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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无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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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清以弓马得天下,骑射为满洲根本,这是我满洲多数人信奉的观念,皇上也不例外。”隆科多神情黯然一阵,才稍微恢复精神,“我以前也有这种根深蒂固的观念,历经战事,亲眼看到火器的威力,方才扭转想法,骑射固然重要,但远比不上火器的杀伤力。我曾探问过八贝勒对发展火器的看法,八贝勒不仅指出骑射的重要性,也提点了我皇上的顾忌。”缓口气,“皇上经常向八旗子弟强调骑射击的重要性,是怕我们荒废武艺。而限制火器的原因是火器威力巨大,如果只是掌握在我们手里,那只有我们的军事力量得到提升。可是火器技术并不只是掌握在我们手里,更多懂得火器的人是汉人,戴梓就是汉人,如果让汉人们懂得了拥有火器的优势,他们做乱的时候就更难以镇压了。限制火器的设计和生产,是为了控制火器的传播,防范汉人得到这些威力巨大的武器。”
这是我一直以来回避的问题,所谓的满汉一家,只是个用来麻痹人民的宣传,现在这个时期,满人根本没有当自己是中国人,还没有真正的融合,也没有所谓的中华民族概念。“有这样的顾虑,你还支持发展火器吗?”我在心里深叹口气,我怎么走到反动的立场上来了?
“我也有过犹豫,可听了八贝勒的一席话,更坚定了我的信念。准噶尔部落的噶尔丹都懂得使用火器,那些罗刹人更是每个人都装备了火枪,而我朝的很多火器是根据西洋的火器来改造的,西洋的多项火器技术已经领先于我们了,我们再不发展,就会被远远地抛到后面了!”越说越激动,“我们不用,并不代表别人也不会用。现如今,罗刹已是大清北方的大患,不断侵扰我国北方边境,侵占土地。前朝末年,就有红夷自海上而来侵占台湾,在皇上攻□□的时候还图谋夺取台湾,对大清的土地一直心怀不轨。他们多数都装备了火器,以火器来做战,即使在对上我大清的骑兵时,也经常占据上风,如若不是人少,不知要牺牲多少八旗子弟我大清才能获胜!”
既然他这么坦诚,看得明白,我也不客气了,“大清能够获取天下,不仅是因为骑兵的优势,还有着历史的机遇,明朝末年久经天灾,国力衰弱,朝政混乱,民变四起,明朝的实力早已被掏空,最后亡于百姓做乱。大清的军队能够轻易入关,并攻下大明江山,还得益于明朝将领的叛变和卖力。”
“虽然我不想承认,但不得不说福晋的话是事实。”隆科多摇头道,“刻意去忽视这些原因,来抬高骑射的重要性,而限制发展火器,造成我们对外武器的落后,是难以应对外敌的入侵的。”
“据我所知道的外界情况来看,以刀箭为主的冷兵器时代正走向终结,西洋各国都十分重视火器的改良和应用,像元代的蒙古族那样单纯地依靠骑兵来征战天下,而所向披靡的历史已是不可能重演。只为了防范汉人,而拒绝使用先进的武器,让自己落后于西洋,实在无异于自毁长城。”十七和十八世纪都是个大变革的时代,西方国家都在改革发展,一度辉煌的中国却走向落后,实在让人痛心不已。
“八贝勒的看法也和福晋相似。”隆科多的语气带几分感叹,“针对皇上的顾忌,八贝勒说到,只要我们严格控制好生产火器的原料和懂得生产技术的人,造反的人就无法大量装备火器,我们终究是占优势的。况且,想要造反的人毕竟是少数,普通百姓只要能够过上安稳、温饱的日子,是不会冒生命危险来造反的。我们连做得的比前朝好的自信都没有,难道我们会比汉人差吗?”
我一愣,“八八跟你说过这样的话?”由衷地感叹,“你们倒是有自信!”
“我大清能够以少数人占领中原,统治数量远比我们多的汉人,就证明了我们绝对不比汉人差。”隆科多自信满满。
我低声沉吟,“这么说来,你是十分忠心于八八了?”
“福晋为什么不相信我?是因为我曾经刺杀过你吗?”隆科多看我的眼里深为疑惑,“我已将我的真实想法都阐述出来,如果福晋还是不相信我,大可以杀了我。”
我低头敛目,盯着手中的匕首,以拇指划过锐利的锋面,不是我你的话不可信,是历史已经告诉了我,你最后的选择不是我们。起身走到床前,将匕首横到隆科多脖子前,“即使皇上无意传位于八八,你也一样支持他吗?不惜违背皇上的意思?”
隆科多不仅毫无惧色,反而微笑道,“福晋问这些话的时候将匕首对着我,不怕我迫于你的威胁而撒谎吗?”
哼!我愤而收回手,“你早就知道我下不了手,才这么有恃无恐吧?”我还是没办法接受自己去杀人,我连鸡都没有杀过,要我杀人,我还真下不了手。唉!八八确实了解我,知道我容易心软。
“福晋对我曾经有过杀意,但并不强,很快就随着我们的谈话消失无踪。”隆科多的微笑转为叹息,“我已经做了违背皇上意思的事了,刺杀你,不就违背了皇上的安排吗?八贝勒德才兼备,我以为皇上终究是圣明的,会知道八贝勒是最适合继承的人,没有了对福晋家族的忌讳,就会考虑八贝勒。可是后来细想,是皇上给福晋和八贝勒赐婚的,是皇上安排这个牵制的,那就是说皇上对八贝勒也是十分忌讳的,这个忌讳出于维护太子的地位,是说得通的,但没见皇上对其他阿哥有那么深的忌讳。而且,当我想到另一层,皇上一直主张限制火器的制造,八贝勒的支持与皇上的主张相背,就不能不想到这个问题,如果皇上知道了八贝勒的意见,会考虑八贝勒吗?”
“纪姑娘,药来了,我可以进去吗?”忽然传来了洪临的高声询问。
我走到门口,隔着屏风道,“进来吧。”
洪临把装着药的碗递给隆科多,看着我手中的匕首,“把匕首还给我吧,你也用不着。”
我瞪一眼表情淡然的洪临,将匕首用力塞到他手中,“你知道我下不了手!”
洪临接过匕首,“你一直都有着不忍之心,怎么下得了手杀人?”抬头眼光对着我,“想好要怎么处理他没?”犹豫了几秒钟,“如果你不想留着这个人,可以交由我来下手。”
我看向神情从容的隆科多,“我需要保证才能相信你,你敢用你的生命来保证吗?”
隆科多顿时表情肃然,戒慎地看看洪临,我也看看洪临,“放心,小白是不会说什么。”
“纪姑娘?小白?”隆科多愣然,我挥挥手,“你不用管小白叫什么,只需回答我敢不敢。
“我发誓,永远追随八贝勒,生死不改。”隆科多放下药碗,慎重立誓。
我又挥挥手,“我不是要你发誓。”不是什么人,什么样的誓言都可信的,面向一旁始终冷然的洪临,“小白,你精通药理,可以调配出那种可潜伏于人体内,隔一段时间,在固定的时间里才会发作的毒吗?”不是我要小人,我不能肯定我已改变了历史,如果隆科多真的那么忠于八爷党,是完全可信的,那历史上的记载是忽悠不成?虽然我一直都不大相信清代的历史记录,但也只是在细节上怀疑,像是否隆科多支持雍正上台的大事,总不会也是经过篡改的吧,雍正又有什么必要这样篡改?我不告诉胤禩我是穿越而来,不告诉他未来的事,不只是因为不想给他增加负担,(知道自己的悲惨结局,并不是一件快乐的事,以我这样乐观的性格,善于暂时性遗忘的人,想起未来都经常忧虑。悲惨的未来太沉重,我知道就够了,不需要让胤禩也来承受这种近乎宿命的压迫。)更重要的是我只知道结果,不知道过程,事实上也没人说得清雍正是怎么上台的。被改得面目全非的历史,无人得知的真相,说出来也不过是误人而已。我一直都纠结在历史的可信度上,有时候依赖历史的记录,有时候又怀疑历史记载的真实。对于隆科多,尽管他的话打动了我,可我不能不顾忌到历史的记录,以及人心的易变,唯有以这样的手段,来防范隆科多可能出现的背叛。
洪临默默地看我许久,又看向惊愣之后,表情坚定的隆科多,后者郑重道,“既然我绝不会背叛八贝勒,也就不用担心有毒发身亡的那一天,我愿意以生命来保证。”
我拉拉洪临衣袖,“小白,到底可不可以?”紧紧地注视着他,眼里满是期盼,能够控制住隆科多,就有可能在关键的时候改变八爷党的命运。
洪临点点头,“可以。”
“我要的是那种只有你有解药,而且别人很难测出来,又很难解的那种毒哦!”我不忘强调其特殊性。
洪临动作轻缓地收好匕首,“我知道你想要的是什么。”斜睨一眼隆科多,“疑人莫用,用人莫疑。既然你不相信他,为何又要用他?”
我在心底暗叹口气,我也知道这个道理啊!只是隆科多确实是个人才,其才能也受到康熙的赏析,又是康熙的姻亲,历史也显示他以后的地位会得到提高,掌管京城军权,得到他,才可在最后时刻夺取胜利。“他是个人才,不用怪可惜的。”
洪临轻叹出气来,“如果这样你就可安心,我会给你你想要的,你们再谈吧,谈完叫我。”拿起碗走出内室。
我坐回椅子上,看向正在沉思的隆科多,“你不会恨我要这样对待你吗?你也不好奇我为什么要这么防范你吗?”
“我曾刺杀过福晋,福晋对我有记恨也是可以理解的,不过,我倒确实不解福晋的防范。”隆科多从沉思中回过神来,疑惑问道。
“你我都知道,想要通过皇上的旨意让八八继位,希望极端渺茫。大阿哥已答应八八不再追究你以前做的事,将你交又八八来处置,你可以回去朝堂。我要你做的是成为皇上信任的重臣,掌握京城的军队,在皇上驾崩的时候,支持八八上位。”我一句一句道。
“八贝勒还是愿意维护我,度量宽广如海啊!”隆科多叹服,思虑良久才继续道。“皇上立有储君,要夺位不是那么容易的。当年的睿亲王,大权在握,到了擅权的地步,依然不敢夺位。”
我安闲地翘起腿,“这个你不用忧虑,皇上是不会容忍太子太久的,对付太子的事你不用操心,你只要获取皇上的信任,掌管得到京城军队就好了。八八是合法的继承人选,又有众多大臣的支持,只要皇上没有明确立谁为储君,八八继位是十分合法的。”
“福晋似乎断定皇上会废太子,也不会再立储君。”隆科多皱眉不解。
“你自己都说太子的性格决定了他做不稳这个太子,更不适合继位,皇上会将江山交给他吗?随着太子的被废,有上位之心的阿哥都不会安分的,皇上会有可能再立谁为箭靶子?”我只是以所知道的历史来分析,如果让我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推测未来,我还没那个本事。看隆科多犹有疑虑,“不管怎样,掌握京城总没错。”
隆科多点头道,“福晋的话可能性很大,各位阿哥都不是平庸之辈,皇上是很难确立人选的,而最后的可能是要凭借实力来取胜。掌握京城军事总是有利的。”
“以你的聪明,你该知道要怎么做吧?”
“怪不得福晋要防范我!”隆科多叹道,“要想获得皇上的信任,单是依靠家族的姻亲是不够的,还要同意皇上的理念,疏离阿哥们,不支持任何一位阿哥。皇上对结党营私深恶痛绝,这也就意味着我要逐步疏离八贝勒和朝中支持八贝勒的宗亲大臣们,完全靠近皇上。”
“那你是愿意依照我的话去做了?”我起身踱步。
“我和皇上有很多分歧,皇上也不可能改变其保守立场,但为了获取成功,支持八贝勒,我可以隐藏起我自己的想法,完全听从皇上的吩咐。”隆科多叹息,“只是以后要寂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