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第十二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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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是一年中最盛大的节日，而梁国民风淳朴守旧，尤为重视新年。宫内一大清早，便有人往各宫宣赏；午膳时是小家宴，宫廷戏班和民间戏班轮番上台；待到夕阳西下，梁皇便会带领太子与后妃，依次至三大殿点上第一盏灯。月上之时，便开始大家宴，除了各宫主子，还有归京的各地亲王、外戚、以及近臣家交好的女眷。
此刻华灯初上，众人陆续入席。梁诺仙午膳时抱病未至，现在换了一袭镶金华服，信步而至。梁后远远瞧见，拉着身边人快步追上前去，关切道：“诺儿，听闻你身体不适，现在无碍了么？”
梁诺仙行了个大礼：“害母后忧心了，儿臣现在不是好好的嘛。”
“看你精神确实不错，”梁后淡淡一笑，忽然瞥见他左手上纱布，眉头再次拧起，“你这手是怎么了？”
“不小心弄伤的，大过年不想惊动父皇母后，就不曾请知会。”梁诺仙三言两语带过，不愿多说，梁后知他性子，也不再追问，偏头唤身旁丽人走上前来，对梁诺仙道：“诺儿，这位陈家千金，想必你还记得。”
那美貌女子连忙娉婷行礼：“陈婉儿见过太子殿下。”
梁诺仙早就看见她，故意不理，此时不冷不热地点头应了，只对梁后说话：“母后，这新年本该是阖家欢乐之际，您请个谁也不熟的外人来，岂不是扫兴么？”
陈婉儿面色一凝，轻咬下唇，颇有些委屈。梁后倒不气，仍旧笑呵呵道：“上回是母后轻率了，可婉儿确实才貌双全乖巧可人，是个好姑娘，你不该对她有偏见。年轻人之间多走动走动也无坏处不是？”
梁诺仙嘴角轻轻勾起：“那就欢迎陈姑娘了。不知姑娘最喜欢听什么戏？”
陈婉儿娇俏一笑：“臣女最喜欢牡丹亭，不知太子殿下中意哪一出？”
“那不巧了，本太子不爱听戏。”说罢这一句，梁诺仙向梁后行了礼，转身径直走进大殿入座。
梁后眼皮一翻，仍推陈婉儿去梁诺仙下首坐着。梁皇姗姗来迟，殿内众人起身行礼，梁皇随意地摆摆手，让大家不要拘束。他身居高位，环顾四周，目光落在梁诺仙身边，目光微眯，侧过脸问梁后那是何人。梁后回禀了是云城太守陈家的女儿，又将同样夸赞的话说了一遍。梁皇点点头：“看着确实温顺有礼。”
“那陛下觉得这陈氏给诺儿做侧妃如何？”
“太守之女，未免身份不够吧？”
“一个侧室罢了。诺儿的年纪早该纳妃，前几年是妾身挑剔，给耽搁了；现在愈发觉得，至少得让他身边有个人。”梁后说罢，又补了句，“总不能由着诺儿整日跟那来路不明、姓凤的婢子厮混吧？”
听皇后提起这茬，梁皇不由皱眉，打断了她的喋喋不休：“阿诺的婚事，朕自会留心把关，大过年的，你就别说这些烦人的事了。”
梁皇后宫单薄，也少兄弟姊妹，家宴并不显得多么热闹。所幸梁国内外无患、国泰民安，一年到头也没有什么糟心事，席间众人猜谜行令，闲话家常，氛围还算轻快。酒过三巡，当今皇后的亲弟宁南王忽然冲梁诺仙道：“阿诺，你年岁也不轻了，该开始学着帮你父皇处理政务，整日闲云野鹤游戏人间，没个担当，像话么？”
梁诺仙瞟了一眼梁皇和梁后的神色，朝宁南王举了举酒杯，自谦道：“诺仙还是个毛头小子，不给他老人家帮倒忙就算是尽孝心了。”
“别总拿年纪说事儿，你可是梁国唯一的皇子，况且你已经成年，要我说，你要么早些领个职务锻炼锻炼，要么就趁早成婚，总得选一样吧？”
“阿诺也是可怜呐，”安西王突然插嘴道，他是梁皇最小的弟弟，也是最受器重的亲王，长年驻守南北边境，地位上还是压了外姓王一头，“论天资才干，阿诺哪里及得上当年的大皇子，若不是这家国重任只剩他一个来扛，阿诺满可以当个闲散王爷，不知何等快活。”
“王爷你这莫非是在讽刺当朝太子么！”宁南王一拍桌子，直接站了起来，被梁后低声一喝，又忿忿坐下回去。
安西王无谓地耸了耸肩，慢条斯理道：“你我都是阿诺的长辈，你盼他成才，我盼他自在，这究竟该怎么选，还得看阿诺自己、还有我皇兄的安排哪。”
梁皇看这二人争锋相对，拈起一颗枣子囫囵吞下，随意地笑笑：“阿瑾说得不错，朕这当爹的还没发话，你这当舅舅的已经按捺不住了么？”说罢，他又看向梁诺仙：“不过你舅舅说得确有几分道理，你母后方才也催朕给你物色婚事，依朕看，你是该先纳个妃；此外，年后就一同上朝吧，也让朕看看你这些年有没有荒废。”
梁诺仙不情不愿地应下了，他身旁的陈婉儿满心以为梁皇所指定是自己了，脸颊飞红娇羞不已。
主膳过后，夜色已浓，但今夜的重头戏才正要开始。梁皇带着家人宾客移驾御花园湖心华亭。梁后趁机拉住诺仙，低声斥责道：“你这傻孩子，方才你舅舅发声，你便该顺势附和，好让他看看，你治国的决心。你倒好，反给那安西王留了话柄。你没瞧见陛下，听见人提起大皇子竟没责备，我真担心是你太不争气，让他惦念起那个短命的病秧子了！”
梁诺仙满不在乎地回道：“七叔说的也没错，我就是皇兄的替代品。”
“胡说！”梁后满是怒其不争的样子，“你年幼时候，你父皇多么器重你！他是真心想你当太子。可这些年来你有什么作为？莫说你父皇，就连我都要对你失望了！”
梁诺仙修眉一拧，转而挂上笑脸，推着梁后向前看：“母后，您就别骂儿臣了，咱还是快看表演吧。”
梁后哼了一声，只见湖面漆黑一片，不见人影，冷冷道：“什么都没有，看什么呀？”
忽而沿岸八方火光一闪，迅速向湖心汇聚而去，短短数息就到达中央，四色焰火喷薄而出，照亮了整片湖面。
就在此刻，乐声骤起，三队舞姬从暗处飘然而出，手持六角宫灯，跃上湖面，白衣红裳，银光熠熠，宛如满池锦鲤游弋。天寒地冻，但舞姬们只着丝缕，身段纤盈。湖心焰火燃尽，一个个舞姬便如一颗颗星点，在湖面上旋转排列，一会儿如长龙蜿蜒，一会儿如火凤展羽，时而对称呈双喜，时而错落成百花……众人正看得眼花缭乱，舞姬们突然围聚成圈，手中的宫灯霎时熄灭。
陈婉儿第一次看冰舞表演，脱口而出道：“这便结束了？”
她话音刚落，只见重重人影中闪现出一团荧光，一抹窈窕身姿缓缓立起，轻轻一跃，立在只剩下八个桩子的烟花筒上，乐音再起，却由先前的热烈恢弘转为轻曼宛转。聂紫须轻抬玉臂，如天鹅引颈，腰肢柔软，在那八点方寸之间，自由舞动，轻薄羽衣上的荧光粉末使她成为了唯一的焦点。伴奏管弦旋律一变，聂紫须顺势抛出水袖，点点荧尘漫天飞舞，其余众舞姬纷纷旋转着散开，身上也皆沾染了或多或少的粉尘，湖面上有如星光灿烂，而聂紫须在湖心如同众星捧月。就在此时，一个离她最近的舞姬脚下打滑，低呼一声，向后仰去，说时迟那时快，紫须长袖一挥，那舞姬也机灵，连忙伸手拽住，共同施力之下，二人在光滑的冰面上划出一长一短两道半弧，调转了方位。其余的舞姬们顺势效仿，两两成对，水袖连结，位置变幻莫测，又如流萤绕烛。
这一切只在片刻之间，光影流转分外绚烂，看台上的众人不禁啧啧称赞。一曲舞毕，各舞姬以紫须为芯，在湖面上展开成一朵硕大的梅花，岸边十八束焰火冲天而起，梁皇带头鼓起掌来，叫好声一片。
舞姬们在焰火光明中有序退下，冰面归于静谧。安西王豪迈大笑：“皇兄，今年的冰舞表演，实在是特别好看，臣弟还没看过瘾呢！”
“确实出人意表。”梁皇满意地点点头，大手一挥，“传令下去，今夜出场的舞姬和乐师，每人赏白银十两，珠花六对，另教坊上下人等，月俸一律增加两成。”他顿了顿，又微微一笑：“另，召那主舞上前来，朕要当面嘉奖。”
紫须同众舞姬刚撤下，就匆匆披上棉袍赶回教坊，围着暖炉更衣卸妆。这一夜虽然辛苦，但总算有惊无险，加上过年气氛，大伙儿都笑眉笑眼的。那个被聂紫须救下的舞姬跳到她面前道：“凤姑娘，今天真是多亏了你了！”
旁人也都围过来，叽叽喳喳地夸赞起她来，这个说：“对呀，今天凤姑娘跳得太好了，没想到你这个半路出家的，比我们这些学了好几年的还厉害呢！”
那个又说：“就是就是，凤姑娘不当舞姬真是可惜了。”
身边的人笑着打了她一下，道：“说什么傻话，凤姑娘可是太子的贵宾，跳舞就是玩玩罢了，哪能真的和我们一样？”
陈奉銮领着宣旨的人来了，舞姬们登时噤声，乖乖依次领了赏，紫须被单独传召，所幸印雪已给她带了斗篷来，随意披上，就跟着走了。
登上亭台，望见梁皇坐在上首，两侧尽是皇亲国戚，满目奢华，竟恍然有种年幼之时，被父皇传召上殿面见长辈的错觉，不由地昂起了头，自然流露出公主的骄傲来。
在座的宾客方才只见到她窈窕身段，此刻见容貌也是惊世绝艳，不由暗暗惊叹；梁后早知道是她，也从容做出赞许的神色。倒是那陈婉儿，先前见过紫须一回，如今再见到，对方又是如此容光焕发，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不禁自惭形秽、黯然神伤起来。
紫须走上前施然行礼，梁皇笑吟吟道：“凤倾城，你今夜的表演，非常出众，大家伙儿都很喜欢。”
“陛下抬爱了，教坊的每一位舞姬和乐师，还有编舞的指导，各个都呕心沥血，才有这样好的结果。”
“朕夸你就受着吧，”梁皇和气地看着她，“人人都有赏，不过朕要给你一些特别的赏赐，你有什么想要的，尽管跟朕提。”
说实话，聂紫须也不知道自己该讨个什么赏赐，她正琢磨，梁诺仙忽然起身离席，走到她身边，向梁皇道：“若父皇真的什么都能给，儿臣斗胆，请父皇赐婚，让凤姑娘做我的太子妃。”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第十二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