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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金风吹行舟入溪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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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露回到倚梅阁,却根本坐不住,翻了两页书后折身去泰合院。
娘亲正坐在窗前发呆,云露轻轻地叫了一声。沈氏回头,见是自己闺女,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娘,我爹呢?”云露问道。
“他休息去了。”沈氏回答,“阿露,娘打算再请个可靠的大夫给你爹看看,那飒大夫,是不是说得太夸张了?”
最初听到飒凌的诊断时,云露也有跟母亲一样的想法,可仔细想过之后却觉得并没有再请一个大夫的必要。
云露在娘亲身边坐下,拉着她的手道:“娘,飒大夫是书院请去的夫子,光凭这一点她的人品肯定有保证。而且西王世子与她交好,西王府也经常请她去看病,这说明她的医术也是极好的。换了别的大夫,保不准会不会为了赚银子弄虚作假欺骗我们。”
沈氏叹了一口气,低声道:“我也明白,天天喝酒总归对身体不好,我不过为了图个心理安慰罢了。我当你爹谈生意的时候只喝酒呢,没想到……”
“娘,”云露安慰道,“您没见过爹抽-大-烟,我也没见过,那证明爹没有说谎,他只跟客人谈生意的时候才抽。在上-瘾之前爹被发现了,我们应该庆幸才对。”
“也是啊。”沈氏点头,紧皱的眉头却一点也没舒展开来。
“娘,我有个办法,可以让爹把身体养好。”云露道。沈氏急忙接话:“什么办法?”
云露凑到娘亲耳旁,小声嘀咕了一句,沈氏却神色大变,一口否定:“不行不行,你爹绝对不会同意的。”
就是知道爹会不同意,才拉娘做同盟嘛。云露锲而不舍地对娘亲进行说服:“娘,我问你,你觉得是金子银子重要,还是爹的身体重要?”
“当然是你爹的身体重要。”沈氏毫不犹豫地回答。云露摊手:“那不就行了。娘,咱俩要连成统一战线,让爹同意我的办法。”
沈氏还在犹豫,房嬷嬷走过来:“夫人,老爷醒了。”
“走,娘,我们看看爹去。”云露也不管娘亲答应不答应,拉着她就向内室走。
尤项元半躺在床上,脸色好了很多。沈氏在床沿边坐下,低声问:“还难受吗?”
“好多了。”尤项元笑道,昨晚那一阵算是缓过来了,“阿露怎么也来了,书院不上课吗?”
哼!云露撅起嘴,不乐意地对沈氏说道:“娘,您看爹,喝酒都喝糊涂了,今天书院放假都不知道,我昨天熬了一下午的汤也白费了。”
尤项元这才想起自己答应女儿回家喝汤的,歉意地笑道:“是爹糊涂了,过两天你再给爹熬一锅汤,爹保证一口不留全部喝完。”
“爹不喝我的汤不要紧,只要以后不要喝酒就行了。”
尤项元见女儿低着头,声音也小小的;再看看沈氏,也是眉宇哀婉,眼睛还稍微有些肿,肯定哭过,不由得心头一软,拉着沈氏的手叹道:“我也知道喝酒伤身,不过总觉得自己身体底子好,没当回事,如今也是后悔不已啊。我跟你们娘俩保证,以后肯定少喝酒。”
“不行,不能少喝酒!”云露大声喊道。
尤项元一愣,不少喝酒难道还要多喝酒?
“是以后都不准喝酒啦!”云露补充道。尤项元恍然大悟,又觉得不可能,谈生意不喝酒怎么能成?尤其是北方商人,你不喝酒人家都不想跟你说话。
“爹,上次我听您说,乡下要新建一个农庄,不如您跟我娘去看看。一来你修养身体,二来也陪娘亲散散心。”
“不行!”果然云露刚说完尤项元就否定了,“农庄又不是什么大事,哪用我亲自去监督?再说,我要走了,咱们家生意怎么办?”
云露已经下定决心,一定要把爹娘送去农庄,所以也就做足了应对的准备,“爹,娘把房嬷嬷留下,帮着我管理府中事务;外面的生意就由刘管事负责,以前您出海的时候不也是让他管的吗,您还不放心?”
刘家和尤家世代交好,刘管事不仅是尤项元的得力助手,更是他最信任的心腹之人。以往每次出门,家里的生意都是由他看着,说不放心是假的。
不过,以前尤项元一走几个月都是有理由的,比如航海看看外邦行情,再比如去北方联络联络丝绸商道上的朋友,像现在啥事不干就出去休息几个月还前所未有。而且,无缘无故休息,心理上也过不去啊。
“什么叫无缘无故?”云露有些生气,语气也加重不少,“爹,您没听飒大夫说吗,再这样下去,子嗣是小,生死是大!难道您就忍心撒手不管,让我和娘受族人欺负吗?”
云露说着,一阵心酸,不由得哽咽起来。如果爹真的有什么三长两短,沈家的产业按理是要收归族里的,那时候她和娘还有祖母妹妹就只能靠族人接济。万一族长心生歹念,那她们祖孙三代就没有活路了。
“好了好了,莫哭莫哭。”尤项元把云露搂进怀里,拍了拍她的小脑袋。云露出生时他高兴极了,一有时间就抱在怀里,长大后父女两人倒生分了。他才发现,原来闺女的秀发都及腰了。
沈氏本来还在犹豫要不要劝尤项元,见云露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心里难受极了,叹道:“老爷,我们尤家的产业是祖辈世世代代打拼下来的,家业雄厚,不会因为你休息两个月就发生问题的。再说,如果真的要我们在你和财产之间选一样,我们肯定选你。”
尤项元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始终拿不定主意。
“爹,您您要是,是还不答应,我我就去告诉,诉祖母。”云露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都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鼻音极重,肩膀一耸一耸的。
尤项元大笑,拿过沈氏手里的锦帕给女儿擦眼泪,“好啦,莫哭了,再哭就成丑姑娘了,爹答应你就是了。”
“不准,准反悔。”
“爹绝对不反悔,要是爹反悔了,就让爹变成猪头。”
哈哈……云露破涕为笑,沈氏也无奈地笑了。
虽然已经决定出门,但不是想走就走的了的。尤项元把手里的几个商户情况详细地告诉刘管事,让他继续跟进。沈氏也在府里忙活着安排,抓紧处理眼下几件大事,又叮嘱云露多听房嬷嬷的话,有拿不准的就遣人去乡下问她,切不可肆意行事。
一切处理妥当,夫妇两人去向老夫人辞行。老夫人对尤项元突然要去乡下查看农庄很意外,不过也没多说,只嘱咐他注意身体不要过于劳累。
府里的姨娘因为两个月见不到老爷,闹着要一起去。尤项元此行的目的是修身养性,不是喝酒玩乐,不等沈氏开口,他就冷言拒绝了。方姨娘仗着自己是老夫人的侄女,哭哭啼啼地打算去老夫人面前诉苦,幸好云露在半路及时拦住了她。
“姨娘,你真的要去乡下的庄子啊?”云露问。
“当然了。”方姨娘回答,眼角的泪痕倒像是真的,“老爷这么一走,把妾婢孤零零地扔在府里,要妾婢怎么办嘛?”
“刚好,你要去我娘就不用去了,我去告诉我娘。”云露故作开心,提了裙子就向泰合院的方向跑。方姨娘连忙拉住她,问道:“大小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夫人不想跟老爷去?”
“我娘当然不想去了。姨娘,你还不知道吧,乡下庄子里的条件可苦了,大白天的都有蚊虫叮咬,我看那乡下来卖菜的妇人,她们的皮肤上都是红疙瘩,还有挠破的伤痕呢!”
啊?方姨娘下意识捂住自己娇嫩的脸庞。
云露窃笑,继续说:“还有住的地方,破砖破瓦的,床上的跳蚤蹦来蹦去;吃饭的碗筷都是黑的!要不是我爹非让我娘跟着,我娘根本就不想去。”
“那……”方姨娘迟疑,“老爷走那么长时间,夫人如果不去她就不担心吗?”
“谁说我爹去那么长时间啦,他就去十天,很快就回来了。”云露继续睁着眼睛说瞎话,“你看翠姨娘,她都没说要去。为什么呀,因为她知道乡下庄子里的条件不好。姨娘你这么漂亮的脸,要是被虫子咬几个洞那可就毁容了!”
呀!方姨娘双手捂住脸蛋,神色惊恐,放佛已经看见自己被虫咬的样子。
“姨娘,你要是想去的话就快去跟祖母说吧,祖母同意我爹一定会同意的,到时候我娘就可以留在家里陪我了。”
“谁,谁说我要去了?我才不去!”方姨娘一转身,旋风般地离开了。
司琴笑得肚子疼,“小姐,没想到这招真的管用。”
云露冷哼,家里的这两个姨娘,一看就不是能吃苦的主。要是经过她这么一番胡诌,方姨娘还决心要去,云露才对她刮目相看呢。
到了翠姨娘的院子,云露也如刚才说了一番,还添油加醋:“你看方姨娘,本来打算去找祖母的,想了一圈又放弃了。为什么呀,还不是因为庄子里的条件太差了。翠姨娘,既然你想去,那你陪我爹去吧。”
“妾身还,还没想好。”翠姨娘也犹豫了,“既然方姨娘都没打算去,那妾身也不去了。”
唉,云露故意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我娘真可怜,不知道去一趟乡下的庄子,回来后会被折磨成什么样子。”
“大小姐也不用太担心。”翠姨娘安慰道,“应该没有那么苦的。”
“你是不知道啊。”云露拿起锦帕点了点眼角,伤心地向外走,“我真怕我娘被什么虫子长蛇咬了,要是我娘生病了该怎么办呀?”
翠姨娘在后面拍着心口感叹,幸亏自己没有轻举妄动,在院子等方姨娘的消息,不然就自己往火坑里跳了。
打发了两个姨娘,云露神清气爽,前往泰合院看看母亲准备得怎么样。
沈氏刚从倚荷园回来,想着要离开两个闺女,一阵不舍。云露笑道:“娘,我都这么大了,您还有什么不放心的?裳儿那丫头最近和司画混熟了,两人可好着。我上午还跟她说娘亲要走两个月,她问娘亲干什么去呀,我说娘亲去给裳儿摘果子,她拍着手笑呢,说果子摘回来大家一起吃。”
沈氏被云露一番话逗笑了,叹道:“裳丫头心思单纯,别人说什么她都信,所以娘才担心啊。自你们两个出生,娘还没离开过你们。”
“娘,”云露无奈,“您是去乡下的庄子,又不是千山万水。您放心吧,我会好好照顾妹妹的。”
沈氏拍了拍她的手,点头。
尤项元怕走陆路遇到熟人,走走停停耽误行程,所以决定让马车把他们的行礼先拖去农庄。他和沈氏则先乘船走水路,从城东溪口那里出发,沿途在尤家的商铺里休息。
上午把一切事宜又核对了一遍,用过午膳后,尤氏夫妇便出发了。船夫把夫妇二人随身携带的两箱小行李搬上船,沈氏又嘱咐了几句在家孝顺祖母、照顾幼妹等等。
出发前,沈氏备了厚礼去答谢飒凌,飒凌给尤项元开了几帖药,并约定一个月后去乡下帮尤父把脉。云露想着那药极其重要,便道:“娘,你们走水路要小心,爹的药别被水浸了。”
“娘可仔细着。”沈氏笑道,“好了,你快回去吧,娘上船了。”
尤项元伸出手,把沈氏扶上船,“行了,你们都回去吧,不用送了,老爷我很快就回来。”
方姨娘看着他们亲昵的模样,心中百感交集,又后悔又犹豫。可惜在她把脑子里的情绪理清楚之前,船就开走了。
“两位姨娘,我们回去吧。”云露率先上了马车。反正木已成舟,你们再要问什么我也不会说的。
马车里,司琪小声问:“小姐,乡下庄子的环境要真像你说的那么差,那夫人……”
“傻!”云露发笑,“我用来哄骗姨娘的话你还当真?”
若和锦绣山庄相比,乡下庄子的条件自然不值一提。但老爷和夫人亲自去,敢差到哪里去?尤家的产业是实打实的,随便盖一间房子都能跟中等人家的住宅相比;要真那么寒酸,爹也不怕丢面子?再说,乡里安静、风景好,娘亲和爹一起修身养性,没准回来的时候肚子里就有小弟弟了。
回到家中,时间已经很晚了,司棋让厨房传了晚膳,云露吃了两筷子便放下。
“小姐没胃口?”司琴问道,“要不要奴婢让厨房做些点心?”
云露摇头,呆呆地看着窗外。爹娘走了,家里空落落的,她的心里也空落落的。为了不让母亲担心,她总是笑语晏晏地安慰着,其实心里很难过。
“裳儿呢,吃晚饭了没有?”云露发了一会子呆,突然问道。
司琴笑道:“奴婢遣人去看过了,二小姐已经吃了,白日里跟着司画背千字文背累了,饭一完就睡觉,张嬷嬷怕她积食就让她陪小兔子玩会儿再睡,没想到二小姐提着兔子的腿就睡着了,那兔子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司画等人肚子都笑疼了。”
云露也笑了。别人都觉得妹妹可怜,却不知像她这样无忧无虑心无挂念才是最难得的、最高尚的境界。
以前云露也教云裳读书写字,不过老是因为事情耽搁,学一天漏一天,没能长期坚持下来。现在好了,司画可以教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