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和她的江山》牙套雪姨

131、只是当时已惘然

　　咕嘟咕嘟，咕嘟咕嘟。
　　这是煮沸的小泥罐。
　　罐子里煎熬是的什么？
　　黑褐色。苦涩的。难以下咽的。
　　药。
　　以及凌霜殿的所有人。
　　屋子里熏着艾草，味道也很呛人，门窗一关，还很闷。凌霜殿的主人正在经历她生命中的又一个难关。澄琉的额头仿佛也沸腾了，汗珠密密麻麻地从额头冒出来，然后流经眼尾，和着眼泪淌进衣裳里。
　　明明还是春天，怎么会那么热？
　　燕文也流汗了，但只是一层蒙蒙汗。他是一名经验丰富的太医，太医需要足够冷静睿智的头脑，以及一双精确无错的手。
　　他的手足够修长，这样可以使他每一次抓药都分毫未差。同时他的手上又带着一层茧，这样显得他经验丰富，被这样一双手把脉，会让人不自觉地信赖许多。
　　他的手取了一点参片，一点不多，一点不少，这双手已经有了它自己的经验，你可以信不过太医的口，但必须要相信他们的手。
　　这双手扣住了澄琉的脉门：“殿下坚持住，再忍忍，用力吸气！”
　　澄琉深吸了一口气，但她依旧很痛。
　　燕文问红萼：“姑娘，你看看殿下有没有见红！”
　　“是！”红萼掀起了被子，然后欣喜地掉下泪来：“没，没有！没有见红！”
　　燕文吐出一口气，又问其他人：“药呢？”
　　“奴才去催！”浦泽连忙跑出去。
　　“殿下，您一定要坚持一下，”燕文跪了太久，他扶着膝盖站起来：“只要您挺过去了，这孩子能保住。”
　　澄琉不知道什么叫坚持一下，她难受极了，肚子里是一阵又一阵的绞痛，耳畔是嗡嗡的轰鸣，眼前的一切也泛着金光，她知道她可能很快就会晕过去。
　　“药来了！药来了！”
　　“快！殿下快喝药！”
　　“来来来！端过来！”
　　“会不会烫？”
　　“生夏你吹一吹！”
　　澄琉死死抓着红萼的手，生夏颤抖着吹凉药，然后喂到了澄琉嘴里。
　　好苦！
　　苦味使她清醒。一碗药灌下去，她就不再有要晕倒的反应，但她却非常想吐，对于一个想要怀孕的女人来说，想吐是什么滋味？是幸福的滋味。
　　这时候早有贴心的奴才奉上了阿胶糕和各色蜜饯，各个都带着多子多福的祝愿，祝愿吃下去还会想吐吗？自然是不会了。
　　这时候门外传来说话请安的声音，澄琉放下汤药抬起头，来的却是端贵妃。
　　“澄琉——”她见屋里这阵仗，着实也吓了一跳，她坐到床前紧紧拉住澄琉的手，问：“怎么样？”
　　“多谢端姐姐上次的吉言了。”澄琉实在没有力气说话，她的声音微弱得像蚊子。
　　端贵妃看了看她，然后手轻轻抚到她的小腹上：“好，好，这是喜事啊。”但是她似乎有什么心事，端贵妃看着澄琉，对其他人说：“你们都出去。”
　　红萼与生夏对视一眼，有些拿不定主意，澄琉苍白地嘴唇动了动：“你们出去吧。”
　　门缓缓地关上，将红萼生夏二人殷切的目光挡在了门外。
　　“你......”端贵妃微微皱着眉：“你跟陛下吵架了？”
　　澄琉低低地嗯了一声。
　　“你知道那件事了？”
　　“是。”
　　“你怎么这样糊涂啊！从前的事就不能干干脆脆地放下吗？我也是刚刚才知道，陛下已经点了兵马，今夜就要奔赴前线御驾亲征！”
　　不得不说连澄琉都愣了一下，她说：“不是我要同他吵，是他自己忽然就暴跳如雷，还推倒了我。”
　　端贵妃语塞片刻，深深地叹了口气：“陛下他......唉！你也是，有些事情过去的就让它过去了，干什么非要去惹陛下，最后谁都不痛快。”
　　“是我不愿意放下吗？如果他坦坦荡荡，如果他心中没有介怀，他也不会瞒着我。”
　　“这就是你不讲道理了，陛下再宽容，也是个男人，有几个男人不介怀这种事情？你不该去刺激他。”
　　澄琉沉默了，端贵妃说得很有道理。可澄琉不是故意去刺激他的，她只是为魔草的事情心寒。明明有错的人是他，可这样复杂的秘辛，她没有力气去解释，也没必要跟端贵妃解释。
　　端贵妃看着她，语气不免焦急：“我以为你是个明事理、懂事的人，没想到你也这样糊涂。你把陛下气走了，战场上刀剑无眼，万一他有个三长两短，你不会良心不安吗！”
　　“我能怎么办。”澄琉心里很烦，他没有在乎过她的安危，而她现在却已经要为还没发生的祸事背负骂名了。
　　“澄琉，算我求你了，你现在行动不便，你派人去道个歉也好啊，而且你有了身孕，陛下总不会不跟孩子过不去的。”
　　“凌霜殿这么大的阵仗，你都知道了，他会不知道吗？”澄琉看着端贵妃：“但孩子的事，他的确还不知道。我当时实在难受极了，我以为这孩子保不住，”澄琉轻轻抚摸肚皮：“毕竟是他推的我，我怕他会很难过。”
　　“那你......”端贵妃忽然停住了，沉吟片刻，她看向澄琉：“这孩子有几个月了？”
　　澄琉坦然地看着她：“燕太医说一个月，甚至更小。”
　　端贵妃的眉头锁得有些紧，她说：“我希望你不要误解我的意思，但我觉得或许现在不是公开这个消息的时机。”
　　“我也这样认为。”
　　“难道这孩子——”端贵妃抓紧了澄琉的手：“你知道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澄琉知道端贵妃在担心什么，她回魏国差不多也就一个月，这孩子是谁的，全看旁人一张嘴怎么说。加上之前她回来得那么突然，这事可真就瓜田李下了。
　　“我以家族的荣誉起誓，这孩子是陛下的。”澄琉坚定地说。
　　她并不习惯用这种语气说话，这让她觉得好像集市上信誓旦旦的小贩——客官，我保证我这里的鱼是全洛阳最新鲜的！
　　“你确定？”
　　“他已经几个月没碰过我了。”
　　端贵妃沉默一阵：“但是人言可畏——”
　　“我也不打算让别人知道。”澄琉说：“过几日你们就回宫了，我怕舟车劳顿，就留在这里吧。”
　　“你想得很周到。”端贵妃终于舒缓了她的眉头：“如果有什么地方不好，就告诉我。怀孕不比寻常，一点都将就不得。”
　　“谢谢你，端姐姐。”
　　“不过等过两天，你还是写信关心一下陛下，能劝他回来是最好的。”
　　“我知道。”
　　“我再派一些人来照料你。”
　　“谢谢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