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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叶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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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家老宅位于香达的太乙路的最末端,附近都没有什么其他的建筑,据说叶家这别墅还是清政府给个德国传教士建的,后来转给了一个有钱的富商,到了民国时这别墅就被叶大军阀给占了,然后叶家人就一直住到现在。
林穆到香达时,天空中突然下起了暴雨。他把车停在叶家外边的车库里,把外套往头上一盖,淌着水跑到了叶家的大门前。脚里湿漉漉的,他低着头一看,运动鞋被雨水溅得又湿又脏,休闲裤脚也湿了一段,活脱脱一个落汤鸡模样。林穆缩了缩身子,伸手敲了敲那厚重的木质大门。
三下后,保姆打开了门。
屋内里的装潢跟外边的模样,显然不是一个时代的。家具很少,但都很华丽,并且摆放的井井有条,靠里一侧是面大落地窗,坐在沙发上便可以瞧见园子里种的花花草草。
客厅里坐了四个人,气氛相对沉重,只有老欧在那儿侃侃而谈。
见到林穆,老欧啊呀了一声,赶紧从沙发上跳了起来,冲他招招手:"老穆,进来啊。"随后又转头对着坐在最上边的一个老头殷勤道:"叶老爷,大师父来了,今晚我们就摆阵收了那只鬼。"
叶老爷名叫叶建峰,也就是如今叶家的当家人,六十来岁的模样,脸上挂着和善的笑,眼神却是犀利的很。想想也是,能在黑白两道混得如鱼得水的人,怎么可能是个简单的角色。
林穆往屋里走去,里边暖气很足,让他冻僵的身子暖和了不少,他对着叶建峰问候了句:"叶老爷好。"
叶建峰晗首点了点头:"你多大了?"
"二十五。"
"这么年轻。"话里有话,叶建峰显然是不相信他的能力。他不相信也在理,林穆自己都不相信自己。
林穆拘谨地回答道:"多谢叶老爷赏识,能给我这个机会。"
叶健峰不置可否看了他一眼:"我希望等我过两天回来,宅子别再有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了。"
"是。"
叶健峰拄着拐杖,站了起来,一旁的佣人帮他套上了风衣。他抖了下身子,冷不防地看着坐在侧沙发上一言不语的男人说:"阿祖,我要回一趟大马,你在这里好好陪兰心,等他们把这件事处理完了后,你去上海跑一次。"
林穆这才把目光移了个角度。左侧的棕色沙发坐了两个人,长着紫色长裙的女人是叶兰心,林穆有在杂志上瞧见过她,所以认得。叶健峰就她这么一个宝贝女儿,疼得要命,叶兰心喜欢演戏,叶健峰就找关系让她拍戏,她想唱歌,他就出钱帮她出唱片。不过老天爷实在不赏饭吃,叶兰心没什么演戏天分,嗓子也不行,在娱乐圈也就属于半红不红的状态。
坐在叶兰心身旁死气沉沉的男人就是叶健峰口中的阿祖。他的眼睛是冷的,鼻子是冷的,嘴巴也是冷的,跟座雕像一样立在那。
叶健峰没有等到阿祖的回应,皱起了眉峰。
叶兰心见此立马站了起来,双手挽着叶健峰的手臂撒娇:"爸,你这次去大马得去多久啊,回来的时候记得要给我带礼物喔。"
叶健峰拍了拍她的手,语气满是宠溺:"你啊,都多大了,还向老爸要礼物。"
叶兰心哼哼了两声,又咧着嘴笑:"老爸,再过十几天就是过年了,今年你会在老宅过吧。"
"当然,我去一个星期就会回来了。"叶健峰忽然想到了什么,脸色变得严肃起来:"再过几天,你六叔会来。我在大马那赶不回来,你得好好招待他。"复而他又加上了一句:"你六叔喜静,你可别像以前一样带朋友回家闹。"
"六叔?"叶兰心声音飘飘的:"他怎么回来了?"
"这本来就是你六叔的房子,他想来就来。"叶健峰沉着脸说了叶兰心几句,又交待了些话,就走了。
——
低气压一走,气氛自然是轻松了不少。
老欧拉着林穆坐了下来,对着叶兰心开始吹嘘道:"叶小姐,我跟林师父做事你放心。你去打听打听,我们在道上也是小有名气的。原来端二少犯了邪,生命躺了半个月,结果我们一出手,第二天他的病就好了……"
林穆抽了抽嘴角,真想把一个茶杯塞进他的嘴里,关了他那火车阀门。
叶兰心倒也有心应付老欧,恭恭敬敬地坐在对面:"我就是听说了大师的厉害手段,才托人找上你们的,希望大师能尽快除了那怪东西,让我睡个好觉。"
这一口一个大师的叫得老欧心情倍儿爽,他洋洋得意点了点头:"那是必须的。"
叶兰心给老欧和林穆各倒了杯茶:"大师需要什么便和我说,我找人帮你们备好。"
老欧转脸看着林穆,挤弄着眼。
林穆会意,喝了口茶:"三柱香,狗牙,钟馗像,桃木剑,一把盐即可。"
叶兰心依言记下,派人去准备,又招呼林穆和老欧吃了顿晚饭。
阿祖吃了半碗饭后便上楼了,招呼也没打。叶兰心倒是习以为常地给自己盛了碗汤。
饭菜很精致,不过林穆却食不知味,心里想着完全是另外一件事,心思也跑到了千里之外的江州去了。
大家各怀心事,一顿饭无声无息地就结束了。
林穆从老欧带的大背包里,拿了几张符,又拿了个装着黑狗血的小罐子,往符上滴了几滴黑狗血。他跟着叶兰心上了楼,进了卧室。
阿祖也在里边,他坐在垫子上,面前放了架大液晶电视,节目正在播动物世界,一对鸳鸯正在碧绿的湖面上游着。主持人用浑厚的声音说道:"鸳鸯是小型游禽,雄鸟额和头顶中央翠绿色,并具金属光泽……"
声音调得很大,阿祖一动不动地盯着电视屏幕,连他们进来说话,他都没什么感觉。
林穆把符贴到窗上和门前,并嘱咐叶兰心等会儿无论听到什么,都别开门下楼。
叶兰心也不是好奇的主,她也怕自己见到什么不该见的东西,当即应了下来。
——
老欧在楼下摆桌子,把物件按规矩一一摆好,保姆洗完碗后就早早回家了。
林穆坐在沙发上,把湿漉漉的鞋袜脱了下来,用纸巾把脚擦干,双脚放在垫子上,背抵着沙发休息。
楼上传来断断续续的争吵声,准确来说都是叶兰心一个人的声音。
老欧显然也是听到了,他把香点上后,八卦兮兮地靠近林穆说:"叶兰心跟那小子有点问题啊。"
林穆暼了他一眼,伸手比了个三。
老欧疑惑:"什么意思?"
林穆头也不回地说: "你要是放在影视剧里,活不过三秒。"
"为什么?"
"话太多,爱多管闲事。"林穆把手往后一伸住脑袋,客观地评价道:"知道越多死得越快啊。"
老欧用力拍了下他的肩膀,没好气地开口:"你小子连两秒都活不过,嘴那么毒。"
林穆不置可否耸了耸肩。
两人关了灯,屋子里乌漆墨黑的,只有两根蜡烛点在钟馗像前,楼上争吵的声音也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下来。
雨还在下,且有越下越大的趋势。
在黑暗里,人的听觉仿佛更加敏感。
林穆靠着桌子,拿了狗牙给老欧,自己则是握着把桃木剑,他抿着嘴,树着耳朵,仔细捕捉周围的声音。
老欧咽了咽口水,小声问道:"林穆,你有没有把握?"
"没有。"林穆从没抓过鬼,不过他倒是记得他爷爷捉鬼的情形,大概就是这般模样。
老欧苦着张脸:"你说我要是死了,我家那两个小的怎么办?"
"他们都多大了,再过两年都可以成家立业了,他们又不是养不活自己,你别一天到晚念着。"林穆换了个方向,安慰道。
不知道是不是已经经历过一次与阎王爷擦身而过的体验,林穆现在很平静。他其实没有什么可挂念的了,他老爸前两年在工厂上班出意外死了,他妈第二年就找了个老教授来了段浪漫的黄昏恋。
是的,他了无牵挂了,他应该是了无牵挂了。
老欧低垂着头,怏怏地说:"我发现我长这么大,没有一天是为自己活的。现在回过头来一想,觉得真他妈的没意思。"
林穆沉默了很久,拍了拍他的肩膀:"老欧,咱们做完这单就不干了吧。害人害己的。你也攒了不少钱了,跟你那个女朋友挑个好日子把婚结了,然后租个小店,做点小本生意。"
老欧长叹了一口气,没回答。
——
唰的一声,蜡烛的火焰突然灭了。
屋子里根本就没有风,蜡烛灭了,那就只有一种可能。
两人提起了心眼,握紧手里的东西,四处望去,可惜什么也看不见,这种感觉很不好。
老欧忽然叫骂道:"林穆你有病啊,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捉弄我。赶紧把你的手拿开。"
林穆一愣:"我没碰你啊。"
"那我脖子上的手是……"话说到一半,老欧意识到了什么,大气都不敢出了,僵硬着身子。
林穆赶紧抓了把盐往他的方向撒去,下一秒就听见老欧叫囔着:"啊呸,你能不能看准点撒啊,我的头发眼睛嘴巴都是盐了。"
"黑灯瞎火的,我怎么知道你在哪。"林穆拍掉手里的盐:"快,去把灯打开。"
老欧摸索着墙壁,好半天才找到开关,按了下,没亮,再按,依旧没亮。他一呆,慌了:"林穆,开不开啊。"
林穆忍不住骂了句脏话,掏出口袋里的打火机,点燃蜡烛。可是火苗一亮,立马就熄灭了,周而复始。
"啊!"老欧凄惨的叫声在林穆身旁毫无预兆地响了起来。
林穆心急,动作也急,把桌子上的东西碰得个七零八落,他边挥舞着桃木剑,边撒着盐往声音的方向走去。
那鬼还真不是简单的货色,它的爪子深深刺进老欧的皮肉,疼得他哭爹喊娘,老欧咬着牙奋力把它甩开,可惜没用。
林穆走到老欧身边,把盐一股脑地全倒在了他的身上,又拿出沾了黑狗血的桃木剑在他身后挥舞了两下。
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凄厉的叫声。
林穆拽着老欧,把桃木剑塞进他的手里,问:"你怎样?"
老欧吐了口黑血,"没事。"说着靠着墙壁站了起来。
林穆把他护在了身后,手里抓着最后一把盐,像是抓着最后的救命稻草。
安静,很久的安静。
那只鬼没有了任何动作。
林穆却不知道,在黑暗中一个大玻璃瓶正在空中悄悄飘动,慢慢停在了他的脑袋上方,然后松开。
嘭的一声,林穆还没反应过来,身子已经先倒向了一边,他摸了摸脸,湿漉漉,粘糊糊的。血从头顶上流了下来,模糊了他的眼睛。
老欧吓得大叫了声:"他奶奶的,有本事就现行啊,躲在暗处算什么!"随后又焦急问林穆的情况:"你小子没事吧?"
林穆正想回答,一双手就紧紧卡在了他脖子上。
他扯着嘴角,无奈想:怎么又来了。
啪,客厅突然亮起了灯。
林穆不适地闭上了眼,复而又睁开。他怔怔的看着门口的人,连脖子上的疼痛都感觉不到了。他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感觉,惊喜,担忧,好奇各种心情交杂在一块,心跳得很快。
扶攸站在玄关口,雨水打湿了她的长发,一滴一滴从发尾往下流,滴在洁净的地板上。她神色冷然地看着掐着林穆的那只手,一字一句道:"给我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