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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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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我一个理由。”压抑的对持不知持续了多久,大厅里忽然荡起了好听的男子声音,然而那样冰冷低沉的言语却把所有人都带入了冰窖最底层。“——为什么要闯九重天?”
抬手,锋利的剑尖直指对方咽喉,闯关者淡淡开口:“来了便来了,何须理由!”
“自然是有的!——力量、金钱、地位…… 没有任何人会无缘无故的来这里送死!”
源忽地一声轻笑,洁白如雪的脸上却依然不见任何表情。
可即便是怎样的故做镇定,不也还是如掩耳盗铃般自欺欺人么?
就在那白玉般的面具后,源大而明亮的眼闪动着诡异苍凉的金色光芒,却还是隐藏不住后面那剧烈的错愕与震惊。然,她仍是固执地紧紧注视面前俊秀的男子,试图去看穿一切。但,在对方平静得惊不起一丝波澜、如死水般的目光中,她仍是什么也没有看到。仿佛一切都隐藏在水面下的极深处,包括……那曾经撕心裂肺过的痛!
“自然是为了一个人!”他冷冷回答。
——为了一个人!?果然还是为了她而来么?那个承诺……他真的就一直记在心里!他也真的就为了她而闯进来了!
源缓缓闭上眼睛,不管内心里所迸裂的是怎样的痛苦,未被遮挡的半张脸上却仍旧不出任何表情。
那句话,仿佛来自九幽地府的刺,深深刺入她的心底,刺得鲜血淋漓。
——小雨!等着我!只要我还活者,我就一定会去找你!不管是上刀山亦或下火海,我都一定会去找你!然后……带你离开一切是非之地!我发誓……
“喂!”角落里,静雅忽然拽了拽天仞的衣袖,轻声赞道:“那个人可真硬气啊!竟真能为了一个人而闯关!连命都不要了!”
“傻丫头!”天仞低头看着身旁天真的女孩,很是无奈地笑了笑。
——只怕……并不是表面上为了救人那么简单的事情吧!
……
——大大的狗尾草、镜水湖畔的小女孩,还有……小雨……
啪!只是一个恍惚间,手中练习用的小木剑已然被击飞。怀楚愣愣地看着又红又肿的右手,呆住。
“怀楚!你在发什么呆!”惊剑庭排名第一的冷面教官俞迁收住剑势,负手而立,怒斥:“你可知高手过招,胜负一念之间!其中最忌讳的就是魂不守舍!倘若那时侯也如方才那般出神,你已经足够被杀死数次了!”
“是!学生知错了!”怀楚紧咬下唇,神色黯然。然而在片刻的清醒片刻后,他的思绪却又不由自主地飞去了远方的镜水湖畔……
她总是那样的美,美得宛若天仙,美得尤如幻梦。
然而,那时候的他又如何懂得自己的感情呢?仅仅为了一颗连自己都搞不懂的心,就躲在一旁远远地看了她两个月,更可笑的是他甚至对那个女孩的身份一无所知。于是等到最后他实在控制不了自己的时候,他便采取了最极端的方式去接近她。
她依旧是那样的美,美得恬静乖巧。她甚至没有恼他,甚至亲切地称呼他哥哥……
一时间,他恍如置身梦境,如痴如醉——
于是每次在惊剑庭的授业与训练完毕后,他总是会迫不及待地赶去镜水湖畔,去寻那碧波旁的一抹纤影。
这一次同样毫不例外,当怀楚气喘吁吁地赶到那里时,若雨已经一如既往地坐在那里了,也一如既往地静静等待着他到来。
“小雨……”他走过去,轻声唤她,然后习惯地看着那个小女孩如同以往般扑到他怀里,搂住他的脖子。
他微笑,宠腻地摸摸她的头发,调侃:“再这样下去,我迟早会被你撞成重伤!”
“才不会呢!”若雨从他怀里钻出来,抬着头,露出一张淡淡又甜甜的笑容。“小楚哥哥最厉害了!”
“嗯……”怀楚下意识抓了抓头,不由想起俞教官今日的训斥,于是脸上微微一红。
“你怎么了?”若雨似有所觉,踮起脚去轻抚他的眉头。“有什么不高兴吗?”
“没有……”怀楚本想敷衍了事,然而看到小若雨明亮的双眼渐渐浮起了水雾,他轻叹了口气,不想瞒她,才道:“其实也没什么,今天……被教官训了一通。”
“为什么啊?”小女孩眨着水灵灵的大眼睛,追问。
怀楚不知所措地脸色一红,,又不能说是因为想她而魂不守舍,于是信口胡诌:“没什么……就是昨天不小心撞到了头,所以今天练剑状态不好,就被教官给训了。”
“是吗?”这次轮到若雨紧紧皱了眉,稚嫩的小脸上满是关切之意。“撞到哪里了?现在还痛不痛?”
小男孩微微一窘,想到自己刚刚无意识地乱说,顿时不好意思地涨红了脸。
便是在这个时候,一个高大的人影进入他的视线。这个人怀楚是认识的,他是若雨的侍从明焕,有着一双蓝如宝石般的双眼,妖冶而妩媚,仿佛夜的妖魔。然而与其相反,他的那张年轻好看的脸却很是朴实淳厚,再配上那双奇异的蓝色眼眸,于是他整个人便仿佛邻家的大哥哥般,和蔼近人。
他的人品也的确是那样的,心细而柔和,柔和得仿佛能够融化天山绝顶上万年不化的积雪。便是怀楚也常常不由自主地产生与其亲近的感觉。
微风中,明焕走到两人面前,俯身向若雨行礼,轻声提醒:“小姐,现在有些晚了,是不是该回去?”
小若雨不愿地撅起嘴巴,伸手拉拉明焕的衣袖,请求:“我可不可以再和小楚哥哥呆一会儿?只要一会儿就好了!我知道阿焕哥哥绝对不会拒绝小雨的,是不是?”
明焕为难地看着面前那两个小孩子,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道:“恩……好吧!不过小姐不要玩得太晚,不然老爷会担心的!”
看到小女孩天真粲然的笑靥再次舒展开来,怀楚真不知道自己当时的心态到底是怎样,不知是欢喜……还是该感激?总之,至今为止,他都是一直仰慕着那个人的,不仅仅是为了平日来的照顾,更重要的,还是……因为那一晚的取舍……
——
怀楚已经不想再这样相持下去了,面前这个人已经带给他太多的异样感觉,那仿佛是一种淡淡的似曾相识,更或是某种对宿命的无奈认命,总之,这些都令他不想拔剑,甚至不想再接着斗下去。
于是他狠狠咬了咬牙,剑随身而动,刹时间便剑光冲天,化作九天蟠龙,直冲前面那白衣人而去……
他——就是九印之首源吧!似乎……他真的就是一名幻术师呢!——的确很会蛊惑人心!
然而,面对着那样磅礴的剑势,源只是略微蹙了蹙眉。对于她来说,如今的这一剑已早早将对方的实力向她表露无疑,于是换句话说……这根本就是毫无威胁的!
但,他也的确很强,或许对于别人来说,他是不能被战胜的。但,现在他面对的是源,面对的是一名圣剑的继承者,那么,他的下场就注定要败!因为,继承者的力量是与众不同的——那是号称克尽天下剑术的力量!
于是,这又成了一个可笑的局面。
源注视着飞腾而来的剑光,脸色瞬息万变。她痛苦地闭上双眼,当再次睁开的时候,原本棕色的眼眸已完全蜕变成为异样的金黄色,诡异而绚丽。这是代表着继承者极致的力量。
她忽然自嘲地笑了起来——呵!又是取舍么?这对于她来说早已不再陌生……
——
战争是不知从何时开始的,天山禁域与护剑圣域之间的争战仿佛是一夜间便造就了的,没有任何前兆甚至理由,于是这也就成了大陆近百年的最大疑团之一。
战争开始后的第二个年头——靖川27年,也就是大陆公历639年,原本已经胜券在握的禁域势力忽然单方面宣布中止战役,并且保证从此决不再侵犯圣域半步。于是这件事顿时在天下被传得沸沸扬扬,但不管人们怎样猜测,对于其真相却始终一无所获。然而在那个被鲜血所淹没了的历史中,真正的原因却是不足外人所道的。
圣域被攻破的时候,她正自一如既往地坐在镜水湖旁的草地上,静静等待着少年怀楚的到来。那一天的镜水湖畔冷清出奇,若有若无的烟气扩散开来,带着浓浓的沉重与压抑气息。
她抬起头,茫然望向远处冲天的火光,微微皱起了眉头——为什么那里冒着浓烟呢?是起火了吗?小楚哥哥会不会有事呢?不……一定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
就在她不断自我安慰的时候,怀楚来了,然而不知怎的,今天的他却显得说不出的慌乱。但她还是如往常般迎了过去,然后亲昵地搂住他的脖子。
怀楚带着几分宠腻地拍了拍她的脑袋,又忽然轻轻拧住她的小耳朵,抱怨道:“哎!真是的!现在外面都乱成一团了,而你一副没事人一样的呆在这里,害得我白白担心了半天!”
“外面……出什么事了吗?”小若雨单纯地看着他的眼睛,傻傻地问。
“傻丫头,你还真是什么都不知道呢!”怀楚勉强撑起一丝笑容,轻轻戳了戳小女孩的额头,径自走到一棵小树旁坐下,神色随之变得暗淡起来。“听说……圣域今天被攻破了,死了很多族人,试剑阁和惊剑堂也起了火,并且火势很凶猛。家主……已经不得不决定投降了……”
“是吗……”小若雨再次抬起头,远处的大火似乎燃烧得更加凶猛,这使天边黑沉的乌云映得暗红一片。随即她低下头,静静在怀楚身旁坐下,良久沉默不语。
“别担心!”少年竭尽全力地挤出一丝笑意,轻轻抚摸她的长发,试图安慰:“事情还没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告诉你啊!今天在我来找你的路上,无意间听到俞教官和三长老的谈话。他们说,禁域九什么印的首领提出了一个条件,只要大家主交出他的小女儿作为人质,他们就会撤回禁域,还保证将来再也不会来侵犯了呢!不过……大家主似乎并不同意!”怀楚兴致勃勃地讲述着,去没有发现身旁那张变得越来越苍白的小脸。“——听他们说,十长老中超过半数已经同意了,现在就看大家主和大长老的意思了……”
暮色中,小若雨紧进咬着下唇,低下头,双臂环抱着膝盖。长长的头发直垂了下来,把她的侧脸遮挡得模糊不清。许久后,似乎下了定了决心,她低声开口,然而声音却不免听起来有些哽咽:“那……小楚哥哥,你……同不同意呢?”
“这个嘛……”怀楚仍是一副毫不知情的样子,背靠着树干,双手轻轻枕在脑后,悠悠道:“连我自己也不清楚——一方面是圣剑百年来的继承者,另一方面是千万族人的性命,我也不知道该如何选择了。”
“那——假如她并不是……圣剑的继承者,而只是……一个普通人呢?”小女孩接着问。
“嗯……”怀楚抽出一只手,用食指在鼻子上狠狠擦了擦,才道:“那就没什么顾虑的啦!用一个人来换全族人的性命,这还是挺值的!”
“噢……”小若雨应了一声,把头埋得更低,也不再言语了。
看见小女孩那般难过的样子,怀楚不知所措地抓了抓头,本想再说些什么安慰的话。然而抬头时望见远处滚滚而起的浓烟,小男孩下意识抿了抿嘴唇,刚提起的情绪也顿时黯淡了下去——由于战势岌岌可危,惊剑堂内所有见习剑士与学徒都已暂时停课,被委派守护圣域内部的安全直到战争结束。然而,因为担心小雨的安危,他硬是顶着受罚的危险离开自己岗位,跑来镜水湖畔,也是为此,让他在无意间之中听到了自己本不该听到的话。
怀楚闭上眼,耳边仿佛又响起了俞教官和三长老争吵的话语——
“总之——我是不会同意的!你别再来找我了!”俞迁愠怒地一甩袖袍,正欲离去。
“哎!老俞!你怎么就一根筋呢!”三长老追在他身后,仍试图解释:“你也知道家族现在情况!与其拼下去玉石俱焚,倒不如牺牲一个人来保全圣域!”
“你可知道要牺牲的那个人是谁么?”俞迁忽然转过身,满是愤怒的双眸紧紧瞪视着三长老。“——那是流光圣剑百年来的选出的继承者!是家族的象征!难道凭对方的一句毫无保障的承诺就这样毫不犹豫地将小公主卖了?就算真如那个什么首印所说,他们立即撤回南疆并且永不再来侵犯,但是你认为失去了继承者的护剑家族还能凭什么在这世上立足?你难道忘记古训是怎么说的了吗?”
“你认为我有什么办法!大家主又何尝不是为此而犹豫不决呢?”三长老的声音不知不觉地高了起来,原本黑瘦的老脸顿时涨得通红。“对方就只给我们一天的考虑时间!要是明天的现在再不给对方答复的话,他们恐怕真的会不顾一切地攻上来!我想你也不希望家族的万年基业毁于一旦吧!你还记不记得家族的使命了?”
俞迁冷哼一声,不答。于是三长老继续道:“要是还有其他办法,你以为我还会同意把小公主交出去?可是他们真的已将家族逼到绝境了呀!”
“——况且,就算失去继承者,只要家族命脉不断,持续香火,百年后的圣剑还是会选出新一代的继承者!但是家族要是当真灭亡了,那就什么都完了!”
……
回想起俞教官和三长老的对话,怀楚背靠着小树,悠悠地望着远方滚滚而起的浓烟自言自语——真的……到了非要牺牲继承者不可的地步吗?难道家族……已经没有力量再抗衡下去了吗?
他也是从小在圣域中长大的,虽说不是本族嫡系,却也深知继承者对家族意味着什么。然而,现在的局势却使得长老们到了用牺牲继承者作为代价而让家族苟延残喘,看来——家族这次是的确被逼到绝境了。
抽出来的一只手紧紧握住腰间长剑,他甚至开始埋怨自己出生得太晚,没办法在这次劫难中为家族出一份力,只能呆在圣域里面,做一个美其名曰的候补剑士!
而下一刻,他又想到了那个被作为论点的继承者小公主。其实,扪心自问,他是根本不介意她的去留问题的。事实上……他懒得去管它什么继承者不继承者的呢!只要能让家族安全度过这场劫难就好了!其它后果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呢?况且……怀楚也的确不想看到小雨在这场劫难中出什么意外,却殊不知——
“原来你们真的在这里!”思路被生生打断。怀楚回过神,看见明焕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他们面前。
小若雨缓缓抬起头,大而明亮的双眼怯怯地看着面前憨厚的青年人,轻唤:“阿焕哥哥……”
“小姐、我……”明焕有些踌躇地看着面前的小女孩,很不自然地皱了皱眉,似乎要说些什么,去突然改口:“我是说……老爷吩咐我现在带您回去。”
小若雨顿时脸色白了一下,无措地咬了咬下唇,垂下头,蚊子般微不可闻的声音还是清楚地传到每个人的耳朵里:“爹爹……已经决定了吗?”
“原来……小姐已经什么都知道了……”明焕讶然地望着若雨半晌,忽然逃避似地垂下视线,口中却还是如实回答: “是的!老爷……的确已经妥协!所以命我从现在起好好看住小姐,然后准备在明天把小姐交出去!”
“……”
“等等!”一旁的怀楚终于感觉出两个人的诡异气氛与谈话,茫然开口:“你……刚刚说什么?要把小雨交给谁??”
“你难道还不知道吗?”明焕淡淡望向小男孩,蓝宝石般的双眼中隐隐闪烁着苦楚。“小雨就是大家主的小女儿,也是即将被送到禁域去的那个圣剑继承者!”
叭!右手瞬间的抽搐让视如性命的长剑掉落在地,怀楚难以置信地瞪大着眼,却茫然不觉。
“你、你说什么?小雨、小雨就是圣剑继承者??”他怔怔望着对方美丽的蓝眼睛,下意识的,妄想找出哪怕是一丝的玩笑意味。然而,他却是清楚的——那就是明焕从来不来玩笑!他甚至从未听他说过说过半句假话!所以……又怎么可能无缘无故来这种玩笑呢?
但,他还是抱着他那少得可怜的希望在他眼中找寻,傻傻地继续逃避现实:“不可能!你一定是在骗我!在和我开玩笑!我绝不相信!!!”
“但这是事实!”明焕毫不留情地将他唤醒。“你也必须接受!”
“不——怎么可能?……我不相信!”意志瞬间崩溃,怀楚颓然靠在树干上,呆呆地喃喃自语:“事实?呵!为什么啊……为什么会这样呢?”
“……”又是一个良久的沉默——
——
铮!剑光停滞在源的面前,仅仅只差半分便会将她一分为二,但此刻却前进不了分毫。
静雅已经尖叫出声,天仞暗自拉住她的手,试图让她安心。
“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马上离开!”看着对方难以置信的表情,源再次开了口,声音也依旧冰冷淡漠。“再固执对你根本没有好处!”
“不可能!!”怀楚强压住心里震惊,回答:“既然我敢来闯关,就没有想过要活着出去!”
剑气缓缓被逼退半尺,挤压在湛蓝的长剑上,引来阵阵金属似的悲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