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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暗夜惊风神医将引(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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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项元一路昏睡,让云露的心越来越忐忑。到家后,还是李璟风帮忙把人背进去的。
“司琴,去倚荷园看看飒大夫还在不在。”云露一边跟在李璟风身后打小跑,一边吩咐。司琴应了一声,飞奔而去。
宇文玄琅已经走了,但飒凌记着李璟风说要等他的话,所以一直留在倚荷园陪云裳逗小兔子玩。
把过一回脉后,飒凌的脸色越来越凝重,“夫人,请尽快让人准备皂荚水;云露,去转告李璟风,让他把我的药箱拿过来。”
李璟风因为是外客,一直在客厅等候。听说飒凌要药箱便知尤父情况不妙,立刻展开身形飞出宅院,几起几落间已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沈氏见尤项元昏迷后就急得不得了,如今看飒凌神色不对,边吩咐丫鬟准备皂荚水边问:“飒大夫,我家老爷没事吧,怎么一直不醒?”
飒凌答道:“尤老爷饮酒过量导致酒中毒,所以才陷入昏迷状态。”
酒中毒?这个众人还是第一次听说,只听过喝酒喝醉的,没听过喝酒中毒的。房嬷嬷道:“莫不是酒楼里的酒不干净?”
飒凌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酒本身没毒,但喝多了身体会受不了。夫人,尤老爷中午是否也喝过酒?”
“是的。”沈氏答道,“中午老爷回来休息了半个时辰,说头晕。我还叮嘱他晚上不要再喝酒,早点回来,阿露专门给他熬了汤。”
说话间,丫鬟已经端了皂荚水进来。飒凌舀了一碗硬给尤项元灌进口中,见没反应又灌了一碗。沈氏知道她在催吐,让小丫鬟拿了盆盂放在一旁。
直到灌了第三碗,尤项元才干呕两声,哗地一下全吐了出来,房间里顿时充满酒臭味。丫鬟们开窗的开窗,打扇的打扇,清扫的清扫,忙作一团。
“飒大夫,您的药箱来了。”云露跑进来,见爹半趴在床边,慌忙问:“爹怎么了?”
“吐出来就好了,不用担心。”飒凌安抚道,“夫人,屋里人太多,让下人们都散了吧。”
房嬷嬷会意,吩咐他们都下去,屋里只留下沈氏和云露等人。
飒凌打开药箱,取出一卷针带,里面插着大小不一、粗细不同的银针,“夫人,请把尤老爷的上衣褪下,在下要施针。”
沈氏怔了一下,依言而行。云露虽然身为女儿,但毕竟是姑娘家,被房嬷嬷打发到客厅,和李璟风待在一起。
明黄色火光忽上忽下的窜动,银针的针尖反射出点点刺眼的光芒。尤项元的脸上、背上逐渐渗出细细密密的汗珠,口中也断断续续地发出难受的呻-吟声。
沈氏垂泪问道:“飒大夫,我家老爷,他没事吧?”
在飒凌看来,酒中毒的人纯粹算自作自受。可沈氏是云裳的母亲,她不忍心出口指责,便冷声道:“夫人,尤老爷能哼出来您应该庆幸,他若哼不出来您才该哭。”
话难听,却在理。沈氏用锦帕擦了擦尤项元头上的汗珠,安抚道:“老爷再忍忍,大夫马上就好了。”
约摸过了一个半时辰,飒凌施针完毕。云露听到动静,马上跑进来:“飒大夫,我爹怎么样了?”
“没事了。”飒凌舒了一口气,“我回家配一味药,明早送来,顺便查看尤老爷的情况。”
忙过这一阵,已近亥时末。沈氏派马车送飒凌回家,云露送李璟风出府。
“今晚,谢谢你了。”云露低声道。
夜色墨黑,星星撒下一片光亮,衬得云露的五官格外柔和。李璟风微微一笑,“云露姑娘不必客气,回去好好休息吧,明天我和飒凌一起过来。”
……
一宿难眠,云露觉得自己刚闭上眼睛就又醒过来了,哑着嗓子问:“什么时辰了?”
外面守夜的小丫鬟回答:“小姐,刚过卯时三刻。”
司琴估摸小姐睡不好,所以早早地就起来了,听到声音马上走进去,“小姐再睡会儿吧,时间还早呢。”
云露起身,“不睡了,我去看看我爹。”
司琴服侍云露穿戴整齐,洗漱完毕,吩咐丫鬟泡了蜜枣青莲润喉荞茶,让云露喝了两碗,又吃了一碗蛋羹和半个红豆掐馅麦饼。
正准备出院子,叶宁雪就赶来了,巧笑嫣然:“表姐,听说李公子昨天来了?”
云露的心情本就不好,看到叶宁雪的笑容就更加烦躁。你倒耳尖,只听到李公子来了。她冷笑:“是的,不过后来他又走了。你想见他就去李府,来找我干什么?”
叶宁雪冷不防吃堵,脸色涨红,“表姐这样说,我哪里得罪你了?”
哼,最见不得你惺惺作态,云露实在懒得理睬她,“表妹没有得罪我,是我今天心情不好,不想说话。我要去给祖母请安了,表妹自便。”
到了泰合院,云露见娘亲还穿着昨天的衣裳,惊道:“娘,您昨晚没睡吗?”
沈氏满脸倦容,眼下的青色清晰可见,“唉,你爹这样,娘怎么睡得着?你这么早就来了,去给祖母请安了没有?”
云露摇头:“现在时间还早,祖母肯定也刚刚起床,我等会再过去。娘,我看着爹,您去梳洗一下吧。”
“也好,等会我也要去给你祖母请安。”沈氏疲惫地揉了揉眉心,“阿露,去给祖母请安的时候千万不要说漏了嘴,如果你祖母知道你父亲如此,肯定要担心的。”
“嗯。”云露点头。
沈氏自去洗漱,让紫婵告诉两位姨娘,今日的晨昏定省免了。收拾完毕后,带着云露去荣安堂给老夫人请安。回来后又等半个时辰,飒凌才来,李璟风跟在她身后。
“尤老爷昨夜醒了吗?”飒凌问。沈氏回答道:“醒过一次,按飒大夫叮嘱,喂了些温热的水给他。”
那就好,飒凌点头,拿出一个大药包,“这药放进浴桶里,每三天让尤老爷用热水跑够一个时辰。此外,近半个月内不要再饮酒。如果可以,最好让他把酒戒掉。”
沈氏叹道:“我也知道喝酒伤身,也时常叮嘱他少喝酒。可做生意,哪能戒得了呢。”
飒凌看了沈氏一眼,欲言又止。
正好尤项元在此时醒了,房嬷嬷带飒凌等人到客厅,沈氏服侍他起床更衣。
客厅正中央挂着一副颇具气派的迎客松裱框山水画,两边墙壁中各镶嵌一博古架,架上放着瓷器、古玩等饰物。最上首放着两只太师椅,其间横列一长条翘头案几,案几上立着一块四周镶镂空花纹玉框的大理石,大理石中光芒盈盈,和山水画中的溪流交相辉映。
横堂下对称放着梨木直背交椅和茶几,其后约一尺宽的地方立着高脚花几,摆放鲜花绿植,散发出清幽的香气。案几有度,器具有式,位置有定,贵其精而便、简而裁、巧而自然。
丫鬟给飒凌等人沏了茶,房嬷嬷又端出两盒上好的点心,不过大家都没什么胃口。云露问道:“飒大夫,我爹他真的没事了吗?”
见飒凌点头,云露惴惴不安的心才踏实下来,“多谢飒大夫。”
飒凌喝了一口茶,淡然道:“不必客气。”
云露突然想起一件事,又道:“飒大夫,待会我娘出来,您可不可以再帮我娘把把脉,看看……”说到这,她意识到李璟风还在这里,讷讷地不知该如何说下去。
飒凌见她的神色,又听她提到娘亲,心里明白几分。富贵人家,没病没痛却专门请大夫,无非为了一件事。再者尤府只有两个女儿,云露话中的含义太明显不过。
“我可以帮你娘把脉,不过最好让你爹也在场。”其实刚才飒凌就准备给沈氏提个醒,但见沈氏自己没说到这个问题,又觉她不应多管闲事。
尤项元已经完全清醒过来,只是身体很虚弱,喝了半碗热粥,体力有了补充就可下床走路了。见到飒凌,免不了反反复复地表达谢意。
李璟风已被飒凌支到马车上去等着了,客厅里没有外人。飒凌给沈氏把了一回脉,笑道:“夫人的身体没有大碍,不过平时的补品凶了些,往后大可减量,清清肠胃。”
接着,飒凌又给尤父复诊了一回,问道:“尤老爷,如果我没猜错,你应该吸-食-大-烟吧?”
大烟?沈氏吃惊地看向尤项元,她这个枕边人从来没听说过也没见过自家老爷抽-大-烟。
尤项元眼神躲闪,惭愧地点头。沈氏震惊地说不出话来:“老爷,你……”
“夫人,你听我解释。”尤项元连忙道,“我只是在客人抽-大-烟的时候陪着抽两口,绝对没有上-瘾。”
信誓旦旦的话语,对沈氏有用,飒凌却不买账:“尤老爷,恕我直言,您这又大-烟又喝醉酒的身体,子嗣是小,生死是大。”
考虑到尤项元还略微虚弱的身体,飒凌没有把话说得太直白,不过连云露都听明白了。如果父亲再继续下去,祖母一直关心的子嗣问题不但得不到解决,恐怕父亲的身体都会垮掉的。
客厅里出奇的沉默,飒凌喝了一口茶,拱手道:“尤老爷的病情已无生命危险,日后好生养着就可以了,在下先行告辞。”
“飒大夫慢走。”沈氏也无心挽留,让云露出门相送。
李璟风看见二人出来,忙从马车上跳了下来,“云露姑娘,你父亲没事了吧?”
她这么一个大大夫在这,李璟风居然不问……飒凌丢下一个白眼,径自上了马车。云露还沉浸在飒凌的话中,神情稍显萎靡:“我爹没事了。”
没事了,那怎么还不开心?李璟风纳闷,终于意识到飒凌的存在。但他知道飒凌遵守自己的行医道德,绝对不会轻易透露病着的情况,所以他只能忽略过去了,“云露姑娘,我前些日子外出,带了很多特产回来,什么时候我……”
“李公子。”叶宁雪款款地走了出来。她穿了一条石榴红亮缎掐腰月牙长裙,衬得整个人格外明媚;细细的腰身间系了一条蝴蝶结长穗宫绦,随着步履的移动,青白色的穗子轻轻飘扬,宛如凌波仙子。
“叶姑娘,有什么事吗?”李璟风问道。
“我听说李公子来了,所以出来看看。”叶宁雪走到云露身旁,装作很不经意地瞟了她一眼。
云露一大早起来,并没有心思挑选穿戴,只穿了一条很家常的绛紫色长裙,正没精打采地垂头看着地面,显然相形见绌。幸好之前得知李璟风到来,自己特地回客院精心打扮了一番,叶宁雪心里得意,表情却十分天真,“表姐,你早上明明说李公子不来了,为什么现在自己又出来送他呢?”
早上云露并没有说这样的话,叶宁雪胡言乱语不过想在李璟风面前抹黑云露的形象,让她成为一个会耍手段的心机女。
云露抬起头,看了叶宁雪一眼,“既然表妹那么想见李公子,那你就替我送送他吧。”说完,她转身走了。
“云露姑娘,”李璟风连忙追上去,“飒凌的医术很好,你爹一定会没事的。如果发生什么情况,我也认识一些名医,请你一定告诉我,或许我也能帮上一点忙。”
“谢谢你了。”云露低声道。
李璟风看着她的背影,呆呆地怔在原地。他只见过云露几次面,而在这少数的几次中,她要么伶牙俐齿,要么机灵古怪,他还是第一次见她这么失落。尤老爷肯定病得很重!不行,一定要想办法撬开飒凌的嘴巴。
“喂,飒凌!”李璟等转身向马车跑去,几乎忘了叶宁雪的存在。还是飒凌向他使眼色,他才想起来,回过头带着歉意道:“叶姑娘,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叶宁雪强忍怒气,摆出优雅迷人的笑容,“嗯,那你注意安全。”
车轮子轱辘辘转动起来,李璟风还没开口呢,飒凌就问道:“那叶姑娘,和云露一比,可爱多了吧?”
“各有各的好。”李璟风随口回答,“尤老爷他……”
“说你蠢你还真蠢!”飒凌感叹,“胭脂吃多了口舌麻木了?连上等品和冒牌货都分不出来?”
李璟风摸不着头脑:“什么上等品,冒牌货?”
唉,飒凌感叹,李璟风这个公子哥啊,把所有的姑娘都当做娇嫩可爱的玫瑰花,只要是个玲珑女儿身就能把他糊弄住,“云露呢,是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那叶宁雪……呵呵。”
飒凌说这番话也是因为刚刚听到叶宁雪的挑拨离间之语,怕李璟风中了她的圈套对云露心生间隙。可飒凌没料到,李璟风压根没把叶宁雪的话听进耳朵里去。
此时的叶宁雪,满腔怒火回到竹客院,挥手打掉了丫鬟送来的茶盏。
正半躺在长榻上的嗑瓜子的沈二娘斜了她一眼,问道:“什么事惹到你了?”她这段时间得老夫人青睐,吃香喝辣,小日子过得跟神仙似的。
“那个尤云露,只会装可怜!”叶宁雪恨恨道。沈二娘皱眉:“你不是出去送我未来的金龟婿吗,怎么又扯上那死丫头了?”
“什么女婿,早就被尤云露那个贱人抢走了!”
“什么?!”沈二娘终于坐起来,脸色大变。虽然她吃尤家的吃得很香,但她最想要的还是能实实在在抓在手里的肥肉啊,“怎么回事,你跟娘说说。”
叶宁雪让丫鬟们都出去,然后把方才去大门口送李璟风的经过讲给沈二娘听。说到最后,她差点咬碎了一口银牙:“李公子最后根本就没在意我,都怪那个小贱人,装的楚楚可怜的勾引人!”
呸!沈二娘吐掉嘴里的瓜子壳,气得鼻子都歪了,“宁雪,你不能认输,李家那小子最开始就喜欢你,你要加把劲把他抢回来。想想李家的金山银山,你一定不能输给那个小贱人!”
看着母亲那张熟悉的嘴脸,叶宁雪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奈。她的娘亲,一心想着用她去钓金龟婿,根本不明白她是真心所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