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忧伤以终老》周子声

1、第 1 章

　　内容提要：我想，看过那么多的爱情故事，其实最接近我们的，还是亲情。它伴随着我们成长，在我们脆弱的时候变成一层保护膜，让我们免受伤害。
　　大爱无言。
　　少年季听在一个温暖的家庭里长大，他最爱的爷爷，在他的年少光阴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记。爱，就要放在心里。
　　                          1
　　血浓于水是什么感觉？
　　用刀子划开皮肤，会看到鲜红的液体缓缓流出滴到水里，然后与另一滴融为一体。
　　永远分不开。
　　 季听是在一个寒冷的冬天出生的。
　　 虽说寒冷，但这个家里也因为季听的到来而变得温暖，男孩驱走了冷冽的寒风，带来了无尽的祥和。
　　对于大人，孩子就是自己的天。
　　对于孩子，大人就是自己的神。
　　季听从小就觉得，爸爸妈妈非常神奇，没有超能力就可以创造出一个自己。如果你问他，你认为家里谁最厉害，他一定毫不犹豫地回答，是爷爷奶奶。
　　因为爷爷奶奶，才有了爸爸妈妈；因为爸爸妈妈，才有了季听。
　　季听的奶奶不是一个文化人。奶奶的耳朵不好使，她为了不让自己的孙子变成这样，才许了个愿望，给孩子取名为“听”。奶奶觉得，只要孩子健康，也就不奢求什么了。妈妈是个贤良淑慧的女人，她是一名教师，而且很听奶奶的话。再者，她觉得“听听”这个名字也蛮不错的。
　　19点。季听的到来非常准时。此时中央一台正播放着新闻联播。
　　听奶奶说，妈妈那天流了好多血，把全家人都吓到了。说完，奶奶弹了一下季听的鼻子，说，这说明你以后肯定不好闹。
　　奶奶的话没有得到验证。季听非常听话，是个乖宝宝。但他有个缺点，就是和他爸爸一样懒。
　　“听听，帮奶奶洗菜。”
　　“奶奶，我不会呀。洗不干净你们会吃吗？”季听眨着无辜的大眼睛。
　　院子里有棵柿子树。风一吹，柿子树的叶子摇摇摆摆的，好像也在笑着季听有多懒。秋天的时候就可以吃柿子了，一个个的柿子黄澄澄的，又大又美味。
　　奶奶端着洗好的柿子进屋，擦擦手，说：“听听，过来拿柿子。”
　　季听正在看电视。电视里演着喜羊羊与灰太狼，他非常爱看。节目正演到精彩的部分，就是喜羊羊来救刚被灰太狼下锅的懒羊羊，做他经常用来想办法的那个动作。
　　季听想知道喜羊羊用的什么办法把伙伴救出去的，因为他知道灰太狼根本不可能吃到羊。
　　季听没有动。他转头看着那盘新鲜的柿子，那么诱人，仿佛在对他招手，可是他不想动。“奶奶，你给我拿过来吧。”
　　“你想吃自己过来，怎么这么懒。”
　　季听撅着嘴，又想冲奶奶撒娇，谁知奶奶根本不接招，扭头就走。
　　季听哼哼唧唧了半天，一会看看电视，一会看看柿子，就这样纠结的过了一个上午。
　　——————
　　季听非常喜欢他的爷爷。
　　爷爷宠他，所以他觉得爷爷比奶奶好。
　　季听有个习惯，闲着没事的时候，他总喜欢在家里翻箱倒柜，找到什么玩什么。有次他找到一副扑克牌，他看着上面花花绿绿的图案，表情有些疑惑。
　　季听知道这是个可以玩的东西。
　　他拿着牌找到爷爷，往床上一扔：“陪我玩。”
　　爷爷看着季听笑：“小孩子会玩这个？”
　　“那你教我。”
　　自从那天，季听学会了玩很多东西。后来，爷爷把他的钱分成两份，一份给季听，一份自己留着。季听玩得不好，也没有经验，于是爷爷让着季听，让他自己挑牌。
　　季听的口袋越来越鼓，里面装的全部都是爷爷的爱。
　　季听的记忆中存在着这样一辆自行车。
　　棕灰色的外壳，车座与车把间有一条横杠。也许是长期日晒雨淋，壳子有些部分已经生了锈。车子就这样靠在墙边，也没有支架。
　　习以为常的事物逐渐变成了永恒不变的画面。
　　季听很喜欢那条横杠，那是专属于他的座位。虽然咯的屁股疼，却也乐在其中。
　　尽管这样很妨碍爷爷骑车。
　　那时候，每隔两天都会有一次集会。每到这天，季听都会格外兴奋。集会中有许多他认为有趣的东西，例如食物。
　　对于季听来说，没有比食物更有诱惑力的了。
　　季听和爷爷去赶集会。爷爷跟着季听瞎转悠，充当着付钱的角色。每次回家后，奶奶看到爷爷买的都是零食，没有蔬菜，会很生气。她先教训爷爷，再教训季听。
　　实在不行，她就去自己去了。
　　每个人都是自己生命中的主角。每天每天，季听感受着生活的幸福，家人带来的快乐与关爱，他就像童话故事中的天使一样，得到并给予着。
　　他不厉害，也很普通。浸泡在糖水里的日子令他感觉，即使多么平凡，他却能找到一个让他对命运永不绝望的无限可能。就是因为有这种信仰，季听对于现在，甚至将来的生活，不言弃，不放弃。
　　每天都会有同样温和的夕阳。
　　不刺眼，毛茸茸的，很可爱的感觉。云朵在空中悠闲的漂浮着，顽皮的它知道自己不会掉下来。
　　爷爷出国了，去了一个有些远的国家，阿联酋。
　　走的那天，爷爷给季听买了一车子零食，三个袋子都拎不回来。
　　那时季听不明白，他以为爷爷只是出个远门，不久就又能见到他了。他看着爷爷买了他一个星期都吃不完的零食，两眼放光，跑过去抱着爷爷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谁知道一走就是三年。
　　屋子里有张世界地图。季听想爷爷的时候，经常搬把椅子踩在上面，盯着公鸡左面看，一看就是好一会儿，那时爷爷告诉他的地方。
　　奶奶不懂，只能通过新闻或是收听广播偶尔听到一些关于阿联酋的消息。
　　在季听心里，爷爷从来没有离开过。
　　爷爷刚走到时候，季听总是哭。他很安静，哭的时候从来不出声音，他就把脑袋埋在枕头里，再抬起头时，枕巾就会湿一大片。
　　相册里有一张他和爷爷的合照。照片上季听露着两颗小虎牙开心地笑着。爷爷搂着他，两只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季听想爷爷时，就会把这张照片放在枕头旁边，这样他会睡得很香，还会做美梦。
　　后来，季听习惯了爷爷不在身边的日子。他觉得，不能让爷爷担心。只是爷爷老了，多少有些毛病，尤其是胃，没有注意保养多少落下点病根。季听希望爷爷能好好保护自己。
　　爷爷不在家，季听就搬过去和奶奶一起住。
　　季听到了上学的年纪。
　　他喜欢上学，喜欢老师，喜欢一起打打闹闹的同学们。
　　2
　　奶奶买了一把新锁。以前那把锁因为太久不用，生锈了。而现在，季听要去上学，奶奶也在家闲不住，找了一份工作。
　　季听的作息时间几乎和奶奶同步。
　　早上一起起床，中午奶奶午休，季听看动画片，下午一起出门。
　　时间以光速流逝着，光阴也从指缝溜走。季听逐渐长大，而奶奶也在逐渐变老。
　　季听坐在床上，奶奶背对着他。白发再也隐藏不住地从黑发间透出来，而且有一种呼吸了空气就不断生长的节奏。
　　季听拔了很长时间，忽然觉得这些白发比自己厉害，能够不动声色地夺走自己心爱奶奶的时间。
　　就是在一个黄昏。那么美丽的黄昏。季听在妈妈那边玩，接到了一个电话。“听听，猜猜我是谁？”
　　季听的眼泪忍不住地往外流。是爷爷的声音，爷爷回来了！他几乎是狂奔着到奶奶家。一进门，就看到爷爷张大手臂迎接自己，季听扑到了爷爷身上。
　　季听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颤抖，想死你了。
　　爷爷笑了，脸上的皱纹比以前明显许多。爷爷也想你。
　　爷爷从那个叫做阿联酋的国家又带回了好多东西，还有稀罕品。季听看到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打开后里面有几个彩色的小球，拿过去就往嘴里搁。爷爷急了，忙阻止他：“你吃什么，这是香薰球！”
　　季听委屈地说：“我以为是巧克力。”
　　爷爷说：“服了你了，这个才是。”说完，爷爷从背包里掏出另一种形状的盒子，上面全是季听看不懂的外文，顿时没了兴趣。他问：“那爷爷，你说的那个香薰球是什么？”
　　“放在衣柜里，或者房间里会很香。”
　　“那我可以放在身上吗？”
　　“当然可以，说明上说对身体无害。”
　　“哇塞，爷爷好厉害！”
　　爷爷又笑了。
　　自家叔叔娶了媳妇，新媳妇又漂亮又贤惠，季听很喜欢她，只不过就是有些闹腾。有次婶婶提水，满满一桶看着都沉，季听站在台阶上，本想去帮忙，不知怎的又放弃了这个想法。他哈哈笑：“怎么这么笨，这都提不上了？”
　　气得他婶婶，脸一阵青一阵红的。
　　奶奶拧他：“你个臭小子，你提一回试试，真没礼貌。”
　　季听求饶：“奶奶我错了，诶呦喂别拧了！”
　　这件事成了季听的小把柄，奶奶不时拿出来抖落抖落。妈妈听了，刚喝进嘴的茶水立即咳了出来。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爷爷学会了喝酒。也许是工作上的压力，小毛病积少成多，最近总是一个劲地犯。
　　桌子上总是摆着几瓶白酒或一碟花生。奶奶经常劝爷爷不要喝酒，可爷爷不听，上瘾了。
　　“爷爷，你别总喝酒，对身体特别不好。”季听不止一次这样劝过爷爷。
　　爷爷揉着季听的头发，微笑着承诺：“好，我少喝。”季听很生气，他看不到爷爷的真诚，于是他把爷爷的酒都藏了起来。
　　有时候，季听晚上起来上厕所，总能看到爷爷在另一个屋子里抽烟，火星点点，冒出微弱的亮光。季听在门后看着爷爷，一动不动。
　　一种十分悲伤的情绪涌入心头。是不是人越大越能体会到这种感觉？
　　最后奶奶没收了爷爷的钱。
　　季听还记得当时的每时每刻，每分每秒，爷爷的每个动作，每一句话，就像烙印般，刻在季听的心脏上。
　　季听的零花钱都是爷爷给的，爸爸妈妈为了让季听养成良好的习惯，很少给他。以前爷爷按规律，一天10块钱。但现在爷爷的钱连他想喝的酒都买不起了。这次季听没有像以前一样和爷爷要钱，因为他自己有存钱的习惯。
　　爷爷把他偷偷叫到屋里，看看四周没有奶奶，松了口气：“听听，爷爷每天只能给你两块钱了哦，幸好我自己还存了点。”
　　季听没有说话，他呆呆地站着，看着爷爷手里拿着的白酒瓶。
　　“哦，这里面是水。”
　　季听点点头，使劲吸了吸鼻子。
　　走出门，季听哭了，他咬着牙，只剩下哽咽。
　　天空的云变得乌黑，染遍了天空。日子还是平淡地过着，季听抬头看天，到底是什么变了。
　　爷爷以前当过警察，很帅很帅的警察。他证件照上的照片，与他和季听合照上的样子如出一辙。爷爷笑得很好看，季听能从他的眼神里看出既温柔又美好的东西。
　　爷爷用自己最后的工资给季听买了一部智能手机，是白色的。这是爷爷送给快要升初中的季听的第一份礼物。
　　可是爷爷还在用着以前那部老年手机。那部掉了漆，依旧只贴上胶布还能用的旧手机。
　　季听长大了。时间对人的改造真的很奇妙，十几年前，季听还只是个光着屁股踹被子的小屁孩，一转眼，就变成了现在这个眉清目秀的小男生。
　　院子里那棵柿子树不知道已经立了多少年，树皮有开裂的地方，里面的纹路不大清楚。花草枯了又生，生了又枯，这样循环往复，永不停息。所有事物从生长到枯萎，从枯萎到发芽，从发芽到长大。
　　季听已经很久不去爷爷奶奶那边了。升了学，学业就变得繁忙起来。一开始还会想家，可一旦适应了，也就没什么感觉了。他希望每次放假，更多的还是舒舒服服躺在床上打打游戏，睡个午觉之类的，而不是无聊地和他们唠嗑。
　　奶奶来找季听的时候，正是中午阳光最强烈的时候。
　　夏天的阳光不似春天的温和，而是滚烫滚烫的。空气中都能见到一圈又一圈的热流，让人觉得头脑发昏。
　　奶奶推开门，刚出一身汗的她就冷不丁打了个寒颤。空调以几乎听不到的声音高效运转着，吐出一袭又一袭冷气。
　　季听目不转睛地摆弄着手机，说：“奶奶，你怎么过来了？”
　　“听听不过去，还不让奶奶来看你啊。你把空调关了吧，有点冷。”
　　“冷什么，外面好热的，你不是刚从外面进来嘛。爷爷呢？”
　　“在家。他这几天总说胃疼，倒是不见他喝酒，没事，老毛病了，我让他在家歇着。”
　　“那你多照顾他点儿，夏天容易闹病。”
　　“他说他想你了。”
　　季听放下手机，表情有些奇怪：“啊？怎么突然说这个？”
　　奶奶缩了缩肩膀，叹了口气，说：“人老了就是这样，谁没点牵挂，你也不用担心，上学要以学习为主，家里有我们呢。”
　　季听点头，伸手拿遥控器把空调关了。
　　3
　　季听就这样相信了奶奶的话，对，甚至没有一点疑问。等那一天真正来临的时候，季听才发现，自己错的多么彻底，而且一塌糊涂。
　　爷爷住院了。
　　季听是忍住眼泪，摆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走进了监护室。
　　医院里一贯消毒水的味道。白色的床，白色的墙，白色的窗帘。外面走廊很安静，没有人大声喧哗，仔细听的话还是能听到有人窃窃私语的声音，或者轻微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地方回荡着一声又一声细小的回音。
　　季听一直都不喜欢医院这个地方，与其说不喜欢，还不如说是持有一种矛盾的心理。医院，离那个地方，太近，也太远。这里面的人，不同的脸，相同的表情，或希望，或等待，或绝望。
　　爷爷静静地躺在病床上，面容很安详。他轻嗑着眼，呼吸很均匀。季听看着爷爷，突然觉得很心疼。
　　“出这么大事都不早告诉我。”
　　“叫你不要喝酒，好好养着，好好吃饭，你不听，这下可好了吧，让我们担心，你自己还要受罪。”
　　妈妈在一旁嘘了一声，示意让季听安静些，爷爷要睡觉。
　　后来，爸爸妈妈去了医生的咨询室。
　　季听靠在门边，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能看见的只有他们的表情，像极了这些天灰蒙蒙的天气，喘不过气。
　　过了大约一个多月的时间，爸爸妈妈把爷爷从医院接了回来。奶奶在家等着，也没做什么好吃的，都是一些清淡的菜。
　　爷爷比以前瘦了，白头发也多了起来。
　　季听忽然想到奶奶说过的一句话，人老了。总会有牵挂。
　　这些天陆续有亲戚来看望爷爷，这些人只在季听的记忆中出现过，但都对不上号。一下子房间里堆满了各种营养品，生活用品，还有两把大躺椅，静静地摆在角落里。
　　季听一旦有时间，就会陪爷爷坐着。傍晚的时候，他们就一起坐在柿子树下的躺椅上，聊聊过去的事，聊聊隔壁家的母猫生了几只小猫啊等等。风一吹，柿子树的叶子被吹得沙沙响。
　　“爷爷，你知道我今天看杂志的时候想到什么了吗？”
　　“什么？”
　　“等我长大挣了钱，我要给奶奶买一条金项链，杂志上那种的，特别漂亮。”
　　季听说完，美滋滋的。
　　穿堂风呼啸而过。爷爷说了一句很模糊的话，季听也没大记住，而现在想起来，都恍若隔世了。
　　爷爷其实是个不老实的老小孩，年龄放在这，心里却仿佛住在一个小孩子。他的胃刚开始有一丁点好转，就急着要出远门。季听家从他太爷爷开始，到他爸爸现在，一直是做古董生意的。爷爷说他这次一定要去，浙江那边介绍了好的宝贝，不去会不甘心的。
　　奶奶当然不愿意，可爷爷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过了奶奶这一槛。
　　爷爷出远门之前，去妈妈那边找过季听。当时季听正在生气，还不愿意和爷爷说话。季听坐在电视机前，面无表情。
　　天上的云愈发乌黑沉重，四周像泼了墨一样，黑漆漆的骇人。而却没有下雨，潮湿，闷热，所有情绪被黏在毛孔里，挥发不出来。
　　爷爷说：“听听，爷爷要离开家一阵子，很快就回来，回来就给你带好吃的。”
　　“听听，别生气了，爷爷的身子骨自己知道，你不用替我担心。”
　　“你知道吗听听，爷爷有好多心愿，人的一生不能白活，总得做些自己喜欢的事。”
　　“那我走了，你看电视吧。”
　　爷爷的最后一句话语气很虚弱。即便如此，他还是希望孙子能理解自己。季听叹气，他不是生爷爷的气，只是担心爷爷的身体，他哪里会照顾自己？浙江是南方，很容易水土不服，他的年纪都这么大了，怎么这点还不明白？
　　但是，他说的话也有道理。人的一生，总得做些自己喜欢的事。
　　但，前提是活着，而且活得好。
　　爷爷有一句话总想和爷爷说，但他纠结了半天，直到爷爷走，他都没有说出口。
　　爷爷，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
　　季听想，等爷爷回家，一定要说给他听。他要让爷爷知道，他的孙子，永远支持他，并且永远爱着他。
　　这一等，就是一辈子。永远不可能说出口了。
　　——————
　　季听坐在车上，不断绞着手指，一点也不疼，他就开始咬胳膊。
　　一边咬，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一颗一颗掉到皮肤上，异常滚烫。或许只有这样，才能减轻心里的痛苦。阴了那么长时间的天气，终于下雨了。车窗外模糊不清，犹如眼眶，被透明的液体占据了空间。所有情绪都被无尽的黑暗吞噬掉，压抑的能感觉到身体里有什么东西正在慢慢流失。
　　妈妈把季听接回了家。
　　参加爷爷的葬礼。
　　恰好季听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
　　季听跪在地上，给爷爷磕了三个响头，每一次，都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短短的几十秒，季听的脑海里一下子闪过许多画面，全部都是爷爷。
　　帅气的爷爷，撒娇的爷爷，爱笑的爷爷，小孩子气的爷爷，温柔的爷爷。都是他爱上爷爷。
　　季听眼前模模糊糊的，四周都是虚晃的人影。他回头，照片里爷爷笑得很柔和，表情安详。
　　“爷爷，你的牵挂是什么。”
　　季听浑身失了力气，倒在地上。
　　最后，他想起了爷爷曾在树下说过的一句话。其实自己当时真的很认真很认真地在听。
　　他说，听听，爷爷等着你长大。
　　END
　　在你的生命中，一定会有这样一个人。
　　他为了让着你，把零花钱都输给了你。
　　他为了让你高兴坐在前车座，自己则走下来推着车子。他为了给你摘好吃的柿子，手臂总会被蚊子咬。
　　他会把亲戚送来的营养品，都送给你吃。他说，你一定要健康。
　　因为你高兴，他也高兴。
　　他还会在自己没有零花钱的时候，专门为你存下一点，因为他怕你没有钱花。就是这样，他把所有的爱都给了你。
　　因为你是他全部的牵挂。
　　——————
　　爷爷去世后，奶奶就搬到了爸爸妈妈家。
　　季听站着老院子的门外，深吸了一口气，打开那把锈迹斑斑的锁，走进院子。
　　还是季听印象中的景象。自行车自从报废后就一直放在那里，从来没有动过，因为季听舍不得扔。地砖的缝隙里长出来青苔，阴湿阴湿的。那棵老柿子树没有了浇灌，失了生命，被移走了，那片土皮显得空荡荡的。
　　他缓缓走上台阶，感受着脚踏实地的感觉。
　　——听听，你要不听话爷爷就不给糖吃。
　　——哼，我才不上当。
　　——那，巧克力也不给买。季听动摇了。
　　——果冻也不行。
　　——啊，不行，我要吃，我听话还不行嘛。
　　些微阳光透过云的缝隙穿透到阳台上。爷爷和季听对话的场景历历在目。不知阳光映射的是天上爷爷的记忆，还是季听的记忆。
　　空地上摆着两把躺椅，上面落满了灰。季听仔细擦拭了一下，小心翼翼地躺了上去。季听转过头，爷爷对他笑，勾了勾他的鼻子。
　　季听哭了。“爷爷，是你吗？”
　　“是爷爷。听听，你要听话，好好照顾奶奶，你不是答应我，要给奶奶买项链的吗？”
　　“那你还答应要我看着我长大呢，爷爷不讲信用。”季听哽咽着说。
　　“听听长大了，是个大孩子，也不用爷爷担心了。爷爷永远看着你。”
　　“爷爷，我爱你。”
　　爷爷笑得永远是那么好看，那么温柔，就像季听脑海中的记忆一样。
　　另一把躺椅上没有人。
　　一片叶子孤零零的不知从什么地方飘过。
　　季听紧紧捂住心脏，这个永不停息跳动着的心脏，它控制着全身的血液，循环，再循环。季听要把爷爷装进这颗心脏里，每当血液经过时，都会记起。
　　这里，装着一个他最爱的人。
　　                                                                                                                                                ——全文完
　　全文字数：726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