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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高梧策策暗传寒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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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二十这天,云露带着妹妹坐马车到飒府。飒凌性子冷清,住的府邸也冷冷清清的,丝毫没有过年的气氛,连红灯笼都没挂一个。
连翘抱着一摞衣服,见着云露姐妹二人,高兴地说道:“两位姑娘可算来了,我们小姐能开心点了。”她说完,便叫住旁边浇花的小丫头:“快去告诉小姐,尤家姑娘来了。”
听连翘的口气,难道飒凌今天的心情又不好?
云露见她抱着的衣服颜色款式都偏老气,心里琢磨着是不是飒凌的长辈来了,“连翘,你拿衣服给谁穿呢?”
连翘叹了一口气,道:“少爷和巧儿姑娘昨天捡回来一个老太太,这衣服是给她的。”
老太太?云露正纳闷呢,就觉得头顶上一阵风吹过。
银巧儿在半空中翻了一个跟头,稳稳当当地落在云露旁边,对连翘喊:“那老太太怎么样了,没死吧?”
连翘摇头,颇有些不满:“那老太太没死,倒快把我们小姐累死了,一晚上守着没合眼。”
云露拉着银巧儿,问:“什么老太太,你在哪儿捡到的?”
此时,落后一步的陆闯从大门跑进来。
银巧儿指了指陆闯,答道:“前几天我和他惹师叔生气了嘛,所以我们就想着上山挖点稀奇的草药哄师叔开心。结果爬到半山腰的时候,在一颗梧桐树下发现了那个老太太,奄奄一息半死不活的,我们就赶紧给送过来了。”
陆闯点了点头,示意银巧儿说的是实话,“连翘,我姐给那老奶奶诊治过了吧,情况怎么样?”
连翘更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别提了,那老太太身上有几百道鞭痕,新新陈陈的,还不会说话。小姐诊治过了,那些伤都是人为的,嗓子也是被人毒-哑的。”
啊?云露连忙捂住妹妹的耳朵,不过已经晚了。
连翘看了云裳一眼,抱歉地笑了笑,压低声音道:“尤姑娘,虽说我们小姐性子冷淡了些,可心里装的都是大仁大爱。如今遇到这么个事,可不堵得慌吗?尤姑娘,你带着裳儿姑娘去陪陪我们小姐。”
今天的拜访是递了帖子的,因而显得比较正式。云露在出发前就提醒妹妹要听话,不要乱发脾气。现在听连翘这么说,她就想叮嘱妹妹待会要哄凌姐姐开心。
“在外面站在干什么,进来坐。”飒凌一身白衫,走了出来。
云露来不及跟妹妹说,只得拉着妹妹进了客厅,银巧儿和陆闯也跟着。
“师叔,”银巧儿大大咧咧地跑到飒凌跟前,急着为自己邀功,“我和陆闯已经把那棵树方圆十里的地方都查过了,没有什么拐-卖-妇-女儿童-虐-待-老人的山寨。”
飒凌喝了一口茶,点头,“应该是有人把老太太从别的地方拖过来,扔到那树下的。行了,你们别管了。等那老太太身体好了,我们一问就知道了。”
银巧儿嘿嘿笑着,觉得已经成功消解了飒凌对自己的生气,“那师叔,您有什么事再叫我们,我们随叫随到。走了,陆闯,武馆里还有那么多孩子呢。”
陆闯跟着银巧儿,又飞快地跑出去了。飒凌看着他们的背影,无奈地摇头,喊道:“下次见到梁莹莹,不准再打架了。”
“我知道啦师叔。”银巧儿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巧儿在飒凌这个师叔面前还是挺规矩的,云露心想。云裳一直乖乖地坐着,丫鬟们上了糕点,她便抓了好几把花生放到桌子上。
飒凌走到云裳身边坐下,一边剥花生,一边问云露:“今天过来有什么事?”
云露伸出三个手指头:“有三件事。”
飒凌笑了,事情倒还不少。
云露接过司琴递来的百宝嵌梅雀图方盒,那方盒通体黑漆,盒面上用螺钿、寿山石、碧玉及原木等嵌饰成花纹图案。左侧绕出梅花一株,驻足枝头的飞鸟正全神注视着眼前的飞蝶,作出瞬间出击抓捕的动感姿态,充满意趣。整个盒子嵌饰精美,色彩绚丽,一看就价值不凡。
“最重要的一件事,”云露笑道,打开盒子,“我跟我娘说你炮制中药时要穿外褂,我娘就选了一匹素净的料子,亲手给你做了一件。因年关家中事务繁忙,特让我和裳儿送过来。”
“有心了,帮我谢谢你娘。”飒凌接过盒子,略看了看便顺手交给旁边的连翘,叮嘱道:“好生收起来。”
云露知道飒凌不喜欢听奉承话,所以就没有再多言。
飒凌把剥好的花生放到云裳手里,云裳两手搓着,把花生米上的红衣搓掉,然后用力地吹了一口气,看看纷纷扬扬的红衣碎屑咯咯笑。
看着云裳纯真美好的笑容,飒凌也跟着笑了:“裳儿,这红衣是可以吃的,补气血。”
云裳还不大明白“补气血”的意思,歪着头不解地问:“补气血干什么呀?”
飒凌摇头,笑道:“不干什么,你玩吧,我给你剥。”
云裳高兴地点头。
飒凌继续给剥花生,顺便问云露:“第二件事是什么?”
可轮到自己了,云露拿出一张样式精美的戏票,“过两天就是水舞间的大戏了,李璟风……”
“小姐小姐,”一个小丫鬟跑进来,咋咋呼呼的,“那个老太太醒了!”
飒凌把剥好的花生放到云裳手里,留下连翘在这儿陪她玩,之后就走向药房。云露对那老太太好奇,叮嘱了妹妹几句听话之类的便跟在飒凌后面。
老太太躺在床榻上,云露偷瞄了一眼,不禁有些害怕。只见那老太太的脸上满是褶子,而且露出的肌肤上全是各种伤痕,麻布衣衫破破烂烂的,花白的头发也散乱不堪。
飒凌探了探老太太的呼吸,又号了下脉搏,道:“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仔细照看着。”
云露心理习惯了一些后就凑过去问:“飒大夫,这就是那个巧儿和陆闯捡回来的人?”
飒凌点头,替老太太掖了掖被角,“你刚准备说什么,继续说。”
哦,云露反应过来,把荷包里的看票掏出来递给飒凌,“就是每年水舞间最大的那场表演,李璟风帮我们拿到票了。”
在云露说到“李璟风”的时候,床上的老太太开始发出轻微的“嚯嚯”声。
云露继续说:“李璟风他这几天都在铺子里转悠,所以我替他送过来,到时候我们一起去。”
“嚯嗬--”老太太的情绪忽然变得激动,两只胳膊直直地抬着,挣扎着似乎想坐起来。
司琴连忙上前一步挡在自家小姐面前,云露着实被也吓了一跳,结结巴巴地问道:“她,她怎么了?”
小丫鬟已经跑过去把老太太按着躺下,飒凌又看了看,说道:“她的神智还不太清醒,可能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心里有恐惧感。走吧,我们出去说。”
司琴忙护着云露出去了。
两人回到客厅,云裳已经吃完一盘花生,看到云露便喊:“姐姐,我要喝水。”
连翘一愣,道:“刚刚我问裳儿姑娘,她还说她不要喝水。”
云露笑道:“不关你的事,是我们从小就告诉裳儿,在外面的时候要喝水就叫我们,不要吃喝别人给的。”
原来如此,连翘倒了一杯热茶递给云露。云露喂着妹妹喝了一些水。
飒凌见着云裳喝下,问道:“水舞间的表演,裳儿也去吗?”
云露摇了摇头,叹道:“我求了我娘好久,我娘都不准我把裳儿带去。水舞间的大表演每次都很多人,我娘怕裳儿出事。”
“你娘的顾虑也是有道理的。”飒凌喝了一口热茶,见云裳喝完水还要吃花生,就劝道:“裳儿,吃点果子,很甜的。”
云裳抓了一把小蜜桔,飒凌于是开始给她剥桔子,“还有第三件事呢?”
云露问道:“飒大夫,你还记得之前把我的小药铺告到官府去的那对秦氏夫妇吧?”
飒凌点头:“记得,怎么了?”
云露叹了一口气,“我娘见他们孤苦无依,就把他们请到我家的织染坊里做工,可我总觉得……唉,那次是你去秦家的,我就想问问,你有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飒凌瞧了云露一眼,眼光中略有些赞赏。经过这么多事情,云露的确长大了,考虑问题的角度也比较周到。
“我当初向李璟风要人,盯着那四个仵作还有秦氏夫妇,就是怕有人和他们串通,陷害你们尤家,不过后来并没有什么发现,想来那件事真的只是凑巧。”
那时的飒凌并没有意识到,仇恨不是刻意造成的,但却是能被蓄意制造的。
因云裳是第一次到飒府,飒凌便想带着她到处转转。云露见妹妹有人管,就打算去街头的小药铺看看孩子们,待会儿再过来接妹妹。
毛豆的私塾已经放假了,在教弟弟妹妹认字。达林普进逐鹿书院后,一个月才能回来一次,所以教弟弟妹妹念书的重任就落到了他的身上。
不过现在逐鹿书院也放假了,达林普想让毛豆巩固在私塾学到的知识,所以依然让毛豆教,自己则在旁边监督看有没有出错的地方,顺便给魏妈妈帮忙。
“这大半年来的账我已经整理好了。”达林普把小药铺的账本交给云露。
云露接了,顺手递给司琴,让她好生收着。孩子们见云露来了,学习的心思也没有了,围着云露嬉戏玩耍。
刚好孔孟侑带着谈墨过来买药,见那些孩童把纸笔扔到一边,只顾在路边玩耍,不禁摇头叹息:“圣人有云,干、越、夷、貉之子,生而同声,长而异俗,教使之然也。这些孩子荒废学业,简直玩物丧志。”
云露和达林普见到孔孟侑,都走出来行礼。
孔孟侑叹道:“云露姑娘,这些孩子为何只顾玩耍而不学习?”
云露心知他可能有些误会,便解释道:“夫子,他们上午都在学写字,现在休息所以玩闹了些。”
孔孟侑也不知道云露说的是不是实话,本着为人师的精神嘱咐道:“圣人有云,蓬生麻中,不扶而直;白沙在涅,与之俱黑。你既然收养了这些孩子,就要教导好他们,切不可让他们误入歧途。”
云露见孔孟侑一副扼腕叹息的模样,不禁有些气恼。这些孩子将来要是有出息那肯定最好,可她从不逼他们读书,她只希望他们能学个一技之长,然后做一个好人。
虽然云露知道孔孟侑好心,但他总是一种“读书是最了不起”的架势,让人很不舒服。
云露的大眼睛骨碌碌地转了一圈,转换话题:“夫子,《诗经》总共了三百多首诗,你能用三个字总结一下吗?这样孩子们也容易记些。”
三个字总结三百首诗?孔孟侑一时语塞,支支吾吾道:“这……恕孔某愚钝,还望云露姑娘见教。”
云露见他怔神,不由得莞尔一笑,“夫子,见教可不敢当。不过这个问题很简单啊,就是思、无、邪嘛。”
思、无、邪?孔孟侑猛然间反应过来。圣人有云,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所以,用三个字总结,可不就是思、无、邪了。
“夫子,”云露笑嘻嘻地说,“不能老是读书啊,不然得变成书呆子,要劳逸结合、活学活用。”
达林普知道云露是在戏弄孔孟侑,于是暗暗看了孔孟侑一眼,观察他有没有生气,“夫子,您是来买药的吧?”
“嗯。”孔孟侑点头,“谈墨的娘亲已经大好了,我们来买些补药。”
“补药在里面,夫子里面请。”达林普恭敬有礼。
孔孟侑若有所思地走进药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