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仇》今朝V

89、阎王腿（二）

　　布依追击胖奴才所在的这片树林，是虎啸山庄的势力范围内。这石室，自然也是虎啸山庄修建于此。石室铁门紧闭，但闻虎啸隆隆。门口片方土地上，一看便是久经鲜血浸染，虽经雨水冲刷，暗红血迹仍是清晰可辨。
　　布依未及多想，欺身而上，胖奴才身子一滚，手在背后突兀的石块机关上一扭，地上竟然弹起四方铁栅栏，高达两丈，将布依牢牢禁锢在了里面。铁门隆隆作响，两只饿虎从石室中帘了出来，迅疾扑向布依，腥风大作。
　　这其实，是一个惩罚下人的地方。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胖奴才却觉得，众乐乐，不如独乐乐。
　　相比在斗兽场与众一齐看人在虎爪下挣扎，他更喜欢坐在这里，看那些惊恐的下人被老虎撕咬。那恐怖的眼神、撕心裂肺的叫喊，让他从心底感受到一种欢愉，甚过男女之情的欢愉。
　　这种变态的嗜好，是在他被虎咬后才产生的。那时的他，喜欢上一个以冷酷绝情著称的女子。那女子将他灌醉，故意将他引到了荒山老林中，放出早就准备好的两只饿虎。
　　他那只让人闻风丧胆的脚便在那时被虎咬掉。痛到昏迷时，他耳边还听到女子银铃般的笑声。
　　醒来时，他正在一猎户家里。疗伤有两个余月，好得差不多时，他准备将猎户与其妻子杀掉后离开。彼时猎户进山狩猎，只有其妻子在，他抄起斧头砍向那妇人，却听得一声虎啸。
　　那虎本来被圈养在铁笼内，那是猎户准备过两天送进城里卖给富贵人家做宠物的。孰料笼子开了，老虎逃了出来，一下扑向了猎户的妻子。
　　他本打算快速逃走，但那妇人的惨叫声却吸引了他。他躲在窗外，看着妇人在虎口下挣扎，仿佛看到了自己，看到别人体会到了自己彼时的那种恐怖，他心里泛起一种异样的快感，他如上瘾般迷恋着这种场景，等猎户回来将老虎射杀时，他甚至十分恼怒。
　　也便在那时，他心里有了一个主意，及到后来，创了虎啸山庄。并且，让猎户作了庄主，而他，则成了胖奴才。
　　虽经民告，惹上官司，但胖奴才在京都里找到了那位王爷，并且把百分之八十的利润全都让了出去。他虽然赚不了多久，但他不在乎，他想要的，只是虎啸山庄能够存在，只要他还能欣赏人肉之躯在虎口下的无力挣扎。
　　胖奴才这么想着，不由地又看向笼内。饿了七八天的老虎，分外凶猛，可里面那人，左躲右闪，竟未让虎爪伤着分毫。但奇怪的是，她手中明明有剑，除了紧要关头刺出两下，其余时间，她都刻意避免用剑，仿佛怕伤着虎一般。
　　胖奴才皱起了眉头，这是为何？目光落在那柄剑上，他双眸一缩，忽地又意外地瞪大了。
　　那竟是柄黑蝶剑！
　　若不是月光落在剑身上，他怕是怎么也看不清那只黑亮的蝴蝶镌刻。
　　胖奴才忽地大叫道：“黑蝶剑？你与黑寡妇什么关系？哈哈哈？黑寡妇，哈哈哈，枉我对你痴心一片，你竟害我落入虎口，不管这女子与你有何关系，她眼下都要丧身虎腹啦，哈哈哈。”
　　正这么般肆无忌惮地笑着，忽觉手腕一紧，原来他为了看清布依手中所拿之剑，不知不觉中挨近了铁栅栏，后者一伸手便将其紧紧攥住。
　　布依大喝一声，脚尖在铁栅栏上一借力，竟带着胖奴才一起飞掠起来，及踏到笼口，又是一声大喝，一手抓住胖奴才的腰带，猛地将其摔进了铁栅栏内。
　　—— ——
　　布依被虎伤之初，李小虎便此事飞鸽传信给了秦放。秦放星夜兼程，来到虎啸山庄时不过黎明。
　　彼时布依还在昏睡着，本来还好好的身体，又发起了高烧。秦放察看了布依的伤势，接过丫环手中包着冰块的毛巾，亲自为布依擦了擦额头。
　　早在半个时辰，有下人发现了胖奴才的尸体，惊作一团。原野一边察看现场，一边令人去通知了燕城县令。此时，一大批衙役在虎啸山庄进进出出，脚步声分外嘈杂。整个山庄处在一种慌乱而又紧张的气氛中。但那因命案而卷起的漩涡，似乎独独绕过了此间屋子。
　　屋内的气氛很安静，也可以说，很安定。秦放似乎浑未放虎啸山庄的命案放在心上，他拿着毛巾，认真细致地给布依擦拭着额头、脖颈。
　　布依睁开了眼。
　　秦放道：“醒了？”
　　布依看着他没有说话。
　　她其实根本未睡。她清楚地知道秦放的到来，在听到他的声音时，她的心还猛地跳动了一下。当他的手触及到她的脸庞时，她整个身子都是紧绷的，直过了好片刻，她才慢慢放松下来。
　　她不想睁眼。不是不想见到他，只是不知道自己该用何种眼神或者何种心情去见他、与他交谈。
　　布依双眼只睁了一睁，又马上闭上了。两行泪无声地自眼角滚落。不过两天不见，但似乎隔了两年那般久。他憔悴了很多，眼窝有些凹陷，连着下巴都泛出了青色的胡渣，英武挺拔的脸庞上，多了几分沧桑。
　　秦放将手臂伸到她的身下，轻轻将她抱起，宠溺温柔的声音响起：“怎么这般顽皮，跟几只大虫较上了劲？”嘴唇轻轻吻拭着她脸颊的泪痕，开玩笑道：“人一受伤便柔弱了，瞧瞧，你都掉眼泪了。”
　　布依咬了咬牙，努力没再让自己流泪。秦放抱着她好一会儿，如同安抚一个孩子一般。丫环熬好了药，秦放接到手里，用汤匙喂给布依。
　　布依推开汤匙，拿过碗咕咚喝掉了。秦放拿着汤匙的手有些尴尬，没喂到布依嘴里，索性自个儿喝掉了，微微一皱眉，“还真是苦。”
　　两人一阵沉默。片刻，布依开口道：“涝灾怎么样了？”
　　“都处理好了。”
　　门外响起了李小虎的声音，布依道：“你去忙吧。”
　　秦放点了点头，临起身时，不小心踢到了床下的短靴，短靴上泥渍斑斑。秦放道：“昨夜，虎啸山庄的庄主死了。”
　　布依道：“睡梦中听到有人喊庄主死了，我还以为是做梦，原来是真的。”
　　秦放看着布依欲言又止，最终却是什么也没说。
　　秦放随李小虎出了门，便去了后林。
　　林内石屋前，有一铁栅栏。
　　栅栏内血污满地，两只猛虎懒洋洋地匍匐在地，时不时舔舔怀中的残肢断臂，一副饱食之后的满足感。
　　衙役射杀了老虎，进去清理现场，面对着被虎咬噬后的肉糜，不住干呕。县令见秦放到来，几步走了过来，脸色惨白，道：“胖奴才……被吃了，一点也没剩……也不对……还剩下一只‘铁脚’，在前面发现的，经丫环证实，那是胖奴才身上的。”
　　县令走后，李小虎低声道：“已经查实，胖奴才便是十二煞之一的阎王腿。”
　　秦放紧闭着双眸，深吸了口气。过得半晌，看似不经意地说道：“能杀掉阎王腿的人，必不一般。嗯，昨夜，小依没受到什么惊吓吧？”
　　秦放令李小虎随布依前行，便是要李小虎负责布依的安危。虎啸山庄在自己眼皮底下发生命案，自己却浑然不觉，若这凶手针对的是布依……
　　李小虎一阵后怕，羞惭道：“属下失职……布姑娘自受了伤便一直在房间熟睡，属下也、也一时大意，竟在隔壁熟睡起来……”
　　临出门时，秦放便注意到了布依的短靴，昨夜暴雨倾盆，若真如李小虎所说的那般一直卧床休息，那她鞋底的新泥又从何而来？
　　他明明已经知道答案，但还要问向李小虎，好像听到李小虎这般回答，他便能欺骗自己，阎王腿的死，跟她一点关系也没有。
　　秦放啊秦放，你可真会自欺欺人。
　　千血刀，阎王腿。
　　十二煞中死了两个。
　　秦放的心底一阵阵发凉，一阵阵恐惧。他不愿再去多想，也不敢去想。忽听一道压抑着火气又带着几分质问的声音：“还有一本呢？一共有三本，怎么少了一本？”
　　几步远，原野正跟燕城县令争执着。秦放走了过去，询问道：“怎么了？”
　　原野行了一礼，道：“属下搜查胖奴才的房间时，在他床下发下一暗箱，里面藏着这黑黑匣子。”他举了举手中五寸见方的黑漆盒子，“这里装有三个小本，属下大体翻了翻，均是虎啸山庄向各路官员的行贿记录。王县令说属下虽是受皇上妥派调查虎啸山庄，但因事出在其辖地，所有的物证均要他做好记录才可让属下带走。”
　　王县令道：“是啊，下官做的也没错啊。再说我也没有把这黑匣子扣留下来，我不是又还给您了么。”
　　“你是还给了我，可这里面少了一本！”原野十分愤怒。他大体翻了翻，其中有个红色小本，扉页画了一株三叶草，这个本子虽只记录了两页，但其中所记录的金额十分巨大，而且钱款的流通指向了京都！但凡有点脑子的便能看出，这个小红本子，涉及的便是隐藏在虎啸山庄背后的最大的势力！
　　原野怒道：“说，除了你，还有谁看过这个黑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