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梦游》流氓陈

56、第 56 章

　　第二天，卫立行果然亲自驾临刘易山办公室，向他讨要朱时明。刘易山差人去召朱时明，朱时明听说要去为女人折腰低头，不来。刘易山没法，只得劝慰卫立行稍等两天。卫立行怏怏而回。刘易山自想办法劝导朱时明。
　　且说关礼成受到范剑一事牵连，被无端痛骂，大怒。范思遥更是委屈的哭作一个泪人，一个劲骂关礼成窝囊与无能。关礼成又羞又怒，他一边想方设法哄着范思遥，许诺一定要为她讨回公道，一边千方百计想办法，定要为自己报这一箭之仇。一时无法，心情郁闷。晚上便请人事部主管张新德吃饭。原来两人素来交厚，过去曾也订下不成文的君子协议：进退两共，唇亡齿寒。酒还未过一巡，关礼成把酒杯往桌上一蹬，愤愤不平的说：
　　“杨四平与刘易山那厮他妈的太欺人太甚！我必会让他们不得好死！”
　　张新德已经知道范剑的事，但仍装作吃惊的神情问：“杨四平与刘易山什么事得罪你了？”
　　“人家打狗还要看主人，他们欺到我头上来了。我誓不忘昨晚所受的耻辱，不报此仇，誓不为人！”关礼成咬牙切齿的说。
　　张新德这才装作愤怒的样子说：“确实太欺人太甚，总要有一天新账旧账要一起跟他们算。”见关礼成已经被怒火蒙住心智，大为忌惮。又说：“兄弟不要仅凭血气之刚，匹夫之勇行事，否则我们反受其累，必败无疑。夫胜算者，以奇胜，以正和。纵观我们，至从鲁先生调走以后，已经举步维坚，如履薄冰。反之观杨四平，有黄先生作靠山，更兼刘易山为辅，卫立行袒护，春风得意，稳如泰山。所以说我们现在只能当孙子，做哈巴狗，养精蓄锐，伺机而动。”
　　“实在忍不下这口怨气！”关礼成怒气不消。
　　“小不忍而乱大谋。我读司马迁的《史记》－《项羽本纪》，深有体会。想刘季这样的市井无赖何以能完败项羽这样的千古一雄，取得天下？很简单，就是他能够忍，而项羽耿直。你想项羽捉住刘季他老子，威胁要他投降，不然煮了他老子吃。你猜刘季怎么回答？他说：吃的时候也分一碗汤与他喝。项羽不忍见天下人为他两个人的战争而苦不堪言，打到刘季家门口骂他祖宗十八代，要找他出来单挑，刘季说只与他斗智，不与他斗勇，硬是窝在家里面不出来。凭这样的忍天下所不能忍的忍力，终于经过五年的楚汉战争取得天下。我们足以学他，忍常人所不能忍之忍，终会有拨云见日的那一天。”
　　“大哥说得大有道理，让我醍醐灌顶，大有收益，大哥博古通今，智胜诸葛，一切事务，惟听大哥安排，小弟愿听差遣，效犬马之劳。”
　　“我们当今只要阴使计谋，坐等风变，时机一到，自然水到渠成。”
　　“愿哥教我。”
　　“很简单，阳奉阴违。避其锋茫，击其堕归。不怕抓不住他们的缺憾，一抓到，就往死里整。”
　　两人商议停当，各自回家。但关礼成虽然蒙张新德殷殷教诲，心里却还放不下怨恨。但又找不到机会发泄，只得憋着。又买好些女人喜爱的东西来讨范思遥欢心。不题。
　　却说成杰公司为即将到来的年庆和公司以后的走向召开八人会议，黄其会先生主持。说：
　　“前两个月，我回总公司开董事局会议，为在座的诸位带回来一些上头的意向，听听大家的意见，好作决定。总公司里，毛先生因为生意繁杂，无暇顾及公司事务，不问实事；史先生早把自己锁进佛经里，一年三百六十天吃斋念佛，也不问实事；鲁先生因为新近调回，对公司决议也不多言；唯有钱先生与我，对公司事务甚是操劳，恨不能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董事会上，我主张走品牌路线，钱先生主张走代工路线。且让我把当时我们两个的争论复制下来，供大家分析参考。钱先生说：‘红海之所以久立不倒，其因在不与群雄争锋，夹缝求生，只做代工，不争品牌，其不争第一，而终成业界第一。’我说：‘纵观国际，放眼世界，基业长青者，谁不拥价值千金的品牌。品牌为无形资产，愈积累厚，世间只品牌无工厂而领龙头的企业不在少数。夫红海者，虽大然难说富，虽久然难说强，观之全以苛刻严厉管理而生存，已违背人之常情，每走一步都提心吊胆，如履薄冰。试想这可是我们做企业的最终追求？而今，本公司兵多将广，钱丰粮足，外面形势又一片大好，机会千载难逢，申领的商标闲置多年，诚为可惜。何不就此良机，放开手脚，大干一场，以慰平生夙愿？’愿诸位裁之。”
　　在座者经过一时纷纷乱乱的商讨后，均赞黄先生英明，愿随先生走品牌路线，效犬马之劳。杨四平说：
　　“要建百年基业，需筑文化底蕴，企业文化是一个企业赖以向前的精神动力，品牌需要依附文化才有价值，文化需要发掘才能光大。企业文化是金钱所不可比拟，管理所不能替代的必需品。请求公司筹建文化宣传部，专门负责公司的精神文明建设，提高员工道德文化修养。”
　　大家深以为然。卫立行又说：
　　“走品牌路线，需要整合销售渠道，调整营销部工作策略，请求先在各地繁华路段开设品牌专营店，再则邀请战略合作伙伴以互惠互利的原则广作推销宣传，打响广而告之第一枪，争取最大的广告效应。”大家点头称是。散会，黄先生忙把会议精神呈报总公司，以让上头尽快决定公司未来走向。三天后，决议已成。传真到成杰公司，一时公司上下更忙于从前，而且人力资源严重不足，各部门人力均告急，人力资源部甚至为工作通宵达旦，忙得焦头烂额。于是扩建增招请函似雪片一样传到总公司办公室。
　　公司既走品牌路线，本市五县八十一镇，请建品牌专营店108间，属营销部辖。外市待本市店面稳定以后再徐图。——批！
　　因企业发展需要，请增设文化宣传部，专司企业文化建设，提升企业文化底蕴，辅助广告营销部的品牌推广。——批！
　　因公司生产需求扩大，生产部人力资源严重不足，又生产场所受限，所增设机器设备无处可安置。请扩建生产部车间，增招生产线工人。——批！
　　因公司发展所需，设计部人单力薄，不足以担大任，不足以续发展，为公司所掣肘。请求增聘设计人员以补缺口。——批！
　　因公司扩大规模，势必引起各部门的连锁反应，今外交事务增多且无序，公共关系部日日应接不暇，人人焦头烂额，所完成工作且只十之七八，请增公关部人力资源。——批！
　　因公司流程拉长，所需采购项目增多，所属员工或日行千里，或日会百客，然终不能按时完成任务。请上放不该持之权于采购部，增派精英于战前，万谢。——批！
　　后勤总务部历来工作紧张，以浪费为耻，以节约为荣，历年来为公司节省开支难以数计，然今日已异于往日，纵人人转如陀螺，一身多用，而事仍不能做得完美，皆因人力紧缺所致。请上准扩招新职员若干。——批！
　　人事部向来不以人多为荣，只以事竞为喜。因此历年来所属职员，老者去，新者不来。人员日渐减少，而事务一如往常而完成。实在赖于在职员工惮精竭虑，不计得失的精神。然随着公司事物的日增一日，本部已不胜其力。请招得力人手以应对工作。——批！
　　公司规模扩大，所需资金日耗万金，府库流动资金已大不如前，且已投资资金短时难以回笼，公司运转捉襟见肘，举步维艰。望总公司念累年之力，不至前功尽弃。请拨所需款项至分公司，百年基业，从此扬帆。——批！
　　店面既开，所需如店长，店员，运输，结算数以千记，悉数并未到位，请上准许营销部广开言路，招贤纳才。人才所至，事业可兴。鸿基伟业，指日可待。－—批！
　　半月不到，所需人力，物力，财力均已批示到位。成杰公司众路才俊个个踌躇满志，人人势在必得。只为似锦前程各尽心力，以期日后功成名就，余泽后人。各部门清点人数。生产部增248人，增三个车间；设计部增20人，张新德儿子张鸣晨，儿媳兰桂芳列其中；公关部增38人；采购部增48人；后勤部增68人；人事部增18人；财务部增3人；营销部增数为最，增444人；新设立的文化宣传部为9人，因短时难以找到合适的负责人人选，原人事部文职张莹调任代经理，辖8人。清点已毕，成杰公司已比原来三份扩大一份。大家各行其事，各司其政，同心戮力，不计私小，因此整个公司与之前比起来并无章乱，相反让人觉得更井然有序，生气篷勃。功名未成，已震动业界，竞争者闻之为之虑，寝食难安；依附者为之唱，高歌咏叹。
　　一日，黄其会先生得到毛先生从香港寄来的私信，打开阅毕，不禁火热的炭火如同浇了一盆冰冷的水，难以愉快起来。信中如下所写：
　　黄生贤弟：先为你恭贺新喜，公司先前在鲁生的打理下几陷险境，而贤弟一去，破陈腐，立远志，一时公司如沐春风，风生水起，足以证明贤弟管理之才能。公司元老一时为之刮目相看，赞誉有加，还请贤弟再接再厉，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实公司之幸，也是你我之幸。
　　贤弟雄才大略，用兵如神，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所攻者无不克，所营者无不兴。真乃商场之奇才，世间所罕见。青史留名者，古在战场与官场，今天下太平，海晏河清，贤弟用武之地，即商场也。近闻贤弟有意官场，想以商场之才转变为官场之能。愿望可嘉，然现实难料。还请贤弟深思。
　　想当初，你我兄弟二人茫茫黑夜，负衣渡江，历经一天一夜才得以逃脱地牢，所受苦难不所谓不深重，所遭白眼不所谓不为多。然卧薪尝胆，历尽艰难而终有今日。贤弟想重返旧难，晚节不保？愚兄以为，贤弟此举乃舍本逐末也，望深思。
　　贤弟与愚兄一样出身微贱，祖上无德，坟上无坼，商场侥幸成功，何不知足，而得陇望蜀，贪心不足，皇天所不佑。贤弟岂不闻乡语：奸诈的人经商，无耻的人做官。与商人谈名节不异于与虎谋皮，与官人谈贞洁无异于与狼分羊。然愚兄所忧者，非名节也，乃贤弟之安危也。
　　世人独醉我独醒，世人独浊我独清。此楚国屈子之悲哀也。望贤弟三思而后行。
　　功名已成，从赤松子游，愚兄之夙愿也。
　　————愚兄愚言，还请贤弟自裁之。谨祝躬安。
　　读信完毕，黄其会仰天叹道：弟怎不知道官道凶险，然已骑虎难下，无路可选。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弟非兄所言，贪爱功名。弟何尝不常想，从赤松子游。然上船容易下船难，弟目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风向不对，立马回撤。还望兄多多体谅。弟所作一切，均以公司利益为上，绝无半点私欲，顺者，公司一日千里，百年基业，一蹴而就。败者，愚弟身败名裂而已，绝不牵涉公司半点。
　　虽被无端泼了一身冷水，但一个人激起来的雄心又是那么难以浇灭。黄其会先生继而又想：兄今年不过六十，而弟只五十过六，对于常人，虽然已是日暮苍山，而对于官场事业，却只是旭日东升，朝气篷勃，正当用武之时，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商场虽不全同于官场，然诸事同出一理，万变不离开其宗。正如兄所说，愚弟驰骋商场多时，所攻者无不克，所营者无不兴。凭此能耐，外加愚弟小心谨慎，想官场风浪虽有，不致翻船。水再深，淹不死游鱼，树再高，摔不死老猿。兄勿多心，愚弟心中早有分寸。胜败不求功名，得失只为求证自己。人所过一生，贵在不负自己。承蒙兄多眷念，其幸。
　　于是把毛先生香港寄过来的信点火烧尽，照原来的策略，一如继往，并无杂念。
　　且说关礼成既然承载着年庆盛典的筹备责任，也就有着对一切参与庆典选送节目删减的权力。范思遥把所有部门选送的节目单呈上来，关礼成见刘易山的生产部节目最为多，又见杨四平的设计部也选送了不少节目，便不管三七二十一，统统删除。卫立行的营销部选送上来的节目不敢删，良莠不作批注，全留下。结果传送到各部门。刘易山听助理宋琪说起本部门节目无一上选，不禁大怒，拍案而起大骂道：“竖子敢为私仇害公利！看我不在八人会议上参他一本！”节目筛选结果传送到杨四平的设计部，杨四平得知自己部门选送的节目单被悉数退回，疑惑不解，忙招负责节目选送排演的肖兰究其原因，问是不是选送节目质量太差，或是氛围不对，不适合年庆那样的场合演出？肖兰原先自以为自己从茫茫精品中挑选出来的节目应该是精品中的精品，却没有想到遭此厄运，实在不敢想像，又如何找得出原因来？杨四平无法，只得又令肖兰重新挑选。谁想重新挑选出来的呈上去，不到一天又给退回来。又挑选，又照例退回。如是再三再四，杨四平终明白，是关礼成从中作梗，虽然义愤填膺，却也无可奈何。只得叹道：“愿得罪君子，不可得罪小人！”又安慰众下属，年庆本来只是用来娱乐，少一次娱乐不要紧。
　　奈何下属员工并不买账，纷纷丢下工具，撇开工作不顾，扬言：“既然公司不稀罕设计部参加年庆汇演，干脆连时装发布会也免除算了！”甚至中间有人选出代表向上层请愿。愿言：辞演年庆汇演，辞时装发布会发布。杨四平假禁不住。事情闹得满城风雨，接着生产部又有人出头，学步设计部，整个公司上下更是风雨欲来。事情很快传到关礼成耳中，关礼成起先仗着闹事者一群乌合之众，难成气候，不予理会。接着又见公司上下各处开始张贴对自己不利的大字报，又怕事情惊动上层，开始害怕起来，忙连夜请教张新德。张新德闻之，对关礼成的所作所为大骂愚蠢。
　　“图一时心头之快，几乎毁万世之谋！”骂得他只有唱诺，不敢抬头。
　　“删减人家的节目，你既不问来由，又不写原因，你想欺天哪？谁个是吃斋长大的，看不出你那点愚蠢透顶的把戏？你以为人是那么容易诓骗的，是那么容易糊弄的？先前叫你先不要惹他们，要韬光养晦，要养精蓄锐，你倒好，不到几天，就捅出个天大的窟窿，你现在打算用什么法子把这个窟窿补起来？！”
　　“实在没法，才来向大哥求救。愿大哥救我。”
　　张新德沉思片刻，说：“回去把那些没有删掉的节目名单一个不留，全部退回原地。就批示说：此节目不适合在公司庆典演出，要想参演，另选佳作呈上审批。节目单既然退回，各部门不可能不重新呈选节目，那时你再酌情删减，写明原因。人家也就无话可说。”
　　关礼成听完后即低头退下，火速回办公室，着心腹之人依照张新德所教实施，果然事态逐渐平息，自己悬到嗓子边的心才得以放下。想起所历风波，夜里睡觉都有后怕，既蒙张新德所救，不禁越发对他遵从。
　　因此，生产部得录用节目四个，设计部人少得录节目二个，卫立行的营销部得录三个，其余部门也相差无几，所录节目不足以填充庆典所有时间，空出来的时间，请专业的文艺团体来演出。各部门所录用节目日日排练，只待庆典快点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