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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祭拜 ...

  •   在布依记忆起,这株古槐便存在了。每到春夏槐花满枝时,她便与同村的小伙伴,自制些铁钩,或者两三协助抓到树上,摘下一簇簇槐花,由着自家母亲烙些槐花饼,咸味中,还夹着槐花的淡淡清甜。
      与古槐相对,是一株同样古老的柳树。柳枝浓密倒垂,像一个年老的翁汉,有着一头茂密又梳于打理的头发,遮盖脸帘,有些个,已直垂到地面。
      歪柳村先前叫做槐柳村,只因有一年大雨,雷电轰鸣异常厉害,第二天雨停后,村人意外发现,古柳遭到了雷击,一分为二。
      村人普遍的说法,是因为阴老鬼坏事做多子,老天爷看不下去了,所以劈开古柳,给其警示。也自那以后,歪柳村便这般叫起来了。
      布依凌步踏起,摘下一簇槐花,冲着秦放笑了笑,“尝尝看。”
      秦放尝了几朵,点头道:“淡香清甜。”
      布依道:“村子里还有几株槐树,但大家都爱古槐开的槐花。特别是小书呆子的爷爷,说古槐百年树龄,饱受日月精华,开的槐花,也有养精强魄之用。”
      “一到春季槐花将开之时,他便搬个小杌子,坐在槐树下,专等着第一株槐花的盛开。”
      “他坚信第一株槐花,更是蕴含了一年的灵气,给小书呆子吃了,能保佑他长大后考取功名。”
      淡淡的语气,听在秦放耳里,却蕴含了无限忧伤。他轻轻握了握布依的手。布依拉着他绕到那株歪柳。
      虽遭遇雷劈,歪柳的生命力却是顽强,照着“丫”字形延续着。
      布依抚着这苍老的树杆,用一种得意的语气道:“我可是同龄孩子中,第一个能从这树杈中跳过去的。”
      她试着在树杆撑了撑手,想要借力一跃而过,内心却一阵刺痛。布依摇了摇头,道:“走吧。”
      村子的左面,是占地颇方的茶坊,坊内砌着十数口茶炉。每到茶叶初下的时候,村中的壮年汉子们,赤着精膊,握着铁铲,翻炒着茶叶。
      天气炎热,汗渍飞溅,捞过浸在水里的汗巾,抹一把脸。
      勤劳的人们常常一齐唱着炒茶喝,嘿吆嘿吆,在歌声的督促下,干劲更足,偶尔有一人唱错了,众人一齐大笑,露出洁白的牙齿。
      至于村妇们,则包着帕巾,将汉子们新炒的茶叶,铺在平地上晾晒着,分拣着,也常常轻唱着晒茶歌,女性特有的嘹亮轻脆的歌声与粗犷的男声一唱一和,洋溢着出茶的喜悦。
      再往前走,是成片的茶田。
      布依深吸口气,缓缓走入了茶田。
      自屠杀后,布依一直对茶抗拒,甚至闻到茶味都要作呕。眼下步入茶海,茶香仿佛铺天盖地般袭来,一般人可能会享受这浓而不腻有清香,布依却觉得胃中一阵翻滚,她半蹲于地,不由干呕起来。
      为了不打扰布依,秦放令李小虎等候在村外,眼下见布依不舒服,他想要给她递口水喝却发现身边无人。正要亲自去取水,布依拉住他,摇了摇头。
      过了片刻,布依长吐口气,道:“好些了。”走在茶田间,昔日的画面流淌在心间,她的心一阵阵疼痛,摇了摇头,想要将这种少时的记忆从脑海中挥去一般。
      停顿许久,布依道:“还记得么,咱俩在茶田里捉迷藏。”
      秦放道:“你记得了?”
      布依摇了摇头,道:“我不过多次做过一个梦,梦的内容大体相同,我在茶田里追着某个少年,却怎么也追不上,有时醒来,竟然急哭了。”她微微一笑,“现在看来,那少年便是你吧。”
      秦放握住她的手,放在嘴边吻了吻,“不用你追,我就在你左右。”
      茶田之后,便是成片的墓林。
      墓林之首,铸着一方丈许的石碑,当今圣上亲自题字:歪柳村之墓。
      歪柳村之墓。
      布依在祭台上摆上示先准备好的祭品,八十六根香,分别燃上。跪在蒲团上,叩了八十六个头。再抬起头来,已是泪流满面,额头上,也渗出了血迹。
      她趴在秦放怀里,紧紧握着他的手,紧咬着牙齿,什么话也不说,秦放紧紧抱着她,无声地安慰,任她的指甲嵌入自己的手掌。
      穆、李、刘,是歪柳村三大姓,布姓,只是少数。
      与布依同样幸免于难的,还有两人,据说一人是跳进粪池躲着,一人是被母亲护住,装死逃过一劫。凶手走后,那装死的少年去报了官,官府的人来清理现场,立案勘查,又请来和尚作法。
      本来歪柳村,因死去的冤魂太多,村子一直被封闭着,茶田早就荒废。后来秦放上折奏请,皇帝恩准,一旨诏书撤了歪柳村的封条,并且令邻村来照看歪柳村茶田,每隔七天清扫一次屋舍。并且,将歪柳村所出茶叶,列为朝贡。
      夏季本是炎热,何况位于南隅的歪柳村。但走在林林列列的墓群中,秦放却感到阵阵凉意。他握了握布依的手,也发现她手凉得厉害,一张脸更是惨白。
      布依脚步一顿,瞧见了布老爹的墓碑。
      布老爹与布母的墓碑居前,四个哥哥,嫂嫂,包括她布依的墓碑,并列于后。
      布依跪在地上,低声道:“爹娘,哥哥,嫂嫂,我回来了。”
      话音甫落,胸口一阵钻心的痛苦,突地眼前一黑,昏倒在地。
      秦放忙将她护在怀里,探了探脉搏,知道她是情急攻心。
      他手掌放在她后心,轻轻给她过功运疗,瞧着她气息稳了,便将她搂在怀里,无限心疼地抚着她的脸,从心底深处叹了口气。
      抬起头来,目光不由落在了布依碑上。
      死去的人要立碑,官府典籍处的人当然不识得歪柳村人,便由那两个幸存者,一一辨认。
      每指认一个,典籍官便在户籍部划掉一人,但布依既然未死,那何来的尸体由人指认?布依墓碑下,埋的是谁呢?
      记得甫知歪柳村遭屠时,他连夜快马赶回,看着布依的墓碑,他如何也不能相信,那个顽劣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姑娘,此时便躺在下面。
      他沉默许久,开始疯狂地徒手挖墓。
      彼时,他的师父,因事经过南城,听闻噩耗也赶来了歪柳村,阻止了爱徒疯狂的举动。
      他趴在他师父怀里,默默不响地望着心爱姑娘的墓碑,无助又痛苦。
      —— ——
      布依依偎在秦放怀里,一直到天亮。
      等到夜幕褪去,东方天际散发着朝阳金辉,那些在夜中沉寂的鸟儿又开始欢快地啼叫,远方也传来阵阵鸡鸣狗吠。
      如整个沉睡的大地一般,歪柳村似乎渐渐醒了,那些迎风招展的花柳、茶枝,潺潺的流水,散发着生命力,连着冰冷的墓碑,在朝阳的眷顾下,似乎了变得温暖起来。
      布依的心态,好了些许。
      她盘坐在墓碑前,跟自己的亲人们,讲了讲这十年来的生活。那些江湖生活中的凶险,她也没有避之不提,反倒以一种得意的心态,仿佛孩童做了多么了不起的事向家长们炫耀一般,笑着道,“瞧着老五我厉害吧?”
      “我知道你们肯定骂我,说不得会拿链子锁着我,教我不要去过这种仗剑江湖的生活。”
      “不过不用担心,我厉害着呢,又机灵着,瞧着苗头不对,我便逃啦。”
      “是啊,我现在逃得可快了,四哥,你现在肯定追不上我了。”
      “我使剑也使得厉害,行云剑法,昭名天下的剑法,嘿嘿,我得机缘习得此剑,不知艳羡多少人。”
      布依站起身,抽出黑蝶剑,“瞧着吧,老五给你们演练一番。”
      那象性着复杂的黑蝶剑,此时泯去了冷冽寒意,与主人的心境有关,此时只透着一种轻灵之意。
      布依持剑缓缓施展开来,身姿如微风下轻拂的柳条一般,温和随意,随着剑式推进,整个速度快了起来,却毫无肃杀之意,身姿流转,剑法行云,如饱含浓墨的毛笔一般,在洁白无暇的宣纸上,挥洒自如,潇洒如意。
      此时的布依,心无旁骛,整颗心沉浸在行云剑法之中,剑若行云,身若流水,飘荡空灵。布依如同脚底生云的仙子一般,整个身子轻灵无物,仿佛不经意间,便会乘风归去。
      秦放见过布依多次施展剑法,但这次,却疑体现了行云剑法的最高境界。
      秦放看得兴起,忍不住掏出碧笛,为布依亲附一首笛曲。
      剑法行云,笛声空灵,相附相喝,相容相宜。两位主人间,仿佛也架起了一座桥梁,相通心灵,对方的所思所想,仿佛全部知晓一般。
      布依对着秦放微微一笑,唱喝道:
      “行也逍遥,坐也逍遥,功名不问,规矩无我,天地之间,我自恣意!
      行步无踪,剑影如水,逍遥之态,剑如行云,天地万物,任我指点!”
      剑法止歇之际,笛声也悠悠歇了。两人情不自禁地相拥在一起。
      良久,布依道:“先回去,有些饿了。”
      秦放有些宠溺般刮了刮她的鼻尖,柔声道:“知道饿了?先过去吧,小虎他们已经备好了吃的。”回头望着布家墓碑,“我在这,与岳父岳母,单独说些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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