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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一世长安之白雪明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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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番白雪明月
他曾许我一世长安,而如今各自分散。
“你当初就不该相信他。”
“可是,如果不相信,我就没有相信的人了。你不是也相信他么,他许你的五圣国下你们婆门族的未来。”
“这不一样。我信他的承诺,你信他的人。”
“因为,我不爱他的承诺,我爱的他的人。”
“结绮……”
有些人和事,就是这么奇妙,我以为,那年雪天,就是我的终结。可是,命运啊,总爱捉弄,捉弄我,也捉弄了你。
结为一心,纵无华绮。
你也知道,如果你是那样的平平淡淡的人,我会更欢喜。然而世事,从没有如果。
如果你不是撑着那把落雪绒伞,和着一帮醉酒的闲友,凭着一时的兴起,踏平阳街而行,那年的大雪封城,我是不会遇见你的。
不会遇见,一位紫衣华服的小公子,红晕着半醉的脸颊,问我:“小姑娘,一枚铜钱可以看你一笑吗?”你顿在那里,浅笑里放诞的无所顾忌。
“不说话啊?哎,那么两枚铜钱呢?”
“还是不说话?好好,那么这一袋子呢……”
你被友人大声呵斥住,尴尬回头的样子,笑得更欢了:“好好,我马上就来,在明月楼等着我哦,雅间雅间!大雅间!好好,去吧去吧,肯定漂亮。”
你笑得够了,回过头,我唯一的取暖,就是呼出的空气。只要我有一口气,就有一丝温暖。
“喂,真是哑巴吗?”你不再说话,只是站起身来,我蹲坐在那里,只能看见你纯白色的鞋子和雪一样纯洁的白。
“哗啦——”除了呼出的热气,一条绒袍的温暖,未想竟成我此生,活着的力气。还是紫色,你的衬衣很单薄,华美而单薄,像你。
“谢谢。”我哆嗦着,用着燃起的一丝气力。白色的雪鞋突然停在那里,雪的足迹,回退成两行印迹。“不是哑巴,还很有礼貌的……小姑娘。”
你又蹲下来,抚平我的杂乱的额发,我才见你的面容,姣小秀气,似我一般年龄。只是,我们,完全是两个世界走过来的人。
“走。”你莫名拉起我冻得紫红的手,这平阳长街,一路雪色。一团紫袍的矮小影子,一个着着紫单衣的狂笑少年,那一年的平阳,一定奇特。
我沿着长长的棘道和漫天的黄沙来到中原之界,只为寻找我远在漠国的母亲逝前提到的男子——我的父亲。可是母亲想错了,她不顾自己异族客商之女的身份,不惜嫁与父亲,但中原人的薄情很快让她回归故里,可是,带着一个女孩的女人已经找不到自己的家了,云游的商人父亲已经去了另一个掘财之地。留给她的,只有一间空荡荡的屋子。
贫穷和苦闷很快让她遗弃了这个世界,我唯有带着她的眷恋,来到这里。
来到这里,从她开始错误的地方,开始我的错误。
“那个男人叫什么名字?翻遍平阳也给你找出来。”你和女客调笑的时候,突然一说。
“不记得了。只记得,他买了一对绿玉镯子。”
“然后你母亲,就芳心暗许了?一对镯子……哈,照这样我能娶天底下多少女人了!”
我没有答话,你肆无忌惮的话被身旁的同龄女孩叫打着,你苦苦装着求饶,我却只能饮下一杯苦茶,凉了的苦茶。
明月高楼多过客,我也是其中一个。
我至今很好的收藏那年的穿过的紫袍,虽然对于你来说,不值一提,因为不仅是一件袍子,财富,女人,朋友,你想要多少就会有多少,因为你的是平阳府的二公子。然而那天,你喝醉了,拉着我的手,哭着对我说,为什么你是平阳府的二公子。
我当时不懂,笑了。“因为你出生得晚啊。”
而现在,我笑不出来了,你的苦,埋得太深,深到你对我的信任可以将赌命的计划都告诉我的时候,我才知道。
时间过得很快,经你的手,明月楼很快就成了我的掌握。只是没有人知道,一个在一旁,凑着些许女子,默默陪笑的人,竟会是你的心腹。你心中有一道伤,只有我知道。
学着你的样子,在江湖人士的恩怨情仇中周旋,在达官贵客的虚伪鄙俗间游移,我渐渐成熟得连你都佩服,而我们,只是匆匆对视一笑,犹如利益牵扯的熟人罢了。
有些话,不能说太深,有些人,不能爱太深。比如我,以这明月楼,为你收拢奇门侠士所遣,为你研制禁药毒蛊所用,我的双手,虽未曾沾血,却已万劫不复。
为你,万劫不复。
黛绿是个骨骼奇软的妙女子,剑舞动人,杀人亦动人。为了日益衰微的婆门一族,你答应她,一但取天下,五圣国将以婆门族为尊。
尊严和荣耀,她为她的族人将赚得的一切,都是她的血熬制的鸩毒。每一次,十转枯血丹消损她的气力和生命,她却总是抹上厚艳的妆,对我笑,笑得充满希望和力量,“终有一天,我的族人不会再被视为低等的种类,不再过着受奴役的生活还要感谢那些所谓五圣的族人的怜悯。会有这么一天的。”我唯有温和的笑意对着她,看她拭干净残血的剑刃,望向窗外,笛音鸟鸣般又起,无数清晨,她便在暗杀与混沌中度过青春。
“所有的血,都会有人偿还的。”你说。
“谁来偿还?”我说,因为我几番提到,黛绿活得很累,为了他的计划,为了她自己的梦想,活得好累。
“还有那些该偿还的人,还有我。”
“为什么要算上自己?”
“因为复仇也是是一种罪孽。”
我轻声叹息,人若无信无义无情无爱,便也不会生出这么多事端。
月色清寒,我伏在你的臂弯,像那年雪天的温暖一般,我贪婪地不想离开。因为,天一亮,你又要着上精心纹绣的紫袍,游走在那些芳花丛叶之中,展示你无所图谋的假相。只有这狂欢过后的夜,无人相扰,
两个各自寂寞的人,才能互相取暖。这样的时间,短暂而稀缺,少到我的生命,凭此才有活下去的勇气。
你说中原人,大都薄情。我望着你,月色下的脸,没有调笑的意味。我噗嗤一笑,你却很正经,说,薄情中最甚薄情的中原人,他也遇到过。我低下头,我知道你在说你的父亲,那个令你鄙夷的姓氏,如今换了身份还在你身上作祟,无数个夜,凄苦而寒冷。
我始终没对你说过,朱白,我爱你。你却在只有我的时候,几次有说,结绮,不如嫁人去。
“我?我嫁给谁?”
“嫁给你想嫁的人,离这明月楼远远的,离我这刽子手远远的,离这肮脏的一切都远远的。”
“好啊,我就坐着新娘的轿子,绕着明月月楼一圈就好了。”
你用如此欣喜而诚挚的眼神看着我,以此为始,以彼为端,人世绕了一圈,我还在这里,只要你还在。我不介意你是谁,也不在乎,既然结局难定,为何要如此垂头丧气,说不定,命运突然的眷顾,你我还有契机,如你所想的那样,生死相依。
偶尔你醉宿在明月楼,不管那严厉的兄长明早怎样铁青的脸色,你还是会拉住我,靠在枕边听你静静的呼吸。我时有发问,你也淡淡相答。
“你会梦见她吗,你说过的,你母亲,是个绝美的女子。”
“会啊,梦里面。她抱着那把琴,弹奏给我听。”
“你还记得那是什么曲子吗?”
“不记得了,大约不怎么欢快。因为屋子里,常年寒风,心也冷了。”
我捂住他的手,此刻冰凉,如他薄凉的笑意。
“不要生气。”我说:“都过去了。”
“事过去了,人,过不去。”你含恨的眼神,常令我惧怕,随时,这股悄然酝酿的仇恨会喷发,淹没那些罪有应得的人,还会伤了你。
如果你的仇恨终会一发不可收拾,我不会阻挡,我只愿和你一起,被它淹没。
我所以为的幸福,就是牵着你的手,漫天大雪,你单衣倔强,我裹衣踉跄,可是我们,还是一起走着,走过平阳长街的尽头,走到这个世界的地老天荒,不管我们,还在不在这个世上。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