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良从和》林书音

3、梦魇

　　震动。
　　手机屏幕亮起。
　　“我是温恭良。”
　　确认，添加。
　　“嗡——”
　　那头发来消息。
　　“煮点雪梨百合降火。”
　　“本不该让你吃这些。”
　　杨和按下手机的锁定键，看着手机屏幕上倒映的自己怔怔的影子。
　　一会，又打开。
　　纤长的手指触及屏幕又收回，最终还是发出一句。
　　“谢谢。”

　　阳光刺得睁不开眼。
　　蝉鸣声响得像是要穿透人的耳膜。
　　“恭良。”
　　“恭良。”
　　“恭良！”
　　一个头发短短的女孩子蹦蹦跳跳地过来，扑在另一个女孩身上。
　　“……别这么和我打招呼。”
　　温恭良把架在她脖子上的手臂撸下去，有些后悔昨天自己说的话。

　　杨和缠着她不是一天两天了。
　　她独来独往惯了，杨和又是众星拱月的人格，让她下意识就想避开。
　　“你为什么总躲着我？”
　　这是杨和和她说的第一句话。
　　“你想多了。”不想理你而已。
　　温恭良所想的，就是好好读书，考上一所好大学，除此之外，别无所求。
　　所以交朋友就显得多余。
　　尤其是这些吵吵嚷嚷的。
　　温恭良大概是典型的“别人家的孩子”，长相极佳品学兼优，规规矩矩不谈恋爱，街坊邻居赞不绝口。
　　恭良印象里的妈妈总在外人面前笑呵呵的。
　　所以在家里的脸色显得格外阴沉。
　　她最常说的一句话是：“我是为了你才不离婚的，你要好好读书，以后好好孝敬我。”
　　A中以严厉著称，要求所有的女生都剪短发，刘海不过眉，校裙长于膝，当初就是看在这一点，温恭良才放弃另一所知名私立学校的保送名额，来到了这里。
　　想着麻烦会少一些。
　　哪曾想压迫越大，反抗越多。
　　就好似在课堂上偷偷吃的零食才好吃，像地下分子般传纸条才显得有趣。
　　杨和第一个剪了短发。
　　不仅是短发，而且是寸头。
　　这样的发型，加上杨和身上与生俱来的英气，再配上她一向高调的成绩和言谈举止，自然地成了学校里的风云人物。
　　杨和不仅一次因为穿男生校服被请家长，但都相安无事。
　　父亲杨先生的意思是，自家女儿既没有影响校风校纪，也没有影响学习，穿的也是校服，想穿哪种是个人自由，贵校与其纠结于这一点，不如把更多的精力放在如何提高学生成绩上。
　　段长为此摆了一个星期的臭脸，并时不时出现在杨和班级的后门口，企图抓到其上课玩手机或者开小差。
　　皆无功而返。
　　从此杨和在A中的“名气”更加大了。
　　拿钟表来比喻，杨和一定是那时针，而温恭良只想做钟表内部的一个齿轮。
　　道不同不相为谋。
　　这是温恭良一贯的看法。

　　昨日她一如既往地骑着自行车回家，途经的小道尽头站着一个人，像是故意对着她似的，恭良有意避开，谁知那人也随之而动，挡在车前。
　　她不得不停下来。
　　“让开。”
　　“不让。”
　　“再不让开我撞了。”
　　“你撞啊。”
　　就是没有让开的意思。
　　这个人，真的一点都不讲道理。
　　温恭良不得不停下来问：“你到底想怎么样？”
　　“唔……”一向开朗的杨和看起来竟然有些害羞，“就想认识你一下。”
　　“温恭良。”
　　“……啊？”
　　“认识好了，你能让开了吗？”
　　杨和铁了心挡在她面前。
　　“那我们明天放学能一起走吗？”
　　“你知道我们顺路？”
　　“你去哪我都顺路。”
　　“……”

　　“随便你吧。”
　　甩下这一句话，恭良就骑着车走了。
　　现在看来，真是失策。

　　杨和又一次等在校门口。
　　远远看一个窈窕的身影走来，便高兴地挥手。
　　“恭良！”
　　没想到劈头盖脸迎来一句。
　　“杨和，以后别来找我了。”

　　画面转黑。
　　隐隐约约有激烈的吵架声。
　　恭良好听而清冷的声音，这一次却显得那么尖锐。
　　“杨和，你以为每个人都和你一样顺风顺水吗？”
　　“你以为每个人都能轻易地说出‘那就去买啊’这种话吗？”
　　“你能不能滚？”

　　……
　　杨和满头大汗地惊醒。
　　床边的时钟滴滴答答地走着，房间充斥着粗重的喘气声。
　　黑暗中摸到时钟一看，5：27。
　　扶额。
　　觉是睡不下去了。
　　拨号。
　　漫长的“嘟”声之后终于被接起。
　　暴跳如雷的声音。
　　“你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理由，我今天还要开会，没空跟你瞎扯淡。”
　　“我今天也要上班，就问你一个问题——你明年是不是要结婚了？”
　　“废话，你现在才知道？”
　　“怎么做的决定？你怎么确定就是他？”
　　“怎么做的啊，”电话那头的人陷入思考，片刻后回复，“婚前同居，能出去旅行最好了，还有最好早点见家长，家长不好就赶紧撤。”
　　杨和苦笑。
　　没听见回音，那人继续说：“你总不愿意以后谈婚论嫁了还被人嫌东嫌西的吧，总之家武妈妈对我很好，也是我决定结婚的原因之一。”
　　“喂，傻妹妹，你不会要结婚了吧？”
　　“不知道。”
　　杨英吓了一跳，“你别吓唬我，你不会怀孕了吧？”
　　杨和哭笑不得，“怎么想到那里去了？没有的事。”
　　“你一个月没跟我打过电话，开头第一句就问我结婚的事，我能不想多吗。”
　　“嗯。你记不记得温恭良？就我高中的时候老带回家玩的那个姑娘。”
　　“这谁不记得，她走的时候你不是……”语未尽杨英就觉察到了不对劲，“你碰上她了？”
　　“嗯。”
　　“她怎么样？”
　　“变了挺多的吧，”杨和揉了揉乱糟糟的头发，很是烦躁地长出一口气，“算了，以后再说吧。”

　　温恭良开门的时候差点以为门口是具尸体。
　　直愣愣地倒下来，倒在她的怀里。
　　她有些吃力地撑着高她半个头的杨和，轻拍她的背。
　　“杨和，你还好吗？”
　　杨和无意识地“嗯”了声，半晌，才不乐意似的起身。
　　“抱歉，刚抓了个逃犯，没时间洗澡，换了身衣服就来了。”

　　“不然赶不上同学会。”
　　去纳兰阁的路上，杨和的这句话一直盘旋在恭良的脑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