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和她的江山》牙套雪姨

24、若非群玉山头见

　　“陛下，齐国人没有再追来了。”
　　“嗯。”
　　“请宽恕属下多嘴，我们刚才不得已与齐国人动武，只怕是要挑起争端呐！”
　　“挑起争端又如何。”
　　“这——”
　　“要打仗就打！姓梁的龙椅还没坐热乎呢，就要跟魏国耍威风？”
　　澄琉听着这些话，渐渐地回过了神来。
　　澄珪就坐在她身边，一会看看她，一会又看看元昊。
　　元昊正在另一边跟几个武官说话。大概从前在齐国见过他的人，没有一个能想到现在这个性子急脾气坏的人是元昊，就这样远远地看着他说话，就好像看见了没长胡子的高嵘。
　　澄琉的眼睛转了转，又看回了澄珪，眼泪瞬间便涌了出来：“姐姐！”
　　“会说话啦？”澄珪朝她坐近了一点：“不发疯啦？”
　　“我......”澄琉只能感觉到自己浑身的酸痛，却已经想不起自己究竟发过什么疯。
　　“不发疯了就好，”澄珪拍了拍袖子站起来：“她们带你去洗一洗，我累坏了，我要睡觉去了。”
　　于是澄琉稀里糊涂地被几个侍女带到了一间温暖的小屋子，然后她们开始帮澄琉脱衣服。
　　腰带被解开的一瞬间，一个烧饼从她的衣裳里掉了出来。已经凉了，掉到地上的时候还有闷闷的一声。
　　同时，上面也沾着黑沉沉的血。
　　澄琉忽然尖叫了一声，她指着那块饼：“给我扔出去！扔出去！”
　　一个侍女急忙捡了烧饼扔到外面去，当她回来继续侍奉澄琉的时候，澄琉大喊：“你给我出去！不要用你的手碰我！出去！”
　　那个女孩子低声说了句是，然后抹着眼泪跑了出去。
　　“你们呢？”澄琉忽然问剩下的人：“你们手上沾过血没有？”
　　几个侍女面面相觑。
　　“沾过血的就不要碰我！”澄琉大叫：“都出去！都出去！”
　　几个侍女连忙跑了出去。
　　澄琉痴痴地望着正冒热气的浴水，然后缓缓地脱下了衣裳，缓缓地没入了水里。
　　嗯......
　　她忽然浑身都开始绵软，她的紧张终于在今天得到了舒缓。
　　她活下来了！她活下来了！
　　水正冒着热气，她泡过热水的身体正冒着热气，这是人世间的温度，这是生命的温度！只有活着才能感受到这样充满柔情的温度！
　　澄琉从浴桶中走出来，用丝绸吸干了身上残留的水珠，然后把自己裹进了柔软轻便的羊皮袄。
　　这时候她忽然感受到了饥饿。
　　无论什么时候，只要一个人还能感受到饥饿，那么他的生命就充满了希望。
　　澄琉抱着这样的希望走进了前厅。这里有一张很大的圆桌，桌上摆满了珍馐美馔——齐国风味的珍馐美馔。
　　那几个侍女没有再出现在她的眼前，这里只有澄琉一个人，这里也只有她吃东西的声音。
　　窸窸窣窣，窸窸窣窣。
　　羊肉在她的牙齿间被碾碎，牛乳像潮涌一样奔入她的喉咙。一个人吃饭的声音，其实是非常美妙的。
　　这时候门外传来一阵斯文的敲门声，澄琉抬起头，看见来人是元昊。
　　元昊在澄琉对面坐下，他们对视一眼，澄琉才意识到自己或许应该起身行礼。
　　“不必了。”元昊笑着制止：“打扰你用膳了。”
　　“我已经用好了。”
　　“不合胃口吗？你吃得好少。”
　　事实上他大概根本没有看一眼她到底吃了多少，只是，劝人多吃一点是亘古不变的餐桌礼仪。
　　“这些菜很不错。”
　　他们原本就不太熟悉，几句寒暄之后就陷入了沉默。
　　两个不相熟的人，能聊什么？
　　只能从他们都认识的人聊起。
　　“我为齐国的事情感到遗憾。”元昊说：“你的父亲是一位值得尊敬的人。”
　　“我只希望他最后是像英雄一样死去。”
　　“他一定是。”元昊说：“或许你并不知道，他对我有非常大的恩情，在我眼里，他比我的亲生父皇还要伟大。”
　　澄琉只记得从前似乎听高嵘夸过元昊，她说：“你把魏国治理得井井有条，他一定非常欣慰。”
　　“可惜他的智慧我们并没有学到一半。”
　　澄琉沉默了一会：“对父皇，你跟别人的看法好像很不一样。”
　　“因为智者总是很难被人理解，同时也非常容易招来嫉恨。”
　　澄琉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元昊摇摇头：“不过你能平安，他现在应该已经非常安心了。他如果能看到你这样勇敢地活下来，一定会非常骄傲。”
　　澄琉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你们这样收留我，会不会跟那些人结怨？”
　　“他们不配。”元昊说：“名不正言不顺的篡位者，没有任何资格跟我结怨。更何况我们是一家人，你的父亲也算是我的父亲，我照顾你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你不恨他曾经攻打魏国吗？”
　　“天下未定，三国之间打来打去也是寻常事。与其恨他攻打魏国，倒不如恨我父皇无能。”
　　“我忽然明白他为什么欣赏你了。”
　　“你也是一个值得欣赏的人，澄琉。没有几个女孩子能在那样环境下活下来。你是他的骄傲。”
　　“希望我真的能是他的骄傲。”
　　“你现在应该好好地休息调理，”元昊说：“魏国会给你想要的一切。”
　　“谢谢你。”
　　这时候绿蜡忽然进来了，她有条不紊地行礼，然后问元昊：“陛下，皇后娘娘遣奴婢来问什么时候回宫。”
　　“皇后已经休息好了吗？”
　　“回陛下，已经休息好了，娘娘说陛下事务繁忙，是否早些回宫为宜？”
　　“她刚刚才喝过药，再歇一个时辰吧。”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