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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风月闲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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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神仙实际也没有什么意思,有着漫长到看不见尽头的元寿,又不追名逐利,日子也就越过越无趣了。
昔日一统洪荒乱世,手持神剑苍何执掌六界生死的天族尊神东华帝君在将天地之主的位置给了天族的小天君,自己入主一十三天太晨宫享清福后,爱好就越来越文雅,人也散漫了起来。
平日里也就是喝喝茶,下下棋,看看书,无事就折了幽蕴的枝子到她的幽梦树界中扰她的清梦。
太晨宫的荷塘边上,东华帝君白发如霜雪随意的披在肩上,一袭紫袍清贵高华,雪白的衣襟微微敞着露出一截精致的锁骨。
这等恣意模样,倒有几分昔日洪荒第一美人玉树神君潇洒风流的影子。
他坐在棋盘一边,手里执著一颗羊脂白玉的棋子,颇有兴致的研究要下在哪里。
棋盘对面,穿着一身雾蓝飘纱长裙优雅静坐,淡淡浮茶的幽蕴,忽的长眉一皱,清斥了一声:
“胡闹。”
她的声音清朗磁性,像是清风吹过碧树,树叶沙沙间,颇有几分雌雄莫辨的朗润。
“怎么,你看到什么了。”
相交多年,东华自是知道好友不是说自己的,幽蕴上神的本体乃是一棵生于虚空贯彻六界的神树,因其天赋神通枝叶生长从不受空间限制,是以这四海八荒的任何一处都可能有她繁茂的枝叶。
东华帝君至今还记得他在碧海苍灵那万年难枯的灵泉中见到一枝摇曳生姿的翠绿枝叶时的惊吓。
论及消息灵通谁也不及他面前这清艳至极的女仙。
“青丘白止家的那位小帝姬被她母亲施法变做了男儿身送去给墨渊做徒弟了。”
幽蕴的表情颇为无奈,她与青丘狐族渊源颇深,其帝后生女时难产,手足无措的青丘帝君急哄哄的烧了她一个枝子,把她招来做了顺产的稳婆。
幽蕴当时真是哭笑不得,虽然说她是木灵化生,一身仙元生机勃勃,治疗仙术玩的出神入化,可她到底没做过稳婆,只能一边施法稳住孕妇的情况,一边将东海水君家的稳婆摄了来,现学现卖将小狐狸接生了出来。
这小狐狸一落手,幽蕴就看出这小帝姬命格奇特,当是此后十几万年里的天地主角。这样命格的神她遍览四海八荒,树生几元会以来,也只见到两个。
一个是抱在她怀里还不如她一片叶子大的白家小帝姬,因其年岁还小也不知道日后造化如何。
可另一个可是手持苍何,威压诸族,结束了洪荒乱世,执掌六界生死成为天地共主的东华帝君。
也就是坐在她面前的这紫衫白发的青年。
幽蕴也没想到她当年在东荒华泽捡到的差点被虎狼分食的小不点,竟然走到了如今的地步。
出于对未来天地主角的好奇,幽蕴就留了一片她本体上的叶子,缩成一小小的翠玉吊坠挂在小狐狸的脖子上护佑着她。
却没想到她母亲是个坑女儿的,将小白浅生生推入火坑。
昆仑墟如今可不是什么好地方,在幽蕴眼中,此界半数劫数都在此潜伏。怕是下一次六界动乱就要由此而起,那触目惊心的劫气简直让树不忍目睹。
只是此界众生无论凡俗神仙皆不修天算,不明天机,因果法网也晦涩难懂,纵有掐算之法传世,也不过是上体天心推算天劫的推演之术。比不上仙道世界那观气运,断因果,织网罗如同等闲的算计之法。
就连身为远古神祗的白止夫妻也没发现,还当那是什么好地方,巴巴地将自己的幼女送去。
幽蕴以袖掩面,手扶额头,头疼至极。
“横生枝节啊!”
墨渊何以归山教徒?
不就是杀孽太重,劫气缠身。
稍有不慎就是身死道消的,所以才退居二线。
如今他收了白浅为徒,那劫气被天地主角的命格一激,怕是不出几万年就要爆发出来,而小白浅也难逃剜心之痛,促成此劫的青丘帝后怕是也要损去半身修为。
东华帝君见幽蕴如此苦恼,也将手拢在袖间掐算了起来,他自幼与她一起长大,两人虽都是无父无母的造化生灵,可幽蕴身镌万象道纹,自有玄妙传承,他被她半师半姐的养大,她那一身道法他近乎学了个遍。这周天星衍神算大法,虽然艰涩难懂,他也是认真学过的。
可掐算了半天他也摸不清幽蕴苦恼何事,那小狐狸至多不过是伤心一场,又有什么枝节横生?
修道人的算计乃是天下第一等厉害的斗争之术,周天星衍大法更是玄奥高妙。只可惜此世为仙侠情缘世界而非仙道世界,天道法网,因果牵连皆是往情字上去的,东华帝君身为此世主角之一,自然是不如扎根于虚空,实为世外之树的幽蕴看的清楚。
东华帝君将手中的棋子落下,皱眉问道:
“不过是一份有缘无份的情孽而已?阿树何必如此烦恼?”
难道是为了墨渊?
他顿了一下指。
“不是白浅,是墨渊。”
幽蕴取了团扇靠在水榭边上的围栏上,缓缓扇风。
果然如此。
东华垂目看着黑白纵横的棋盘,比那羊脂白玉棋子更加通透莹润的指尖拨弄着棋盒里的棋子。
“他又出了什么事?”
幽蕴并未直接回答只是言道:
“我被父神嘱托照看他至下一元会,我本想他性格虽有些板正,却也不是个傻子,此时又不是当初洪荒乱世,他一身战力也够用,只给他留了一片叶子,就闭关参详道纹去了,却不想我出关时他身染劫气,天人五衰轮番找来。”
幽蕴轻摇团扇,叹了口气。她侧颜如画,映着背后灼灼开放的芙蕖更是人比花娇。
幽蕴虽然生于虚空但到底是在这个世界里生长繁茂修炼成仙的,对于造化万物的父神盘古她还是尊重的,对于他离开前的嘱托更是记在心上。
却不想出了这么大的漏子。
“如今他身上的五衰劫虽被我以蛮力破去,可劫气未退,稍有变化就可化作一新劫。”
“所以你才会为他去找天君,让他归山教徒,更损去十万年修为替他疗伤?”
“是呀。青丘的小帝姬命格奇特,两者一遇,劫气必然被激化。”
幽蕴美目幽幽,无奈惆怅,这样一来她原本以法宝转移因果的打算就不行了。
幽蕴摇摇团扇暂且放下此事,且专心于棋局。
见幽蕴只是苦恼无法完成父神的委托,东华的兴致莫名好了起来,也不再追问。
十九纵横的云檀棋盘上,黑白棋子犬牙交错,势均力敌。
他随手捏起一枚棋子想要落盘吃掉幽蕴的一小片黑子,却被幽蕴用团扇托住了,她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澄黑的眼中尽是笑意,慢悠悠地道:
“帝君,这一步该是我下吧。”
幽蕴虽然焦心于墨渊白浅的命数纠葛,但也不至于让她忘了此刻她与东华的落子顺序。
夜惑星石制成的棋子,如同黎明前最深沉的夜色,隐隐的星辉在其中蕴含。
被幽蕴执在手中,黑与白两色对比,皆美的难以言喻。
执子,棋落。
原本焦灼的局势三两下就变成了一边倒,幽蕴轻轻松松将东华的大龙绞杀。
“阿树,还是一如既往的厉害,本以为这次我能赢你一次呢。”
东华帝君投子认输,见幽蕴起身,问道。
“阿树可是要回树界?”
“我难得出来一趟,竟到处都是事情,天君在凌云阁焚青辰木唤我过去,不好久留。”
幽蕴笑道,雾蓝色的飘纱长裙随着她起身的动作化作玉白天青的内袍外氅。墨黑的绸丝如瀑布倾泻,一头珠翠变为清雅素丽的古朴玉环扣在黑发末端。
清艳冶妖的冥灵神女须臾间就变成了风姿卓然的高雅真仙。
同样倾世姝丽的绝世容貌,虽因年幼有几分雌雄莫辨却再明显不过的是个男子。
轻盈宽大的袖袍翻飞,临水而立的少年清美风流,目如朗星,容颜如画。
他自袖中取出了一柄青木折扇,握在手中从容作别。
“就此别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