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萤草篇·其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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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正是月圆之时，月光倾洒下来，衬得明月好似一盏硕大而明亮的灯。
月光下是一片广阔而纷杂的原野。此时正是春季中旬，各式各样的花草已经生长开来，甚至，已有不少花儿正在寒风中绽放。看见如此生机勃勃的原野，已可以预见夏季此处的繁茂。
若是叫京中贵族在此时前来，他们多是会作几首和歌，对此情此景叹息吧：在这夜晚的寒风中瑟瑟发抖的纤弱花草，就像他们脆弱的生命一般，不知哪天就会轻易逝去。然而，不同于贵族们的所思所想，此处的花草却是极其坚韧的。
这些野地中的花草啊，即便仅仅有着细小的茎叶和花瓣，即便因承受风吹雨淋，一时弯曲了身子，它们也最终会挺起胸膛，望着澄澈的夜空微笑。
一阵清风拂过，了却了黑发青年的思绪——他听到了伴着耳边飒飒风声的，已经清晰可闻的水声。这位青年抚了抚洁白狩衣上细小的褶皱，薄薄的唇边扬起一个浅浅的笑来。
他是来自播磨国，名为光鹤的流浪阴阳师。数年以前，他孤身从故乡出发，不辞辛苦地游遍各国，心中秉承的只是守护天地，平衡阴阳的夙愿。
这位俊秀的青年阴阳师本是独自上路的，此时在他身边悬浮着的，名为“大天狗”的银发妖怪少年，却不知何时来到了他的身边，成为了他旅行的同伴。
从他们初次结伴，到如今一起跋涉山水，也有约莫两年的时间了。在没有契约的情况下，他们竟然慢慢从陌生，甚至对彼此有些戒备警惕，磨合到如今可以放心交托后背的状态。不得不说，这是充满了欺瞒和诡计的人与妖怪关系史上的一次巨大突破。
穿着蓝纹狩衣的妖怪少年身后生有一双巨大的黑翼。此时，它们仿佛沾染了银色粉末一般，在月光下闪闪发光。这双黑翼正不耐烦地扇动着，它们的主人则是抱着臂，一脸焦躁。
终于，银发少年忍不住开口了：“喂，光鹤。”
“怎么了，大天狗？”名为光鹤的阴阳师这样问，声音里满是悠然自得。他眼中含笑，抬头注视着这名虽然个子不高，却骄傲地飞得比八尺大汉还高上一头的妖怪少年。
妖怪少年咬了咬唇，带着矛盾的神情开口道：“为何汝要在如此深夜之中赶路？吾身为大妖怪，对这寒冷自然不甚在意；而尔虽为阴阳师，却也是凡人，汝等凡人应无法忽视这等……”
说着，似乎为自己太过明显的关心感到懊恼，少年突然闭口，别过了脸去。他并没有发现，他那如同琼玉一般洁白无瑕的脸微微红了，幸好，这样浅浅的红色在月色之下不够明显，没让正仰视着他的青年瞧出端倪。
不过，穿着白色狩衣的青年听着这等别扭的关心，还是忍不住微笑了。
“大天狗，今晚的月色美吗？”青年轻咳了一声，开口道。
听到这个疑问的少年将脸转回了一些，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看到黑翼少年的点头，青年笑了笑，却并没有继续说下去。于是，少年暗自疑惑起来。
今夜的月色固然是美，可这和光鹤半夜顶着寒风出来赏月有何关系呢？少年皱起眉头想着。若是光鹤要赏月，他并不介意带他去最高的树上，与他对月饮酒，吟诗作对。当然，在如此寒冷的春季，这时间肯定是有限的。这样，光鹤那本来就不甚健壮的身体也不至于被风邪侵染。
说来好笑，银发的妖怪少年明明有控风之力，却不能阻止被叫做“风邪”的疾病：即使他能使风离阴阳师远些，潜藏在风中的寒意却是他无论如何也控制不了的。
——连个区区凡人都保护不了，还算什么大妖怪！少年心中异常地责怪自己。
他因光鹤的执着而疑惑，又对因自己能力不足而不能好好保护青年产生了极大的懊恼。不过，因为他天生性子别扭，那些复杂的心思流转只是让他从头到尾摆着一张臭脸罢了。
虽然并不想过度关心那个乐于给自己找罪受的阴阳师，妖怪少年还是忍不住憋出了一句话：“汝——在咳嗽。”
“咳。”阴阳师笑着想说话，却压抑不住地又发出一声轻咳。
“啊，没事的，回去煎一副药就好。今夜来这里，实际上是有事要做的——谢谢你，大天狗。”青年用宽大的袖子挡住唇，抑制住一串咳嗽，笑得眉眼弯弯。
“——弱小又固执。”银发少年说不过他，只好这样轻声嘀咕起来，这让把他的话听得清清楚楚的阴阳师不由一阵苦笑。
就这样，阴阳师和妖怪一个毫不顾虑，慢慢悠悠地走着，一个恨不得再插一对翅膀，却为了顾虑旁边的青年，只能憋屈地慢慢飞着。终于，前方的水声大到不能忽视的地步了。
顺着水声望去，细碎的银光在潺潺流水之中闪烁，时而，一两条幼小的溪鱼乘着月光跃起。河岸边是随风摇曳的，成群的茅草。
不知为何，河对岸的树林前有一片朦胧而梦幻的荧光，即使是在明亮的月光的映照下，这荧光的光辉也没有消去，反而异常清晰。
……原来光鹤是为了这个，才执意要在晚上到这里来的？顺着青年的视线望去，银发少年恍然大悟，接着，似乎是被那片美景吸引，他干脆降落了下来。
咯吱咯吱，沓和木屐的声音交替响起，阴阳师和天狗踏过了河上的木桥，置身于那片梦幻之中。
原来，散发着光芒的是一群蒲公英似的萤草。它们头顶的绒球小巧蓬松，轻盈可爱，正纷纷闪烁着淡淡的荧光。它们沾着露水的的茎叶虽然不如绒球那般亮，却也依稀能看见边缘的点点微光。
这片萤草虽十分动人，阴阳师却不单纯是为了赏景而来。
“时间快到了。”望着愈见明亮的圆月，阴阳师这样说着。
天上月光璀璨，远方星光闪闪。当月亮上升到辽阔天幕的正中央时，异变突生——这片萤草中不远的前方，突然出现了一个带着荧光的少女的影子。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萤草篇·其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