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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风水流变(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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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音忽断,箫声骤停。
那老朽听得痴了,突狂笑起来——“双生双配,天下难得!洛迦啊……你该是下了如何的咒啊,这世间的男女……痴怨难断……”言毕颤颤,收起自己的琴来,站起身子,拨开了人群,身影独孑而去。
霍惊杨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扬了下下巴:“那老头说的什么?”
“洛迦音啊,是漠国洛迦的公主下的咒……吹奏此曲的男女都是没有好结果的……”人群之中,伫立良久的一个背着书筐的说书人,竹板一打,转身走言:“说那西边的极乐地,有位公主貌如仙,中原的豪主征战去,掠了那公主做娘娘,此后生地啊相别居,时时以泪来洗面,哭一场啊,老一寸,看得我先主烦悠悠,怎么办啊怎么办,归来的二皇子明道理,漠国的神曲来相奏,故乡就在那乐里听。才没了愁容的新娘娘,与我先皇笑开颜,日久生情这不假,山盟配得那海誓言,你既为君我为妾,辅国定邦安后宫。异国的女子闲话多,出降一皇子被碎言,都说那二皇子难称他为弟,眉眼间都像父与子,都说那绿帽扣正好高,异族的女子性浪荡。怒得我先皇气血旺,新娘娘冷宫日夜尝,小皇子弃处不知晓,人世间冷暖这才懂,帝皇家男子无真心。自奏那洛迦远离地,心念那孩儿无处寻,二皇子表心自尽去,失子痛这才幡然醒。断肠人苦悲动神灵,一夜间化蝶而归去,深宫里常有洛迦音,怨那先皇无人情:说是与君天与地,如今心隔地与天,你失了儿子自痛心,何念我儿无音讯,自此后再无侬侬语,唯有洛迦悲痛心,誓神与我共一气,此曲一奏枉断情,世间男子皆负心,痴情女都要牢心记!”
“漠国的洛迦神女,你当真信有这种事?”白墨非随着执箫而问,傅云霜不自觉跟着那说书人,谁料人群拥挤,那人便了无影了。
洛小玉握了一大串糖葫芦相奔来,见三人似有张望,而问:“你们在看什么!我听人说这里有人说书?”
“不是什么好书,说的不好,听了也不好。”傅云霜眉一皱,即转身,却见人群纷纷散离,原是殿阳府的小公子也赏节而来。
“家洛……”洛小玉刚是一怔,那殿阳府的陈夫人见了她,眼神闪避,一旁的殿阳府主陈殿寒眼神凌厉有光:“你们就是……”
“相公……”陈夫人一拉他的衣袖:“良辰佳节,好不容易陪家洛出来玩趟,你看那花灯远处,家洛可喜欢了。”说完就让奶娘把孩子放下,随他走远,陈殿寒的眼光自然随着孩子而去。
傅云霜却很不“识趣”道:“大人说得没错,我们就是史大人一案被牵涉的中原人。”
霍惊杨脸色一阵铁青,望着傅云霜直努着嘴作“不要多话”的口势。未料陈殿寒细细打量:“很大的胆子,不知子莫是我世交,他的死,不是轻轻松松就抓个仆人能了事的。这其中……有多深的水我都会把它掘干。”陈殿寒果真是沙场久战,一脸气定,白墨非倒是轻皱锋眉。
“想陈将军看来,我们是蹚定这场浑水了?”傅云霜弯眉一笑,陈殿寒嘴角一抽:此女子性情不凡,只道:“今后的盘查事宜,各位不要介意我护殿军在左右,好好在平阳呆留一阵吧,水落石出,方能归天远去。”
一字“归天”让霍惊杨神经一绷:“哪里这么严重啊,陈将军,我们做得正,行得正……这个……史大人的死吧,我觉着差不多就是虐待家仆,你再烦这事,不要殃及了我们这样的无辜草民啊……”
“哈哈哈……”爽朗之笑,高楼而来,原是紫衣的公子见着陈殿寒拱手一敬,翻身一个下楼:“没想到陈将军好雅兴,这样的好夜晚,共尽一杯如何啊?”折扇翩翩,少年虽是笑容堆面,陈殿寒却是杀气毕露,周遭的人见平阳府和殿阳府主相会,必是免不了暗箭,都乖乖躲退了去。
“这平阳道在南北二区之中,也不算是我遭了您的辖区,陈将军何必这般脸色,好友既逝,生者尽欢啊……”紫衣公子言毕,陈殿寒更是怒上心头,眼看一场争执在弦,那平阳府主朱玦却款款而来:“朱白你又放肆!陈将军,偶遇是巧,不如心平气和,我平阳府的花船不远,可否赏脸?”
一向心高气傲的朱玦竟然也是谦恭有礼,旁人在看,这朱玦才是心机颇深。朱白嚷着没劲,拉起洛小玉的手:“明月楼的各位随我来啊,黛绿司怜都在一块儿唱跳,同人不同地,我们乐呵一番去。”
洛小玉被拖拉而去,霍惊杨一脸闷气随着,白墨非也拱手示意而走,傅云霜浅笑一抹,抚裙而转身。
朱玦这才换了脸色:“陈将军既然是陪小公子来的,我也不好打搅二位天伦之乐,先行告辞。”
“朱玦!”陈殿寒冷一声叫住:“你我二人的帐,看来又添了一笔。”
“陈将军自把史大人的事往我身上扣,我怎可恭敬不如从命?”
“你!”
“只不过,陈将军,你看这平阳道的两边,夜光之色早已经有所分明了。”果然,平阳府的北区灯焰通明,略显萧条的南区,夜色暗沉。
“朱玦,费尽心机,你也不过为臣。”陈殿寒似是触动什么,朱玦寒色道:“我兄弟二人永世为臣,然陈将军,为人臣子,别都不可得啊……”
风衣披面而去,平山卫眼神冷峻,护殿军也是神色相抗,只这南北平阳的天平,终究寡落而倾斜。
平阳花船闹,佳客美女来。
“绮明月,你是把明月楼给搬来了啊?”霍惊杨握着玉酿佳杯,绮明月莞尔一笑:“朱白公子好客,不是我自夸,论歌舞待客,没有比我明月楼再好的了。”
“哪里用得着看花神,这满眼的花仙就已经神魂缭乱了。”白墨非端坐一旁,夸言绮明月。
司怜水袖长裙,舞得贵客们连连敬酒,不待司怜饮,顾自一饮而尽,都是一通酒醉。
“你看这些庸人,都来讨醉来了!”朱白煞是不客气地讽刺,洛小玉一旁道:“不是你的客,怎么倒骂起来了?”
“客?酒友不是客,你才是客。”朱白折扇一开,只露那双含情眉目,想也想得出洛小玉一阵脸红的样子了。
“哼。”霍惊杨跨在凳子上闷酒下肚,傅云霜却问绮明月道:“白、玉二公子可是亲兄弟?”
绮明月一怔,不知何出此问:“这……自然是……”
“可我见他们二人,一个放浪不羁,一个孤冷深沉,怎么都不像。”傅云霜饶有深意看着绮明月脸部每一丝表情,她尴尬道:“也是与二公子不甚相熟,不过是客人,几番请得我明月楼献舞罢了,不过……也有听说是……二公子并非是正室所生……”
“如此好景,聊之乏味。”白墨非饮了口茶,见朱白正和洛小玉聊得正欢。
傅云霜止言而笑:“难怪公子各有其性,好不热闹,可是有人说,亲兄弟性格相像,反而争执甚多。”
“他二人,一个主管府事,一个顾自玩赏,井水不犯河水,也不是没人知道。”绮明月倒是实诚,白墨非道:“难得绮楼主如此交心而谈,云霜口无遮拦,得罪了。”
“得罪什么!”朱白握着酒壶醉歪歪而来,尚听得一句话:“得罪了,就拿酒来罚!来,这壶酒,谁干了!”
傅云霜很是干脆接过酒壶,却被白墨非伸手挡下,一掀壶盖,一饮而尽。
“白……白公子居然好酒量啊……”朱白指着他连连笑着,白墨非轻拭嘴角,淡然一点头。
满船河灯景色,天之银河倾倒入水,闪耀熠熠。花船之上是一片开阔的船台,霍惊杨有些微微醉意,拾步而上,晚风正是微凉,而自己脚下灯火通明的船舱里,笙歌飘传。
“霍惊杨!你怎么躲在这儿!才几壶酒就不行了?”洛小玉提着酒壶也上来,两边红扑的脸蛋,连走路也微晃。
“和你的二公子喝晕了?打什么醉拳啊……”
“才没有,你才醉了……”
木阶上脚步匆匆,原是白墨非上来便道:“小玉,把酒放下,云霜扶你去静些的地方歇息。”
霍惊杨趴在船桅边,一拍手:“好啊,傅妖女也来啊?这船台可热闹了。”
“我看你们俩,都醉得不轻。”傅云霜面无表情而上,如此船台便只有四人迎风对望。
“好舒服的风啊……”洛小玉有些不自持,酒壶一放,就随性坐在了地上。
船行开阔,于一片平阳湖中开始慢行,满湖的彩灯明艳,不胜人间。
“你们看!”霍惊杨猛一惊,远处的河灯居然喷出了金色的焰火,随而从远至近,河灯通通喷洒五彩斑斓的各色焰火,将整个平阳湖点缀得琳琅绝美。
白墨非背手而望:“那河岸,更是有新意。”只见围湖两岸都有平阳人像约好似地,同一点亮了飞空烟火,一时只见,天色骤变十色,群树映照出各色,人脸也是白中带色了起来,星光一无光辉,月色已然胜不过一湖满焰火,全空飞彩琉的美景,引得洛小玉跳着脚欢呼,霍惊杨也张口说不出来话。
“好美。”傅云霜也不禁叹了句,洛小玉把酒壶中的酒一甩:“我真的从来没见过这么美的烟火,像流星,不!像所有的星星都炸开来一样!喂……比流星还美的烟火,你别走!我要我身边的所有好人都活得像你一样漂亮!”
洛小玉高声而吼,霍惊杨趁着醉意也道:“我要全天下最强的本领!我要让我爷爷看看,我不是毛头小子!我是盖世大侠!有一天,我会光彩地回来的!爷爷!你等我回来!”
两人一腔发泄,对望着白傅二人,似说:你们俩也说些什么吧,不管有没有用,说出来,总是一个心愿啊。傅云霜眼神一避,白墨非无奈一笑,走近了他们,满眼灿烂之光,他只道:“我希望那个人……一生一世都活得幸福……”
洛小玉霍惊杨明了地对着傅云霜长长“哦——”了一声,傅云霜抬头望天,坠目而来的烟火流星在她眼中滚动——她突然扑哧一笑,笑道:“我希望我这辈子遇见的所有傻子们,都能变聪明一些。”
白墨非情祗而望,深意了然。霍惊杨一摸后脑:“我算傻子吗?”洛小玉早冲进傅云霜怀里,撒娇道:“云霜姐,你说谁是傻子啊,霍傻子啊,我不是吧?啊……在你看来我很傻吗?”“哈,你不是傻子,你是呆玉啊。”霍惊杨醉着指指她的鼻子。傅云霜也无可奈何,然这一船平阳胜景,这满目烟火之空,花神节上,尤有衷心。
“原来各位早已看遍了烟花啊,我还想告知各位出船往河岸去看呢,没想到,船台的风景更胜一筹。”绮明月这才惊讶看这船台上的四人,一个扑在傅云霜怀里,东倒西歪,喃喃有语,一个靠在船桅,呼呼大睡了起来,唯白墨非涩然一笑,指那万恶的酒壶:“别问我,问它。”
平阳花节遇人多,南北之势分不平。
如今共饮一江水,身卷其中听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