身边还站着一个灰头土脸的小男孩。
　　他跟元攸长得很像，但是身材要更结实，他穿着轻便的衣裳，手上拿着木剑，看起来像个小战士。
　　“是你把它放出来的？”澄琉问。
　　“是我。”小男孩吸了一下鼻涕。
　　“你不应该把舍利放出来，这样会惹事。”
　　“但是它被他们关起来了！它很难过！”小男孩大声申辩。
　　澄琉无话可说，因为她刚刚也很想把什伐赤放出来。
　　她只好伸出手，冲舍利勾了勾，舍利就兴高采烈地奔过来。
　　元攸又是一声尖叫。
　　“你不用害怕，它不会咬人。”澄琉说：“等你长大了，你会有很多漂亮的猎犬，你会带着它们去打猎。”
　　“我不想打猎！我不喜欢狗！”元攸大叫。
　　“那好吧，我们回去找猫猫好不好？”澄琉抱着他往回走。
　　“殿下！”教习姑姑低声脚了一声，然后对着她使眼色。
　　澄琉转身对赵谦益微微曲身：“我先走了。”
　　赵谦益也向她躬身：“很高兴认识你，殿下。”
　　“我也是。”澄琉转头就走。
　　她不喜欢这样嘴角常带笑意的俊俏青年，或许是因为他们总让她想起元昊。
　　她的耳畔又响起了野兽的咆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