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93、太平郡主 ...
-
布依昨夜辗转,黎明时分才堪堪睡着,醒来时,已到了正午。时至仲夏,太阳升得老高,知了不知疲惫地聒噪着。
布依整个人疲惫极了,在床上兀自瞪了会儿眼,方才起身。听到屋内动静,门外一女声道:“布姑娘醒了?可要伺候着洗刷?”
“不必了,我自己来。”
布依这么一张嘴说话,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哑了。她坐起身来,慵懒地椅在床上,目光不知不觉地落在那轴画卷上,轻轻打开看了片刻,不由悠悠叹了口气。
起了床,洗了把凉水脸,整个人才清爽了些许。窗户半支着,露出半屏翠柳。布依将窗户整个打开,刚打了个呵欠,眼角余光发现一丫头站在门外。
那丫头容貌清丽,不同于齐王府寻常丫环的衣裙,这丫头一身短打,头发也是简单绑起,大为干炼。布依瞧着这丫头有些面熟,道:“你是?”
那丫头道:“我叫烟儿,是王爷吩咐婢子才伺候姑娘。”
布依道:“我之前见过你?”
烟儿道:“婢子曾有幸在牛家寨的农户里见过姑娘。”
布依恍然大悟。彼时与秦放坠入断崖,在迎春谷出来后,便落居于一农户家。当然,那农户是假,一切不过是秦放的安排罢了。
布依道:“原来是你,会些功夫吧?”
烟儿道:“会些粗浅功夫。”她手里端着一拖盘,里面有一鼎徐徐冒着热气,“适才听姑娘嗓音有些沙哑,婢子便吩咐厨房准备了些梨水。这梨水可不是一般的梨水,另了几味草药,姑娘喝后,嗓子便会舒服多了。”
布依道:“烟儿真是心细。”她手臂在窗台上一撑,人便飞了出来,伸手去拖盘,孰料两指突地打向烟儿手腕,烟儿手腕反转,化解了布依攻势,布依却不依不饶,接连递了数招,烟儿招架着却不显吃力,拖盘中鼎盖与鼎身发出轻微的碰撞声,梨水却未洒出分毫。
布依赞道:“好俊的功夫。”
烟儿道:“是布姑娘手下留情。”语气不卑不亢。
布依让烟儿把食具摆在了柳下石桌上,坐下身刚喝了口梨汁,忽听院外一人道:“哪来的人不识抬举敢住进王爷院子里?”
布依眉头微蹙,抬眼望去,一女子带着数个丫环气冲冲走来,有两个侍卫大步跟来,为难道:“王姑娘,这是王爷的意思。”
那女子衣着华丽富贵,外罩一袭鹅色纱衣,巧用金银丝勾勒,闪闪夺目。容貌算不得上乘,但被这满身富贵衬着,倒有一番气势。此时,这姑娘正掐着腰,神情睥睨,“王爷的意思?王爷昨日刚着府便进宫了,哪来的王爷的意思?”
喝斥了两句,眸光落在了布依身上。瞧着布依一袭宽服站于廊檐下,黑色发丝只简单绑在脑后,些许慵懒中,有几分她说不出的气质。她闯入之前,必是了解了布依的来历,火焰般的气势萎顿了几分,强撑着口气道:“你、你就是……惊花大盗?”
齐王府的人虽然也听到了坊间沸沸洋洋地传言,但如何也不敢在王府中公然议论。此时乍一听到有人公然指认布依,气氛顿时安静下来,一个个噤不作声,只拿目光觑着布依的反应。
布依轻咽了一口梨水,淡淡道:“我是否惊花大盗,朝廷自有公论。倒是姑娘清晨闯人别院,搅人清静,有何指教?”
“闯?嘿,你也不打听打听,在齐王府,有我的禁足之地么?”
烟儿趋前一步,低声道:“这是太平郡主,是海越王的女儿。她,嗯,现在常居于王府。”
布依低声道:“海越王王宽平?”
海越王,王宽平。
楚国东南沿海,海岸线绵长。渔资源丰富,百姓靠海吃海,但沿海并不平静,常有倭寇来犯,或上岸抢夺,或劫持渔船。王宽平,便在东南沿海镇守。与其他京官外派不同,王宽平自接到委任状,便举家来到了东南沿海,以示自己保卫祖国疆土的决心。
王宽平镇守十年来,数次痛击倭寇,日派军船巡海,以保障出海渔民的安危。更于五年前,倭寇内部纷争时,主动出击,倭寇溃退,数年不成气候。朝廷大力褒奖王家,封王父为海越王。
海越王,三字便响彻于东南沿海。许多渔民家里供奉着海越王的生祠,日夜香火,一面求海越王保佑自己,另一面祈祷海越王福寿绵延。
相较于东南百姓的感恩戴德,倭寇残余势力则对海越王怀恨在心,多次策划刺杀行动,海越王总能有惊无险地避过。经过多次失败,倭寇放弃了海越王本人,而是在其出游时,动用了数十死士闯入王府,在海越王得到消息赶回时,满院已是血流飘杵,除了跟随自己出游的小女儿外,王家其余三十几口,均遇难于这场屠杀中。
朝廷震怒非常,一方面派出军队全力缉拿在逃倭寇,另一方面下旨令海越王回归京都。海越王却婉拒了,坚持守在东南沿海,只把小女儿送了回来。
这小女儿,便是王嫣云。封为郡主,称号太平,望其余生太平无事。
王嫣云在宫中待了三年,陪伴在太后左右。王嫣云日渐长大,太后想要一门好亲事,便把目光放在了大龄青年秦放身上。她曾试探过秦放口风,未有反应,但太后不死心,以王嫣云在京都无家可归为由,下令让其住进了齐府,一面让秦放保障王嫣云安危,另一方面,则希望两人朝夕相处,能日久生情焉。
—— ——
海越王这个人布依当然知道,当初听到家屠惨事时,还兀自悲忿了一阵。她不免将王嫣云重新打量一番,不同于久居深闺的女儿肤色白皙水嫩,王嫣云的肤色还残留着被粗砺的海风吹过的痕迹,偏向于小麦色,这是布依拥有并且喜欢的肤色。只是这种娇纵的性格,不由让布依有些纳罕,听说海越王治家甚严,如何虎父生了个犬子?
至于王嫣云如何居于齐王府,布依当然无从得知,烟儿怕布依误会,眼下又不好多说什么,只低声道:“她住在王府,是太后的意思。”
布依几月前假冒江南名捕林安进入王府时,因彼时牵扯到捉拿惊花大盗,为了王嫣云安危,秦放让其暂时避一段时间,王嫣云则趁机去了东南沿海看望了父亲。
王嫣云哼道:“没想到我才出游数月,回来就有人鸠占鹊巢了。现在,”她迈前几步,趾高气扬道,“我要你这来历不明的女人离开这里!”
“郡主!”
陆风之匆匆赶了过来,笑道:“郡主刚回来怎么不好好休息?”
“陆爷你来的刚好,快跟我一起把这惊花大盗赶出去!”说罢率着一众丫环,撸起袖子,竟要亲自上阵。
陆风之赶忙拦住了她,“郡主息怒,布姑娘住在这茶思园,确实是王爷的意思。”
太平郡主眉毛一挑,刚要反驳,但让她气急败坏的话还在后面。
“嗯,王爷还说,除了他,布姑娘便是王府的当家人,郡主若是住的不舒服,大可回到太后身边去。”
—— ——
秦放的车马半道被劫进了宣王府,直到日落山头,才辚辚驶了出来。不过,这座上却多了一人——宣王爷秦英。
两人共乘一辆马车,秦英更是神情亲密,时不时指着过路的街景低语着什么,好似在讲着秦放离开这段时间京都的些许变化。秦放不时微笑颔首。车马载着这情意甚笃的俩兄弟,在黄昏的余辉下,缓缓驶进了皇宫。
秦放向太后、皇上为自己这段时间的突莽请罪。带病的天子强撑着身体,握着秦放的手,诉说着自己的担忧之情。太后却是余怒未消,让秦放跪在长生殿外。
秦放在生还后未马上回宫,反倒南下牧州,一路上也说是游山玩水,太后虽说怒极了秦放这一行径,但毕竟血浓于水,况天子与秦英不住求情,三个时辰后,太后终是见了秦放。先是大叱秦放的不孝,再后来,骂着骂着便是泪如雨下,秦放鼻头一酸,跪首道:“母后,儿臣知错了。”
好一个团圆之情。秦英不时时机地让奴才摆上家宴,明月高悬,长生殿内灯火辉煌,清歌曼舞之际,太后看似玩笑道:“听说放儿这次回来,还教惊花大盗住进了家里?”
秦放闻言脸色一变,立即跪地道:“母后!”
—— ——
秦放在皇宫待了两天。这两天,布依过的很艰难。她当然知道朝廷当局对自己身份的怀疑,那些敌对势力好不容易找到了秦放身上的一个裂缝,如何不会深扒猛凿?自己前几年便成为朝廷悬赏缉拿的大盗,若此次秦放应对得稍有偏差,怕会给自己带来灭顶之灾,可偏偏秦放一入皇宫便如泥入大海,丁点回音也没有。
陆风之必定知道秦放那边的情况,可偏偏陆风之一早便出府,回来又是深夜,布依如何也与他碰不到面。她出府逛街,特地在酒肆茶坊里坐上一个时辰,道听途说的消息好坏参半,有的说太后不过太思念秦放,不舍让他离宫,有的则讲秦放其实已被秘密监禁,一张硕大紧密的黑网已循循向齐王府罩去……
布依不禁想到了方小山,若是方小山在身边的话,早就把四下的情况打听妥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